185 改變
比莉被關在高塔上受罰,這高塔設有結界,一踏入,巫師的法力都會被消除,藉此懲罰被關在這裡的巫師。四周是一覽無遺的曠野高原,高塔孤零零矗立在此,更顯被關在上面的人多麼孤苦冷清。當初設計用意,也是希望在此反省悔過的巫師,能心無旁鶩、心如止水在此思過、接受懲罰。
而被關在高塔上的巫師並不是只有每日靜靜待在塔裡靜坐思過,要真是這樣,這就不是懲罰而是度假了。被關在高塔上的巫師會被層層無形咒枷纏身,身體時而感到烈焰焚燒,像被扔在大火堆裡烤,時而卻如墜冰窟,彷彿千萬根冰扎刺進骨骼般疼,有時又會感到萬螻蟻無情的啃嚙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全身,麻癢難耐,曾經有許多受不了的巫師因此將自己抓的遍體鱗傷。咒枷還能讓人產生幻覺,通常由心中最強大的恐懼形成,這些百般折磨人的咒枷都是為了讓被懲罰的巫師藉由經歷求助無門的痛苦與孤獨,好好反思自己犯下的罪刑─當然,一手打下咒枷的克洛菲斯說的冠冕堂皇,但眾人卻都覺得裡面參雜著他折磨人的作惡慾。
在這高塔上度過一天就很難熬了,何況監禁百日?許多受不了的巫師都是在百日之前因為抵擋不了痛苦自殺身亡,或是誤將幻境當作現實,例如真的誤以為自己被火烤死或是真的以為自己墜入冰窟凍死而活活死去,但最多的,是被自己內心最大的恐懼嚇死。監禁百日聽起來或許輕鬆,實則唯有心智堅定,精神力強大的人才能活下來。
好在這痛苦的咒枷只有白天會有效力,咒力隨著太陽西沉消失,還給被困在塔內巫師片刻安寧,這短暫的寧靜只有一晚上,隔天黎明破曉,咒力就會隨著東昇的朝陽降臨,伴隨無以計量的痛苦鋪天蓋地襲來,日復一日,直至百日監禁結束。
自古只有犯了極重罪刑的巫師「有幸」體驗監禁咒枷,也只有極少心智堅強的巫師能活著出去。這遺世獨立的高塔似乎也被由無數巫師冤魂形成的咒枷纏繞,看來格外詭譎陰森,孤零零的被遺棄在世界一角。
但向來安靜孤單的高塔,近日卻多了訪客,裡面一個,外面一個。裡面那人正盤膝而坐,閉眼凝神,調養氣息,整個人如同寧靜的海平面,無波無瀾,彷彿只剩一副軀殼留下,體內靈魂已飛升至遙遠的彼方。外面那人正滿頭大汗,手腳並用,一步一步爬上高塔。
當他終於爬上高塔,從塔上窗台翻進去,腳剛落地一聲,彷彿一片葉子落入池中,圈圈漣漪從裡面那人的心河上盪開。她一聽見足音,隨即睜眼,「你來啦。」漆黑明亮的雙眼讓夜空中的繁星相形失色,但她雙眸裡的光一閃即逝,轉為擔憂,眉頭一皺,「你怎麼了?」說著起身走向他,「爬牆摔跤了?」
「沒有,哪可能,」加百列將背上包袱放下,「摔下去還有命嗎?」
比莉盯著他一身傷,額角還在冒血,破了的嘴角上血已凝,手腳多處瘀青,身上大小傷口不計其數。
這些傷是人為的,有人刻意為之。
比莉隨即明白,沉聲:「地縛靈?是那傢伙幹的?」
加百列:「沒什麼,互相切磋,受點傷很正常。」
比莉寒聲:「他明知你沒有法力,這不是切磋,是找麻煩。傑德呢?他怎麼沒有幫你?要是地縛靈再來找碴,你就去找他。他敢不幫你,我出去後讓他等著。」她的聲音如寒泉冷冽。
加百列笑:「不,我要自己討回來,妳先坐下聽我說。」
比莉依言坐下,加百列從包袱裡拿出一盒東西遞給她。比莉拿著盒子,並不打開,仍是盯著他說:「你要是受傷了,就別再給我送了,這樣的手腳爬塔很辛苦吧?也危險,要是不小心失足落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看來我之後來得捎上萊納斯。」加百列插口。
比莉蹙眉,「別開玩笑。」
加百列:「妳不吃嗎?我特地做的,連果子都是我親自採回來的呢!」
