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揭開鍋蓋的勇氣，就無法品嘗真正的美食。』
曾經在書上讀過的一句話，讓我最終鼓起勇氣表達了出這份情感......
與老師同居有一段時間了，至今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和他一起吃飯時，我得到了難以想像的美味。
一份「鯛魚燒」，讓我發現不知何時就扎根在心底的情感。
簡單的氛圍、平凡的食物，卻愈發濃烈的情感。
我堅信，只要和老師在一起，一定能嘗到更多美食的精髓，直至我夢想中的究極之味。
然而有太多學生處心積慮想站在他的身邊，包含美食研究會的夥伴們。
當然，我不認為自己處於劣勢。
單以消滅那些不合格店家來看，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可是在旁人眼中我是問題兒童、恐怖分子。
老師雖然會口頭責難，最後依然選擇原諒，誇獎我的努力，認同我對夢想的追求。
所以，我相信他和我一樣對彼此有特別的感覺。
被她們稱為「喜歡」的感覺。
不僅言語上或對長輩戀慕的「喜歡」，而是更深層、濃厚的「愛」。
「唔......羽留奈......？」
老師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才注意到不小心多出了點力握住他和我十指緊扣的手。
我放鬆力道，輕輕點頭致歉。
「抱歉，老師，想一些事不小心出神了。」
「妳該不會還在生氣吧？」
和老師去熱狗店買了根熱狗，結果裡面包著的竟然是一條小黃瓜。
在現代人注重養生和健康的環境下，確實有不少純素食或單純想嘗鮮的客群選擇這樣的料理。
然而，姑且不論味道，經過高溫油炸的外皮已背離店家所主打的「健康」招牌，再加上我所持的點餐單子上明確標示著是一般熱狗。
和店員反應後卻得到一副那又怎麼樣的表情。
老師第一時間阻止了我取出引爆器，打算自己好好跟店員溝通。不過店員非但沒有道歉，更開始對老師口出惡言。
「請放心，我既然答應了老師，那麼我就不會清理那顆毒瘤。再說老師的做法，可能比我直接動手還有用。」
起初老師還能平心靜氣的想安撫我和店員雙方，可是當店員將矛頭指向我後，他便生氣的瞪了店員一眼。
溫柔的人一旦生氣會異常可怕。我想這句話已經深刻烙印在那名店員的腦海。
對情感上總是不太自信，總覺得自己可能哪裡做不好的老師，只要牽扯到學生的事，他會展現出連我都訝異的堅持。
這也是他能獲得眾多學生支持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咬了口剛在便利商店買的雞肉串。
酥脆的外皮有著炭火的焦香，滲入肉中的濃厚醬汁佐以淡淡的生薑香味使美味更上一層。雖不及外面燒烤店現烤的味道，但有便利商店大量駐點，可隨時購買的情形來判斷，仍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是這樣嘛？那就好......」
老師臉上陰霾沒有消退太多，似乎有其他煩惱的事。
好好地將嘴裡的雞肉吞下後，試探性地說道：
「我不覺得老師現在臉上的表情可以用『好』來形容呢。」
「欸？不，我只是......」
「這可不是和『女友』出門享受『美食』該有的樣子。」
老師，我的「男友」很清楚我對「美食」這詞的重視程度，光聽到這詞彙，他的手便輕微地抖了一下。
他停下腳步，同時與我四目相交，那滿是愧疚的眼神，讓人感覺不舒服。
「今天是情人節，卻因為我的關係沒有在餐廳用餐......」
8月10號，對奇普托斯的學生來說，只是暑假的其中一天。
據老師所說，按照他家鄉的舊曆，今天才是所謂的七夕，為了這一天他提前訂了間餐廳。
奇普托斯七夕的七夕是7月7號，美食研究會和老師一起吃素麵、逛祭典、寫短冊綁在笹竹上，度過相當熱鬧且充實的一天。
然而今天他忙於工作的緣故，等他回到夏萊時已錯過訂位的時間。
既然已經來不及，天上又飄著雨，我曾建議在夏萊辦公室過就好。
