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冥、諾和錦新,在目睹了疑似自己父母的兩位少年在獻神祭中殞命的場面後,
腦海中的畫面變得支離破碎,彷彿快轉的影片。
一幕幕場景閃現,人影匆匆來去,猶如過客,而日照的角度和光線也顯示出一年又一年在快速流逝。
直到某個時刻,畫面突然轉移到了祭壇外的一個偏遠村落。
時間的流動開始放緩,回到了正常的節奏。
這個偏遠村落的建築明顯簡陋,材料和結構遠不如城內甚至祭壇。
此時,一個人正站在簡陋的高台上演講,那個人顯然是長大且蛻變的達托納。
達托納不但長高了,原本少年的身軀也變得健壯。
昔日的貴族服換成了粗獷的皮甲裝束,頭上綁著醒目的紅色綢帶,整個人散發出成熟堅毅的氣質。
達托納以洪亮而充滿激情的聲音訴求著:
「你們發自內心想想,宗教究竟帶給你們什麼?」
「我只看到了無謂的犧牲,以及一群自稱能與神交流的人,莫名擁有地位並受帝國人民的供養。」
「但神在哪?神做了甚麼?而那群人又給了大家甚麼?」
群眾的神情交織著困惑、恐懼與被撕裂的信念。
陽光照在他的側臉,彷彿一半仍屬於神聖的世界,另一半則燃燒著叛逆的火。
自此,「獻神祭」不只是少年記憶的痛楚,更成為達托納革命之火的種子。
他誓言推翻虛假的宗教,因為在他看來,
宗教是整個帝國的最大謊言,
是實現烏托邦理想的最大阻礙。
——
接著景象又回到了祭壇這。
歲月如潮水般退去又湧上,神廟的輝煌逐漸崩解。
石牆被青苔覆蓋,藤蔓纏上了昔日的祭壇,風聲成了唯一的祈禱。
直到一群新世代的士兵踏入了祭壇,這些畫面才又回到了正常時間的流速。
「將軍,很感謝您創造了這樣理想的世界,讓人族生而平等。」
一位忠誠的手下站在達托納面前,語氣中充滿敬仰。
然而達托納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淡淡的暮色:
「那不是我的功勞……那是永的。」
「我只是替他,實現他未能完成的夢而已。」
這份回答,使整個畫面彷彿籠上薄霧。
雖然一路上領導與出力的都是他,
但他至始至終總是宣稱著自己的一切努力以及對世界的改變,是代替那位至交好友『永』而做的。
——
幾日後,達托納終於打理好心情,獨自一人爬上了位於正中心的高聳祭壇。
陽光從圓頂的破口傾瀉而下,照亮中央兩具靜止的身影——永與伊嵐。
歲月在他們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時間繞過了他們。
他感到非常訝異。
達托納屏息,久久凝視。
他原以為會見到風化的遺骨,卻看見兩人如夢中熟睡,只有胸口的匕首明示他們的命運。
他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拔劍,看看他們是否會醒來。
但多年的革命戰爭經歷讓他明白,心口被刺穿必死無疑。
「既然如此,何必再打擾死者的安寧呢……」
他輕聲呢喃。
因此他最終沒有拔出匕首,只是沉默而寂寞地站立了好一陣子。
沉默良久,達托納終於開口,聲音隨風迴盪在空曠的神殿:
「永啊,這地方或許真藏著力量。你看,現在比你高了不少,而你卻彷彿時間停止。」
「但我希望這股力量從未存在,這樣子的話,你就不會是躺在這了吧?」
他輕笑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苦澀與溫柔:
「伊嵐啊,你大概從沒察覺吧?除了我,永也喜歡你呢。」
「他太溫柔了,什麼都不說。那就由我來替他說了。」
達托納沉默片刻,接著輕聲道:
「有些部族有流傳著來世的說法,你們知道那是甚麼嗎?來世指的就是下一段人生。若有來世,我希望還能認識你們。」
「永啊,雖然這一世我也喜歡伊嵐,但下一世就留給你了。你要加油,別跟這一世一樣甚麼也不說。」
「我啊,接下來,要回去管理這帝國了。往日你的夢想,也已經是我一生的志向。」
「我會好好過你們沒能度過的後半人生。」
達托納的話語在空曠、荒涼的祭壇內迴盪,彷彿刻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他轉身離去,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在那遠去的背影裡,時間緩緩崩塌,舊世代的信仰與友誼一同埋進風中。
——
時間再次飛逝。
祭壇內再度出現了許多的變化,變得更加荒蕪與空曠。
這一次,大家看到的不是達托納,而是一位黑髮男子。
他身穿白衣黑邊的華服,乍看之下,與言歡的服裝風格相似,令人不禁猜測他們可能來自同一個地區與文化。
因剛才與沙御堂對質,諾注意到男子的面容與沙御堂『長得很像』!
