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委從來都不是怕事的人,打從他聽見舊日支配者的聲音開始,統一教的雛形就在祂的聲音帶領下,開始浮現於腦海之中。
但他仍舊保持著自己的生活模式,時間到了上立法院,媒體採訪就噴在幾句垃圾話,誰發生了肢體衝突?誰的民調最近又下降?誰的手被夾到住院?他變得完全不在意,他只在乎自己的選區,在乎該如何宣傳統一教的盛典。
所以他決定從自己家人開始下手。
以前他有多疼筱萱,現在他就有多嚴厲,晚飯有誰沒認真禱告,主都會告訴他,幾乎每次都是筱萱,那丫頭就是太過放縱,才會不願意接受主的呼喚,他想成為主跟歌頌者的左右手,想成為他們的知己,想成為他們唯一值得信賴的人類。
所以他將筱萱的衣服剝光,狠狠地抽打她嬌嫩的肌膚,每次鞭打,他都可以聽見來自歌頌者歡愉的笑聲,也能聽見主滿意的笑聲,漸漸地,這轉變成他自己的笑聲。
妻子在一旁禱告,祈求神能原諒女兒的無禮,他們家是被選中的,無法容忍筱萱的我行我素,結束後,她會將女兒飯菜收起來,以示對主的尊敬與崇拜,以彰顯自己有在教育女兒,而這一切,都是她用來保護女兒的手段。
筱萱不能接受自己好好的家庭,就這麼分崩離析徹底毀滅,她飢餓、她絕望、她失眠、她痛苦,這些到底都是誰的錯?為什麼父親有天突然說自己聽見上帝的聲音?為什麼父親開始迷戀那些無以名狀的夢魘?為什麼父親要創立統一教?
是誰把他變成這樣的?是誰讓他聽見那些聲音的?是誰把他的家庭毀滅?
將恐懼傳播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上帝的聲音,她崩潰地跪在床前,雙膝痛得她無法起身,這才總算讓她聽見。
傳播出去——
傳播恐懼,她的腦海裡閃過了班上那名社恐女孩,也是她新交的朋友林綵婷。
她始終把所有心靈寄託在人際關係上,這樣她就能止住自殺的念頭,也能避免自己陷入負面情緒。
散播恐懼——
當她第一次對綵婷出手時,班上所有人都受到了驚嚇,包含她自己。
將恐懼打入心底——
然而班上的同學們在不知不覺間被吸引,或許是聽見了相同的聲音,或許跟她一樣被恐懼給吞食,同學們都將恐懼宣洩在綵婷身上。她發狂似地沉浸在霸凌之中,如同父親對她做的一樣。
步入瘋狂——
筱萱將綵婷的腦袋塞進水盆中時,恐懼像是傳染病般,進到了每個同學的腦海裡,他們無一不感到畏懼,卻又能聽見那個聲音,鼓勵他們對其他人也這麼做。
因此在綵婷受重傷離開的這段期間,他們將霸凌行為擴散,其他班級的同學受到感染,虔誠的信徒紛紛拋下自己的護身符跟十字架,每晚睡前對著腦海裡的聲音祈禱,終於有人發現家中的父母早已如此,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更不清楚何時沾染上了這些東西。
唯獨筱萱知道,父親在透過傳播媒體散播恐懼,將這些東西植入民眾大腦,將神的聲音傳遞到支持者的心底。
民眾早已陷入瘋狂,他們潛藏在人群之中,崇拜未知的神祉,堅信著自己的信仰與決定可以改變,就像是對政黨的極端崇拜。
統一教從此壯大,那些無法堅守恐懼底線的人們,成為了風一樣的怪物,那是對罪孽之人的懲罰。
「我們到了……終於……」
抵達目的地後,立德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庭宜緩緩地從他背上下來,雙腿有些無力地顫抖著,她感覺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我們快點進去吧——」綵婷說道。
「別急……好不容易才擺脫怪物,讓我休息一下……」
「你好沒用——」巧寧吐槽。