可是，或許是情人節這樣特殊節日的關係，老師仍不放棄地提議到D.U.白鳥區著名的美食街──駱馬町碰碰運氣。
結果因為下雨，平時櫛比鱗次的小攤商已減少許多，也不見熙攘的行人，不少店家失去了消費的客群，只得選擇早早關門，平時繁華熱鬧的街道變得相當冷清。
「而且羽留奈又穿的這麼漂亮...」
什麼樣的節日就必須穿著符合時節的服裝，這是探索美食重要的一環。
今天選擇的是黑底繡有牽牛花的浴衣，除了牽牛花對於七夕有特別的意義外，老師似乎很喜歡這類傳統的服飾。
反觀老師回到夏萊後，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便匆匆出門，身上仍穿著平常工作的襯衫。
大半濕透的襯衫，變色的水痕不只是雨水，更有為了趕路流下的汗珠。
皮鞋上的土灰被路上的小水花濺得像是沾滿了泥濘般骯髒。
無論用何種角度來看，都與精心挑選的浴衣毫不相配。
「原來是這樣啊～」
說完，我挽著老師的手臂，埋進自己胸口。
混合汗和雨水的氣息帶著些許的鹽味，微微刺激著鼻腔，滲入的濕潤給胸口帶來一點涼意，卻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傳遞而來的溫暖讓心臟如加足柴油的引擎般劇烈跳動，身體的熱度彷彿要將水分蒸散。
「羽留奈！？」
老師著急地想要把手抽出去，大概是怕身上的汗和雨水沾濕了浴衣。
「老師，您覺得被綁起來會更好嗎？」
我兩側嘴角微微地下彎。
老師見狀身體整個僵住。他深諳我的個性，明白現在的我不是在開玩笑。
雖然會控制力道，但被拘束的感覺可不太好。
他沉默了幾秒，最後露出了投降的表情。
「呵呵～很好。」
我放鬆了力道但沒有鬆開手，老師也不再選擇反抗。
「雖然因為遲到沒能品嘗餐廳的精緻料理、街上的食物也不慎讓人滿意、服裝也不相襯、還正好下起了雨，濕熱的天氣感覺不太舒服。不管任何一點都不符合探尋美食的基本要求──」
我停頓了一下，盯著老師的表情變化，果不其然變得相當難看。
「──但是，和老師在一起，吃飯會變得好吃這件事並沒有改變。」
老師大概已經猜出我會說這種話，所以並沒有感到特別驚訝，表情卻明顯緩和許多。
「我也是這麼覺得......」
「是嗎？但我不會原諒您，您必須擔負讓學生傷心難過的責任！」
嘴巴上說不會原諒他，但我的內心其實感到愉悅。
當他臉上露出被我的行為所困擾的一貫苦笑後，生氣這樣的情緒便已不需要存在。
「欸？可是──」
老師本想開口進行想反駁，不過注意到我惡作劇的笑容，馬上將話語吞回咽喉。
他一手搓著下巴，饒富興味地揣測我的下一步，然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是怕我可能提出什麼難以達成的要求吧。
「老師，請您現在想一道曾在您眼前，因不可抗力的因素未曾品嘗過，難忘的『美食』。」
回想起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無論同居前後，幾乎都是由我主動找老師一起吃飯，今天既然很可惜沒能品嘗到他心目中推薦的餐廳，那麼換另一個角度思考，由他想一道心目中難忘又未嘗過的料理，再想辦法重現的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再加上，老師也很少提及自己的過去，讓人期待在老師的家鄉是否有符合這些條件的「料理」。
「這個嘛......」
老師傷腦筋的模樣也很可愛呢，我不禁嘴角自然地上揚。
「時間到！」
「太快了吧！？」
對我只給約三秒的思考時間，老師笑著出聲抗議。
這樣的追尋美食的態度，才是我們之間應該有的，令人倍感舒適。
「不是每道料理都會乖乖在餐桌上等待我們備好餐具享用，既然是老師曾錯過的美食，自然也是稍縱即逝的，您應該很清楚這個道理。」
我堆起老師喜歡的優雅微笑，向前踏出步伐，老師也很快跟上。
「不過我也說過『只要是老師，多久我都願意等』，就再多給老師一點思考的時間。」
我遞給老師吃剩一半的雞肉串。
為了能讓胃口不大的我品嘗更多料理，分食的做法對我們已習以為常。
