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新學期
「找到人了?」宗豪打著呵欠,眼袋裡滿是沒睡眠不足的痕跡。
雖然建箴總被宗豪取笑說像是死魚眼,但建箴想吐槽的是其實他的情況看上去並沒有好到哪去。像是從末日災後變異的喪屍般,腦袋搖搖晃晃的彷彿只要開始上課後他就會腦袋一沉重重砸到桌面上似的。
「算是吧,你打從開始就沒指望我會找到人對吧?」
「拜託,你也不想想我們以前的組隊情況是什麼樣子。」
「……」
對於這一點,建箴還真沒辦法反駁。如果找個人加入有那麼容易的話,那他們也不至於總是只有兩個人組隊,不會那麼長時間為公會的問題而煩惱,宗豪只是以慣性思維的角度去假設而已。就像建箴也不相信宗豪在下副本的時候會乖乖待在自己後方伺機而動,肯定得搞點意外的麻煩出來才甘心一樣。
對彼此越是熟悉,很多事情就越不會抱有期望。
只不過期望是一回事,實際情況又是另一回事。
「不管怎麼樣,找到就是找到了,晚點你上個線我好加你進公會。」
「好啦、好啦,到時候再說。」
連一刻也沒有為教授的面子留下餘地,宗豪的腦袋已經以標準姿勢埋進了雙手圍成的頭枕裡,陷入了美好的夢鄉。
聽說他的寒假生活同樣過得精彩異常,只不過是另一種層面上的精采,幾乎整個寒假的時間裡都把時間花在打工上。大概即使是開學前的最後一天時間,說不定他也在廠房的流水線上作業。
對於宗豪這種情況,建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自己一樣,在長假時能有到國外走走看看的機會。雖說自己對於出國旅遊這件事並不熱衷,但有實質的假期,而且是不必為錢煩惱的假期,不管怎麼想也都得感恩戴德一下。
至於宗豪為什麼這麼積極於打工,建箴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別問得好。人人有些說不清的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反正見到宗豪的情況,本想抱怨幾句怎麼都沒有在寒假期間抽空上線看看的念頭,很快就被自己給打消了。
就算知道宗豪大概率不會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對他而言就只是日常生活的一環,但建箴卻依然覺得這樣的話題有些尖銳。
看著三秒鐘不到就深陷睡眠狀態的宗豪,建箴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
睡意這種東西是會傳染的,尤其開學的第一天,整間教室裡都飄散著一股散漫慵懶的氛圍,完全不像是要專心上課的模樣。
還好第一周走的大多是固定流程,除了一些特別勤勉於教學的特例之外,大多數教授也還是只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和下半學期的授課內容範圍之後就早早結束了課程。
建箴總想著,會不會其實某些教授也不怎麼喜歡上課,所以藉著開學大家精神還沒有從假期調整過來的這個時間段悄悄偷個閒,順便給學生做個人情,多少增進一些學生之間的好感之類的?
即使聽著荒謬,但建箴覺得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樣,好像還蠻有趣的。畢竟教授也是普通人,有開學症候群什麼的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吧?
開學的第一周,特別是第一天,基本上完全上不了什麼正經的課。可以明顯看出,教室裡的同學們還沒有從年假的氛圍中緩過來,這種收假時常見的景象,在學任教多年的教授應該同樣心知肚明。
建箴打了個呵欠。
大學一年級的下學期仍是課程滿檔,要說完全沒空閒倒不至於,但是選修課程就想都不用想了,雖然名義上大學的每日課程上限可以排到十三堂課,但如果不是有特殊需求的話,幾乎很少有誰會選擇這麼折騰的課表來折磨自己。
尤其他們科系除了本科目以外,還有佔去大量時間的實驗,所以大部分的學生都會認分的放棄選修課程。畢竟哪怕有人能夠在平時撐過艱鉅的日程表,到了考試時見到需要複習的科目數量,大概鮮少有誰不會因此感到心累。
他早聽說,這些情況至少得等到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才會有所改善。理科生和文科生的時間比起來,能夠利用的自由時間明顯就已經少了許多,若是再強行塞進更多課程的話,想想都覺得要人命。
建箴倒是沒有怎麼輕鬆怎麼來的消極念頭,但他也沒有和自己悠閒的日常生活過不去的想法。
即使平時遊戲裡坦職玩得很習慣,但自己可沒有自虐的傾向。
沒有任何彈性的日程安排本身就會形成一種壓力,何況自己不是什麼認真向學的有為青年,也對追求人生極限這種過分積極的理想沒什麼興趣。
再說了,每天上個幾十堂課什麼的,他哪裡還有時間玩遊戲?