男子白衣染血,鮮紅的血跡和泥土污漬顯示出他身受重傷,十分狼狽。
他匍匐在地,艱難地向祭壇方向爬行。
即便每一次呼吸都伴隨痛楚,他依然滿心悲亢地吶喊:
「我會……在這時空……不就是為了……改變未來……嗎?我不能死……啊……」
然而,寬廣的聖殿內,他微弱的聲音未能迴盪,甚至無法觸動四周。
他拼命喘氣,努力睜眼保持清醒,但最終還是敵不過席捲而來的睏意,昏迷了過去。
祭壇的時間再次快進,太陽的光線變化顯示出時間僅僅過了幾天。
男子的白衣依舊沾滿泥土,但染血的部分卻快速消失,傷口也愈合得如同時間倒轉般。
男子終於睜開眼睛,坐起來的動作流暢,不再費力。
他的呼吸平穩,完全回復了健康。
當他醒來並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痊癒,身體充滿力量時,他不禁狂喜地自語:
「難道他還特別送了他的龍之力給我嗎?」
然而,此刻一道聲音從他心底響起,不帶情感,卻直擊靈魂:
“他並無此舉,汝今所擁有的力量——唯有吾。”
“吾乃『特亞』,自此之後,吾將永伴汝身。”
……
……
夢境的光影逐漸褪去,空氣中仍殘留著此地的氣息。
沉睡者的靈魂緩緩回歸肉體,如潮水退回岸邊。
天使諾緩緩醒來,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那樣溫暖舒適。
周圍的氣溫宜人,即便躺了多日,見過無數景象,諾感到精神飽滿,身體輕盈,
彷彿這裡是他的力量根源,讓他充滿了能量。
祭壇中的記憶並未如夢般散去,而是深深刻印在他心底,彷彿那些歷史的片段已化作記憶的一部分。
諾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掌,仍能感覺到那份時光流逝後的餘溫。
他很快想起自己是在倒下後陷入沉睡。
他立即四處查看,發現姊姊冥正在沉睡,呼吸平穩。
而不遠處,一名黑衣的青年正單膝跪地,手中持劍,警覺地環視四周——那是錦新。
除了他和姊姊身下那柔軟的草,諾只見到錦新一人守護著他們。
諾不禁出聲,聲音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錦新兄,你一直都醒著嗎?」
錦新微微一震,似被從深思中喚醒,抬頭後才露出釋然的神情:
「沒有,我也睡著過,直到剛剛才醒來……」
錦新頓了頓,再度開口:
「其他人我不知去了哪……總之諾兄你醒來就好。」
他的語氣雖平靜,卻帶著一絲疲倦,臉上的笑意溫柔而真誠。
諾察覺到了他體內魔力的微弱波動,顯然仍未完全恢復。
「嗯,你再休息一下吧,看你精神很差。」諾關切地說。
「若你不放心,我來守著。」
「謝謝,麻煩了,就一刻。」
錦新點頭接受,放下配劍,幾乎是立刻便沉沉睡去。
諾點點頭,並拿出了一本書打算閱讀。
但才翻了幾頁,還未來得及進入狀態,錦新竟然醒了!
「好多了謝謝,諾兄,你忙。」錦新微笑地說。
諾愣了愣。
陽光照進來的角度幾乎沒變,他確定時間並未過久。
「真的不要緊嗎?」諾訝異卻又關切地問。
錦新只是靦腆地點頭微笑。
見狀,儘管諾感到疑惑,也沒再說甚麼。
然而當他轉頭望向仍沉睡的冥時,忽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那姐就麻煩你了,我先去忙其他事了。」
說完,諾悄然離開,只留下一室安靜的光。
錦新原本還未察覺諾那句話的含義,只覺得自己不該繼續麻煩對方才早早醒來。
然而當他注意到身旁沉睡的冥時,整個人瞬間一僵——
他下意識摀住了口,內心的羞澀與雀躍逐漸放大,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為了掩飾那股羞澀,他迅速拿起配劍,走到牆邊坐下。
明明只是為了讓自己冷靜,卻發現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他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平復悸動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