待老師拿好雞肉串，我再拿出同樣是便利商店買的棉花糖杯，用附贈的叉子將棉花糖挖起咬了一口。
將雲朵狀的棉花糖塞進能隨身攜帶的杯子是個不錯的想法，因壓縮改變了形狀，味道和口感倒是很好的保存下來。
不過調味太甜了呢。
此時注意到老師的目光不在雞肉串上，反而若有所思的盯著棉花糖。
「老師想先吃棉花糖嗎？」
「不，我只是想起去年晄輪大祭，羽留奈妳幫了那位千年學園學生的事。」
「呵呵～那時為了推廣分子料理，確實用了棉花糖當作媒介吸引顧客上門。也感謝老師在旁做擔保，才能讓更多人願意嘗試嶄新的料理。」
「嗯，不過我在意的是之後的事。」
老師再次停下腳步，視線從棉花糖移到與我四目相交。
「羽留奈那時候在麵粉糖果競賽得了第一名對吧？」
「是的，可惜老師最後沒有接受我的糖果呢，呼呼呼～」我壞心眼的笑道。
「既然是這樣......我想這就是符合妳提出的題目的答案。」
「欸？」
老師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身體向後縮了一下。
「您是指那顆糖果？」
「是、是的。雖然我沒辦法很清楚的用言語表達，但在我心中的確有遺憾的感覺。」
老師別過臉搔了搔自己的臉頰，掩飾著自己的羞澀。
「若是相同的場景再來一次，您會接受嗎？」
「我當然還是會拒絕啊！因為──」
「──因為您是老師。但現在也是我的男友，這不能改變您的做法？」
我搶過老師的答案，還刻意增加了題目，這使他表情變得懊惱。
「開玩笑的，我清楚老師的責任。」
天平兩端都有不可放下的重擔，強逼他做出選擇反而失去該有的味道。
不過若換成四下無人的環境，答案就不一定了。我偷偷地朝著左右各瞄了一眼。
「至於老師提出的答案......」
對許多人來說，「美食」是用高級的食材經由名廚熟捻的料理手法、華美且精緻的擺盤，最終呈現在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標準菜色。
一顆用糖膏和各類添加物製成的糖果，並不是所謂的「美食」。
然而，我認為美食不該拘泥於形式，就算只是平凡的食材、沒有高超的烹飪技巧、毫無美感的擺盤，甚至是工廠大量製造的便利性食品，因環境因素和分享的人的不同，皆能品嘗到相異的味道。
能直覺地感受到「好吃」的這份幸福感，就是一種「美食」。
「雖然我當下有惡作劇的成分，但想和喜歡之人，也就是老師您分享喜悅的心情絕非虛假。而您礙於『老師』這個身分拒絕，這份卻記憶烙印在您心裡，才造成了有遺憾的感覺。綜上所述，確實符合因不可抗力的因素錯過，也未曾嘗過和難忘的條件，至於『美食』的部分──」
我咬下最後一口棉花糖將它含在嘴裡，然後輕輕一拉老師的領帶，他的身體便朝著我傾倒過來。
「欸、哇！」
不給老師做出反應的機會，我的臉快速地湊上，雙脣貼合。
他因為驚訝而身體僵硬，嘴巴微微張開，我趁勢將舌頭伸入，然後把混合棉花糖和唾液的糖液一併送到他的嘴裡。
分離的雙唇掛著一條銀色的絲線，伸出手指繞了繞，然後放入口中舔舐。
已經將糖份全數送入老師的嘴裡，理應只有殘餘淡淡的味道，纏繞在舌尖卻是非常濃郁的甜味。
「老師覺得如何？好吃嗎？呵呵呵～」
「......非常甜，很好吃。」
老師的雙眼微微顫動，帶著一絲被融化的神情，有意無意地別開視線。
那是只有我能看見，比任何東西都更珍貴的表情，我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姆呼呼～令人滿意的答覆。說起來，明天老師是休假吧？」
「唔......是啊，羽留奈有什麼計畫嗎？」
「這個嘛......今天晚一點睡應該沒問題吧？」
老師馬上就理解我的意思，他輕輕嘆了口氣，再次展露招牌的苦笑。
不分主動或被動，我們相互扣住牽起的手指，向前邁出步伐。
夏末悶熱又潮濕的夜晚，可無法用以形容情人節的美好，卻是個會讓未來的我們無比懷念的季節。
下一道「美食」會是怎樣的味道呢？真是令人期待。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