比莉:「你一個人採的果子?」
加百列點頭,「其他人就算沒在修練,也懶的理我,誰會跟我去採果子?從備料到製作,都是我一手包辦,妳放心吃吧!」
想到加百列一人至林中採果實,一個人待在向來沒有人的廚房裡,揉著麵糰、烤著糕點,全是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溫暖滿足填滿胸懷。加百列做的果子糕向來清淡,只有果實原始的味道,不添加其他調味料,嘗起來清新鮮美,照理來說只有果實本身些許的甜味,但比莉每次嘗起,仍是覺得甜美如蜜。
加百列見比莉吃的津津有味,笑說:「我一個人在外面無聊極了,快點回來吧,我唯一的朋友。」
雖然是朋友,但仍是唯一,這點著實令人高興。
比莉笑:「你剛才要說什麼?」
加百列這才想起來,難掩興奮的說:「我剛才要說的是我最近的一大進展!」
比莉心下狐疑:你又還沒開始修練,哪來的一大進展?
加百列:「昨天‧‧‧不只昨天,前天也是,我都成功躲開地縛靈的拳頭了!一天一拳,合計兩拳!」
比莉臉一沉,「他每天都出拳打你?」
加百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那樣的身手,我卻能躲過他的拳頭!還是兩拳!妳能相信嗎?」
見加百列興奮異常,比莉只好先不追究為什麼地縛靈每天打他,「你怎麼躲過的?」他的身手,連尋常巫師都無法對付,何況你一個凡人?
加百列:「說到重點了!我之所以能躲過地縛靈的攻擊,全靠它!」說著從包袱裡翻出一本破舊的小冊子展示在比莉眼前。
比莉接過小冊子翻看,書很老舊,殘破不堪,稍一用力,就能讓手中這疊薄薄的破紙碎成粉末。
比莉小心翼翼的翻著書,「這書哪來的?」
加百列:「我在書室偶然發現的。我照著上面的招式練,漸漸能躲過地縛靈的攻擊‧‧‧」
比莉打斷,「你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加百列點頭。
比莉驚:「這書上都是古文,你怎麼看得懂?」
加百列:「書讀多了,自然看得懂。我不用修練,妳不在,我無聊透了,便成天待在書室裡讀書。」
比莉:「傑德呢?他不理你?」
加百列:「前幾日他還有時間教我看咒,但最近他都被派出去辦事情,我已有好一陣子沒看見他了。」
比莉:「被派出去辦事情?什麼事?」
加百列聳肩。
比莉當下明白,這是上頭故意這麼做的。他們知道自己將加百列託付給傑德,是以故意將傑德支開,不然依傑德這種等級的巫師,只會讓他每天修練,好應付將來的聖泉之戰,怎麼可能差他去跑腿。自己現在被關在這裡,又不能傳授加百列法術,現在要置他於死地,實在是易如反掌。
比莉沉吟,「你回去叫法蘭克來找我,我有話要對他說。」
加百列:「妳是要他保護我吧?正好,關於這點我有話要說。我知道自己在這裡的處境,所有人都要我死,但忌憚妳,暫且不敢對我下手,又不能將我這個待過巫師世界的人隨意放回人類世界,我得靠自己的力量在這裡生存下去。」說完拿起那本小冊子,「這本書上記載的招式很有趣,我就是靠這些躲過地縛靈的攻擊,要是我能將這上面的招式學會,就算沒有法術,也能稍微自保,不至於毫無還擊之力,這是我必須做,也正在做的事。」海洋之眼熠熠生輝,彷彿汪洋上倒映著點點星光,希望的曙光燃起一片星海。
比莉心下好生佩服,沒想到加百列一個人身處異世界,生命隨時危在旦夕,且看他的樣子應是天天被找碴,沒有人能幫他,他並不氣餒、害怕、自暴自棄,而是憑著自己的努力想出對策,挖掘出希望。
「好傢伙,」比莉讚,「你目前練的怎麼樣了?」見你的傷勢,進展恐怕不太樂觀?