「死小鬼……」
庭宜吃力地踏進建築內,立德則在風的推動下跟著進到屋裡,沒想到地下道外早已有人等候,那人身著黑色長袍,脖子上掛著項鍊,項鍊上刻有統一教的標誌:中央有火盆的五角星。
「等候多時,牧羊人。」那人見到他們便鞠躬致意。
「這人是誰?」立德悄悄地問道。
「統一教徒,大概是聽舊日支配者說我們要來吧——」綵婷說。
「能不能信啊?」立德不安地望著教徒,那隱藏在兜帽裡的面容,根本看不出是善是惡。
「我們做了交易,沒有退力了——」
「等等……妳跟誰做了交易?」
庭宜在暖風旁小聲地問道,自她清醒起就有好多疑惑,就連他們要去哪裡都是很清楚,更不想問綵婷為什麼變成這樣。
「舊日支配者——」
「那是啥?」
「就是……外面那個……穿著黃色長袍的東西——」綵婷越說越小聲。
「妳跟那種東西做交易?妳瘋了嗎?」庭宜情緒激動,但因為有陌生的統一教徒在場,所以聲音仍舊很小。
「我們也沒有辦法好嗎?不然等死有比較好嗎——」
「跟那東西交易也同樣是在等死,沒看到祂把世界變成怎樣嗎?」
「幾位要入內嗎?」統一教徒輕聲問道。
「要——」綵婷說。
「不要!」庭宜說。
「那請跟我來。」
統一教徒掀開地下道後,逕自走了下去,庭宜也在大家的推動下,心不甘情不願地一起進去。
樓梯下是條長走廊,牆上掛的火把彷彿永遠燒不盡,綵婷總覺得這裡有些眼熟,模樣像極了父親當時發現古神得遺跡,但這相當詭異,為什麼統一教總部會做得像古神的遺跡?
他們來到一處祭壇前,壇上擺放了一塊石碑,上頭寫著看不懂得文字,統一教徒來到石碑前,招手讓庭宜過來,庭宜震驚地指著自己,表情透露出千百個不願意。
「罪人無法入內,另外一位身上帶有古神的力量,不得入內。」統一教徒說道。
「誒?」庭宜驚恐地想後退,卻被一道強風往前推。
「快點,去幫我們拿東西——」
「我不要!別推,妳這臭女人!我不要啦!」
庭宜被推到了石碑前,上頭的文字開始發亮,接著像是一道雷射像是在掃描般,將她全身照了個遍後,停止了聲息。
「誒……?發生了什麼——」
庭宜話還沒說完,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待黑暗退去時,她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山洞,裡頭每個人都身著黑袍,一看見她傳送進來,便立刻停止了動作,全都轉過頭來看她,其中幾個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什麼。
「嗨……」庭宜不安地揮手,卻沒有任何信徒回應。
「歡迎!主的客人啊!」
突然有個粗獷的聲音傳來,嚇得她跌坐在地,沒多久一位身著黃袍、灰頭土臉的男人走來。
「我……那個……就是……」
「什麼都不必說,我知道妳是受主的指引到來,只要是主的客人,就是我們的貴賓。」男人說完便向她伸手。
「痾……恩!好喔!」庭宜抓住對方的手,奮力爬了起來。
「我叫做張千珩,請問妳的名字是?」
「啊……你就是那個立委,請……叫我庭宜就好……」她小小聲地說道。
「庭宜姑娘,好名字!」千珩大聲地喊道。
「好名字!」信徒們附和。
「誒嘿嘿……那個,是不是有東西要給我?」
「是!想必牧羊人在外頭等著吧?我們不拖時間了,一起迎接屬於地球的新世界!跟我來吧!還有個人想讓妳見一見!」
「什麼新世界?」
「哈哈哈!等等再跟妳解釋吧!」
庭宜默默跟著千珩穿越人群,她這才發現山洞裡有許多條通道,不禁疑惑這到底何時建成?然後台灣這麼常地震,挖這個真的沒問題嗎?啊不過連進來的方式都這麼特別了,誰又會知道這山洞真的長在台灣地底?沒準長在異世界也說不定。