比起明面上好聽的藉口,其實建箴自己心裡也清楚他期望的是什麼。
講到底,他仍然還是一個喜歡遊戲的普通大學生。
經過上個學期的簡單訓練,建箴已經學會了如何將自己腦袋的想法和手指的動作分開運作。簡單來說,現在的他已經能夠邊用手撐著腦袋看向窗外,邊記下台上教授所交代的注意事項,腦中還能邊思考關於遊戲中公會的事情。
至於這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項特技,建箴實在不好說。
需要額外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可能這也是一種熟能生巧吧。
今天上線後,首先得先創建公會,然後再和紅沐和冷雨冰會合,還得另外聯絡帆,這都是必須逐一完成的事情。要是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沒有辦法在一天的時間裡完全結束。
建箴心想,果然自己對於這種聯絡和公關的事務很沒輒。
但就算不熟悉,好像也只能慢慢習慣。怎麼說公會人數也只是達到最低下限的要求而已,隨著後續的發展,公會的規模有可能會越來越大,麻煩的事情也會隨著人數的增加越來越多。
還好是沿用之前Evidence的公會名稱,要是交給完全沒有取名概念的自己從頭開始想,可能在取名期間就會因為選擇困難的理由打退堂鼓了。雖然事到如今建箴還是覺得Evidence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奇怪,但反過來如果把公會取名的重責大任交給自己,那他大概也想不出什麼特別有排面的名字。
畢竟就連「臨風」這個角色名稱,實際上也陪了自己好幾年都沒有換過。
看別人做和自己實行,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你還真要當會長啊?」
「不然你當?」
「不要。」
他和宗豪之間的討論,也就這麼三句話便得出了結論。
建箴心想,這樣也好,總比起一直無意義的推托來得強。這事就這麼定了,本來就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由自己擔任起會長的位置也合情合理。但要是哪天艾薩斯回來了,自己肯定要把公會重新交接回他的身上,然後狠狠的把這段時間的累積下來的牢騷一次發洩個乾淨。
只不過,如果……
唉,還是不想了。現在是公會創建最關鍵的時間點,多餘的猜想只會讓自己無法下定決心。
能夠專注於在某一件事情也是很重要的。
並不是所有的公會長都是高手,但能夠帶領公會的玩家都有多少某些過人之處。這其中同樣包含遊戲以外的個人魅力,比如像是紅沐那樣可以憑自己一人讓公會裡其他人產生各種連結的交際能力;或者是微風築會長辛香料那樣大而化之且勇往直前的衝勁。
某些公會的會長,只是專注於完成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不知不覺變成了眾人所擁護並且支持的團體重要人物,就像是月靈貓那樣。
由不同個性的人所創建,那勢必也會有各種不同形貌的公會。
世上並沒有所謂完美的公會,更沒有完美的公會會長。說到底,公會會長也只是一個被公會裡面其他人所認可,引領其他人的一個象徵罷了。
如果要說自己有什麼能被認可的特點,大概也只有毅力還算過得去了吧。
自己能夠做得好嗎?