加百列:「這書上說的,是當對方發動哪些攻擊,我該如何閃避、迎擊,要是自己一人依字,想像對方出招,再依字練反擊,進展頗慢,畢竟我還不是很熟悉這些古字,卻要同時練進攻與反擊,未免吃力‧‧‧但有人陪練就不一樣了,對方進攻,我只需要專心想著如何迎敵即可‧‧‧」
比莉:「等等,預想對方會發動哪些攻擊?這書上能預想多少?一個人有多少種進攻方式,這真的能對付千招百式嗎?」
「這便是這書的奇妙之處了,」加百列起身,「妳試著攻擊我看看。」
比莉不輕不重揮出一拳,加百列蹲下避過,一躍起身手掌成刃,直擊比莉咽喉,比莉下腰閃過,回身時腳踢向加百列太陽穴,加百列舉臂擋下,下一瞬已躍至比莉身後,手掌擊向她後腦,下一瞬,比莉又繞至他身後,將他雙臂擒住反扣身後。
「真不愧是比莉!」加百列笑,「就算沒有法力,赤手空拳還是這麼厲害。」
比莉放開加百列,「你自己依著古書練,這才厲害呢。」
「但就是進展頗慢。」加百列活動手腕,「妳看,我才躲過地縛靈兩拳,據說他打不贏妳,要不是妳對我手下留情,我現在身上不知道又會多出多少傷口了。」
比莉心想:我怎麼捨得傷你?
比莉:「地縛靈和我不同,他不會手下留情,你對上他時務必小心。」
加百列:「他要是沒有手下留情,我現在就不能出現在妳面前了。總之,我會勤加練習,」隨即一笑,「希望下次來見妳時,身上的傷可以少一點,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狼狽‧‧‧妳吃完了?下次想吃什麼口味?我給妳做。不過最近得練得更勤一點才行,可能不能這麼頻繁來見妳‧‧‧」加百列邊說邊收拾餐盒。
比莉聽了,忽說:「你每天來吧,我助你練功。」
加百列一愣,手邊動作一停,「什麼?」
比莉:「你說有人與你過招可以練得比較快,對吧?我陪你練。不過,我看不懂古字,你說給我聽,我依你的指示出招。」
加百列聽了,眼睛一亮,握緊比莉的手,「真的嗎?謝謝妳!比莉!」
比莉被他握著手,微微臉紅,輕咳一聲,「‧‧‧你都對外宣稱我是你師父了,總不能白佔了這個名號。」
加百列笑:「妳說得對。」忽然想到,「不過,妳來這裡是要反省的,我這樣是不是妨礙到妳了?」
「說是反省,我可一點都沒有反省,」比莉無所謂,「因為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在這裡不能練法術,我每天也就靜心調息,無聊得很,你來正好,陪我練練身法,才不會被關了百日,手腳都生疏了。」她不打算將咒枷的事告訴加百列。
加百列笑:「看來妳在這裡完全沒思過,倒也在想著如何變強,我還擔心來了會影響妳靜心呢!」
比莉不答,心想:見你來了我才能安心,某方面上也算是靜心吧?