他們走進最寬闊的那條走廊,裡頭的火把隨著他們到來而點亮,讓庭宜看得目瞪口呆,絲毫沒注意千珩早已停下腳步,便一頭撞了下去。
「小心看路,庭宜姑娘。」千珩爽朗地笑了出來。
「抱歉,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我相信她會想見妳一面。」千珩說完,便打開了一旁的鐵門,裡頭有一名憔悴、卻相當面熟的女子。
「阿姨?」庭宜慌張地衝上前,輕輕捧起女子的臉龐,發現那人確實是綵婷的母親。
「妳們果然認識,牧羊人想必很著急吧?」
「你們做對她做了什麼?」
儘管庭宜早就跟綵婷鬧翻,但面對這位照顧她很久的阿姨,就跟美髮院的桃姐一樣,要說完全無情是不可能的。
「別擔心,她只是在休息而已。」
「休息?」
庭宜試探綵婷母親的呼吸,相當薄弱,庭宜又輕輕撥開她的眼皮,發現眼睛佈滿血絲,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的休息。
「她到底怎麼了?快說!」庭宜想起桃姐的狀況,原先不安怕生的情緒,頓時被憤怒燒得灰飛煙滅。
「哈哈哈!就說了別緊張!這是主的意思,為的是確保牧羊人可以完成使命。」
「到底是什麼使命?」
「牧羊人跟主達成了協議,要把主的核心送到古神的領域內,這樣外神就能抵達那裡,一口氣剿滅所有舊時空的叛徒,我們就能迎接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古神……是指給立德還有綵婷奇怪力量的人嗎?」
「沒錯。」
「把核心送到那裡,那你們的神會怎麼樣?」
「那顆核心不過是主的一部分,還有其他分散在世界各地,但只需要一顆就能定位,所以快來吧!我帶妳去拿核心。」
「等等,阿姨她——」
「別擔心,我們等等會一起送她出去。」千珩說完便逕自離去。
「阿姨,別擔心,我會來幫妳的,我保證。」庭宜悄悄地說道,接著便起身跟上千珩。
總部外面,綵婷他們有些擔憂地望著祭壇,旁邊的統一教徒宛若中正紀念堂旁的憲兵,好像連呼吸都不會似地站著。
「不會有事吧?」立德小小聲地問道。
「希望——」綵婷不安地說。
「好不安啊……」
「是沒錯,但我現在有更想知道的事情——」
綵婷緩緩地飄到統一教徒面前,對方也微微抬頭,面容仍舊是深不可見,讓她不禁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人類。
「我問一下,為什麼要把這裡建造得像是古神的遺跡——」綵婷問道。
「為了傳送。」
「傳送?要傳什麼——」
「古神的遺跡是祂們用來區分通道的方法,祂們的第一層防護就是用通道來判斷,如果妳的傳送地點有問題,那在第一層就會被擋下。」
「類似防毒軟體——」
「類似防毒軟體。」
「所以……我現在可以嘗試傳送?還是有什麼前置動作——」
「恐怕沒這麼容易,雖然古神族都是蠢貨,但請不要因此小瞧他們。」
「我說你……不是人類吧?又是古神族,又是防毒軟體的,目前還沒聽地球人這樣說過,你到底是誰——」
統一教徒不語,立德在一旁看得背脊發涼,綵婷倒也沒飛遠,而是持續在他面前等待答覆。
整條走廊充滿刻意的沉默,劈啪作響的火焰,將立德額上的汗珠照亮,在滑落下巴的霎那,又會在霎那被綵婷身上竄出的風給吹散。
「不說就算了,我也沒有非得問到底,等等我們要在哪裡進行傳送?這總可以回答了吧——」綵婷率先打破沉默。
「我們會去真正的古神遺跡傳送。」
「真正的遺跡?你說的是我爸發現的那裡——」
「正是。」
綵婷聽了愣在原地,立德則是隱約看見統一教徒帽兜底下,隱隱透出了一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