當時艾薩斯向自己拋出的問題,此時就像是迴旋鏢一樣,又重新飛回了自己的身上。不同的是,自己身邊似乎還沒有能毫無顧慮提出這個問題的對象。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建箴心想。
開學日,大部分時間都是同學間充滿社會群體性質的交流。經過上半學期各自的相處和磨合後,下半學期已經可以看出班上同學明顯開始有了勢力的劃分,形成了各個不同的小群體。
感覺就和公會也沒什麼兩樣。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自然產生群體。
建箴撐著臉頰默默看著下課時的教室氛圍。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比較有類似的經驗了,他似乎開始能夠很輕鬆的從一個群體中所有人對話的神色和肢體動作看出誰是其中最主要的核心人物,或者讓整個群體有所交集的鍊接。
聽說班上有些同學早已趁寒假時一起組團出遊過了。
雖說這類型的人建箴在高中也見過不少,但是自己這種就連遊戲裡想要找個適合的公會成員都得煩惱好半天的邊緣人,那樣的發展簡直比小說故事的情節還要更讓他難以想像。
建箴打從心底羨慕那種能夠隨意和其他人聊得來的那類人,不過他也明白,羨慕本就是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所沒有的事物所衍生出的情緒。
羨慕歸羨慕,終究不是自己能夠駕馭得來的事物。許多夢寐以求的事物,在實際得到的時候,才會突然覺得,好像也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美好。
「唷!建兄,一個寒假不見,甚是想念,過得如何?」
振瑋連帶著有些誇張的言詞,完全沒有任何顧慮的向自己打招呼,他大概是班級裡和自己打招呼,自己也不會覺得特別尷尬的少數朋友了。
「就……出國玩一趟,回國就已經離開學不遠了,所以你說過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好羨慕啊,可以出國玩!」
對於振瑋的羨慕,建箴只是禮貌性的笑了笑,並沒有太多表示,他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並沒有拿這種事情炫耀的意思。至於振瑋是不是真的感到羨慕這點,建箴則是抱持保留的態度。
因為振瑋不像是挖苦或者調侃自己所以才表現出這樣浮誇的態度,真要說的話,或許更像是藉此快速進入話題的社交技巧吧。對於出國這件事情,振瑋或許是感到有些驚訝的,但像他口中說的那般羨慕,那可能並不至於。
不得不說,大學和高中之前的長假那是真的完全不一樣。
在以前,寒暑假是一件憂喜參半的事。
雖然寒暑假期間不用到學校上課,但是學校老師安排的作業也從來都沒有少過。與其說放假,大致有一半的時間建箴都在擔憂作業寫不寫得完的問題。
爸媽時不時會安排家庭旅遊的行程,這一出去旅遊作業的完成進度也就被順理成章地擱置下來,導致建箴即使不是那類只顧著在長假裡貪玩的孩子,也還是時常在開學前面臨作業是否能完成的考驗。
不過大學的長假,就沒有什麼名義上的作業了。大概也是大學生活中對於如何安排及應用時間的另一種課題吧,進入到大學後,許多事情和過去就完全不同了。不管是考試的題目抑或對於生活的態度,內容全都開始變得抽象起來,並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開學慶祝一下,等等課上完,商店街?」
有這種慶祝方式嗎?
雖然心裡這麼嘀咕著,不過怎麼說呢,對於長假結束後,有人主動向自己打招呼,而且自己也並不感到尷尬和厭煩這種種跡象看來,表示心裡頭依然是感到有些高興的。
建箴揮了揮手,表示同意的意思。這種發展,早在上半學期就相當熟悉了,從開始認識振瑋時就是這副模樣。但建箴卻沒想到,那個總是在課堂上給自己帶來各種困擾的同學,現在卻成了大學生活裡少數能夠坦率作為朋友看待的對象。
真正重要不是吃飯也不是慶祝,而是偶爾一起聚一聚的感覺。
感覺渡過一個農曆年以後,振瑋也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
不過建箴心裡也著實鬆了口氣,暗暗慶幸這一如既往的無趣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