至此之後,加百列每天晚上至高塔上與比莉修習古書上的招式,他唸古書上的文字給比莉聽,比莉依言出招,她聰明過人,又極有練武天賦,一聽便懂,一學便成,她學的又快又好,一下子就超越了加百列,反過來回頭助加百列一招一式練下去。果然,多一人過招,比自己一人依著書練快多了,且對方又是比莉這樣的戰鬥高手,有她的幫助,加百列進步神速,縱使沒有法力,不會巫術,但只論近身功夫,他實已不容小覷,雖然他沒練多久,但古書上的招式稀奇古怪,變化莫測,光論打,現在的加百列已經比尋常人類強很多了。
加百列每日勤奮練功,也不忘帶果子糕來,比莉見他光是訓練就很累了,要他別再做果子糕,好好休息,但他總是笑著說沒關係,仍是每日帶著親手做的果子糕來報到,說果子糕是比莉陪他訓練的學費。
很快的,兩人便練完古書上的招式。大功告成,比莉深知每日加百列離開高塔,仍是會私下繼續練習,擔心他操練過度,便告訴他修行暫且告一段落,暫時別再來高塔,好好休息一陣子。
這是痛苦的決定,她得有好些日子看不見加百列了。但她深知他的性格,要他來這裡卻不練功是不可能的,他來這裡完全就是為了找她修練而已,這點讓比莉又酸又甜,但她無所謂,不管理由是什麼,只要能看見加百列,就萬事俱足了。他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他的身體被他接連操練太久了,反正百日將近,自己快能出去了,到時候和他相聚的日子還多,不急一時,因此忍痛和加百列相約十日後再見。加百列以為這十日比莉要練巫師的心法,自己在這裡會打擾她,欣然答應。
奇怪的是,十日之後,加百列並沒有依約現身,隔天,再隔天,都不見人影。
一直到第二十日,加百列才出現。他看起來氣色極佳,上次來時一身的傷口皆已痊癒。不知是太久沒見還是錯覺,比莉只覺加百列的笑容比以往更燦爛溫暖。他變了,是好的那種,看來好好休息對人類身體真的很重要。
加百列笑:「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比莉從剛才便一言不發吃著果子糕,直盯著加百列,見他開口了,才說:「你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加百列一愣,「為什麼這麼問?」
比莉:「你看起來氣色比以往好多了,怎麼?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加百列佩服,「妳真敏銳,這樣都看得出來。」
那當然,你可是佔據了我所有目光。
比莉:「讓我猜猜,你最近能躲開地縛靈的攻擊了?」你毫髮無傷就是最好的證據。
加百列搖頭,「不,他最近忙著修練,我都沒遇見他‧‧‧說到這個,我聽說眾人最近在忙著準備什麼會議‧‧‧叫‧‧‧叫什麼‧‧‧爭奪戰?王冠會?」
「奪冠會,」比莉一聽便知,「算來日子將近。」
加百列:「那是什麼?」
「四年一次的盛事慶典,」比莉漫不經心,「巫師、人類、精靈、鷹族,各族群都會參加,簡言之,就是比武大會。獲勝的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王冠。」
加百列:「聽起來很有趣啊!妳怎麼看起來興致缺缺?妳沒去比?」
比莉搖頭,「沒興趣。」比起這些,我還更想知道你為什麼開心。
加百列:「妳說的王冠是指什麼王冠?得到後能怎麼樣?」
比莉:「你知道各族皆忌憚巫師一族的力量吧?人們畏懼巫師一族的法力,巫師一族為了安撫人心,每四年舉辦一次奪冠會,將當作賞賜的王冠頒發給在大會上勝出者,人類能藉巫師之力,得到對應的獎賞,奪冠會視為巫師一族對人類釋出善意的活動。王冠由巫師製成,分為四種:金冠、鐵冠、桂冠、花冠。金冠由黃金製成,讓人得到無以計量的金銀財寶,富可敵國;鐵冠由鐵片製成,讓人得到神奇的兵器,天下無敵;桂冠由月桂樹的枝葉製成,賦予人超群的智慧;花冠由鮮花編成,讓人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對象,當然,這對象是指未婚者,但若只是有婚約卻還未結婚者,得到花冠就可以得到那人。大會上前四名能得此殊榮,名次前面的人優先選,通常第一、二名會先將金冠、鐵冠選走,第三、四名則是爭奪桂冠、花冠。」
「竟然有這種事‧‧‧」加百列初次聽聞,「我最近常聽眾人談論有關奪冠會的事,巫師們都會參加?」
比莉點頭,「巫師負責頒發王冠,必須出席。」
加百列:「妳會去嗎?妳剛才說沒興趣?」
比莉:「我已有好幾年沒去了‧‧‧不過,你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讓你見識一下。」
加百列興致高昂:「好啊!我想去!」
比莉微笑,「那我們就去。」
加百列:「妳這麼厲害,要不要參加?有規定巫師不能參賽嗎?」
比莉搖頭,「沒有這個規定,但我也不想參加。」
加百列:「為什麼?妳不想要那些王冠嗎?」
比莉搖頭,「無聊的遊戲。」
況且,王冠不能為我帶來想要的,我最想要的就在眼前。
「是嗎?我覺得王冠挺好的,」加百列悠然神往,「有好的獎賞與榮耀。」
比莉心念一動,「你最想要哪個王冠?」
加百列想了想,「桂冠。」
比莉:「桂冠?你想要智慧?為什麼?」
加百列狡黠一笑,「秘密。」
他這一笑,比莉更確信他變了,她知道是好的那種改變,隨即又問:「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最近遇上什麼開心的事?」
加百列微笑,「我去了一趟海邊。」說著從包袱裡拿出幾個大大小小的貝殼,「這些是我在海邊撿的,送妳。」
比莉將那一小堆貝殼捧在手心裡仔細瞧著,只見它們有著各式形狀、花色,為數眾多卻無一重複,足見撿選者的用心。不同紋路的貝殼堆疊在一起很漂亮,加百列一定費了一番工夫在收集。
比莉從沒收過禮物,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堆貝殼,彷彿她此刻手心裡的是能讓她買下世上萬物的黃金或是能讓她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石,但她深知,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及她手裡這些海邊俯拾皆是的貝殼。
比莉感動的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擠出幾個字:「謝謝你。」
加百列:「妳喜歡就好。我之後再撿給妳。」
比莉:「你這幾天常去海邊嗎?」
加百列:「是啊,每天去。」
比莉:「每天?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海。」
加百列:「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在山裡住了一輩子,從未見過海。」
比莉當然知道這一點,「你不害怕大海嗎?」
加百列:「起初是害怕的,但後來發現‧‧‧沒有想像中可怕,我不僅克服了恐懼,還學會游泳呢!」
「哇!看看你!」比莉驚嘆,「這才幾天不見?你真的是我熟知的加百列嗎?」
加百列笑的樂不可支,「等妳出來了,我帶妳去海邊,教妳游泳,妳一定會喜歡大海的。」
比莉凝視著加百列的海洋之眼,心想:是啊‧‧‧我從沒這麼確定過‧‧‧
***
「好吃嗎?」加百列興奮的盯著比莉,今天他帶來了新口味的果子糕,不知道合不合比莉胃口,但比莉還沒吃就知道自己會喜歡。
比莉點頭,「好吃,你又去海邊了?」這次的果子糕不放果子了,改放些小蝦米、螺肉、海帶,有別於以往清新的果實味,雖是一番新風味,嘗起來仍是鮮美依舊。
加百列點頭,「好吃就好。妳若喜歡,我再給妳做這種的。」
比莉怕他辛苦,忙說:「不用了,做平常那種就行,比起海邊,你去林子更方便吧?且果實隨處都能採,果子糕就行。這個不放果子就不叫果子糕了,該改叫蝦米糕。」
加百列微笑,「沒關係,我最近待在海邊的時間比待在山裡還長。」
比莉盯著他看,只覺得他的確曬得較黑了,皮膚不像以往白皙纖細,整個人看起來更陽光有力、強健硬朗。她不禁好奇,加百列在外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每次來看她,他的氣色都更好了,她確定這不是因為和他分別幾日重見產生的幻覺,而是他的狀態真的越來越好了,怎麼反而好像‧‧‧她不在他身旁,他一個人在外也能過得很好,甚至比她在時他過得更好。這點讓比莉又忌妒又欣慰,她忌妒那些加百列度過的快樂時光裡沒有她,她無法和他一起分享這些快樂,同時卻又對於他在外面過得好感到欣慰。
但是不是真的過得好,比莉又無從確定。加百列雖然整個人氣色越來越好,但看著卻有些古怪, 好像有心事,神情之間總是透露著若有所思。就像現在這樣,他又在神遊了,去到一個沒有她的世界。
「在想什麼?」比莉試著將他拉回來。
聽她問起,加百列回過神來:「沒什麼‧‧‧」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沒什麼」。
比莉:「你知道你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
加百列:「我知道,謝謝妳,比莉。」
你知道,你只是從來不說。
加百列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最近我遇見了一些人‧‧‧ 」
「加百列!」
兩人聞聲回頭,法蘭克坐在窗台上,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比莉全副心神都放在加百列身上,並未察覺到他來。
加百列:「我得走了,之後會再來看妳。」
「坦白來說,你之後不會有空了,」法蘭克插嘴:「反正比莉剩沒幾日就可以出來,不用來了,在外面等她吧。」
加百列笑笑離開。
比莉只覺得可惜,難得加百列要說心裡話了,法蘭克卻在這時候打斷,他可真會挑時機。
法蘭克狐疑:是我的錯覺?怎麼覺得比莉在瞪我?她看起來還有些生氣?
面對姐姐突如其來的怒視,法蘭克只覺得莫名其妙,一臉無辜,「幹嘛?我又沒說錯。妳剩不到十天就能出來,還要讓他跑這麼偏遠,冒著生命危險爬這高塔,妳饒了妳這個徒弟吧!」
比莉:「他最近遇上什麼人?」
法蘭克茫然:「誰?什麼人?」
比莉:「加百列,他剛才說他最近遇見了一些人。是指誰?」
法蘭克:「這妳應該問他本人啊,怎麼會問我,我又不是他的保母。」
比莉:「他剛才正要說了─在被你不合時宜的打斷之前。你到底是來幹嘛的?法蘭克?你剛才叫加百列幹嘛?他要去哪裡?」
法蘭克:「加百列、加百列!天啊!比莉,妳腦子裡只有他嗎?開口閉口都是他。」
比莉:「回答我的問題。」
法蘭克:「奪冠會,現在還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我知道妳向來對這沒興趣,但有什麼辦法?巫師一定得出席,更不用說妳了,妳是一定得去的‧‧‧」
奪冠會‧‧‧這就是他最近在忙的事?
比莉回想自己與加百列的對話:
當時自己問他:「你最想要哪個王冠?」
他想了想,回答:「桂冠。」
「桂冠?你想要智慧?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而是狡黠一笑,「秘密。」
比莉:「我會參加。」
法蘭克:「坦白來說,這我剛說過了,妳是一定得去的,巫師作為頒獎人、見證人必須到場‧‧‧」
「我不是指出席,」比莉打斷他,「而是指參加。」
法蘭克:「哪裡不一樣?妳在玩弄文字?」
「我要參加比賽,法蘭克,」比莉看向他,「不是以頒獎人、見證人的身分,而是以參賽選手的身分。」她的眼睛閃著銳利的精光,眼神專注堅定,這是能完成任何事的眼神,也是看見獵物並誓言不到手不罷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