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朱華仙君,那可是個英氣凜然,風華翩翩的正人君子,生前最愛扶弱濟貧,帶著他那把燕歸劍到處遊歷,那救過的人可比大漢繞完一圈都還要來的多!……」
說書人揮舞著手中的扇子,假意自己是個俠客拎著劍展示英姿風采,如果忽略掉他臉上那縷鬍子跟皺紋,遠看神態也是個翩翩公子。
在說書人不遠處的上層茶廳,一張桌案上坐著一襲素白稠鍛的清冷男子,他坐姿不端,抬腳踩在椅面上,眉頭微凝。
他手裡轉著茶盞,端詳著茶盞發楞。
這茶盞面白粗糙又圓滑,質地不是太好,茶盞雖不是上等品級,卻乾乾淨淨,只是杯緣恰恰好不小心滴上一點釉,釉沒有汙濁了茶盞,反而為茶盞增添一點詩情畫意。
仿若白淨眼尾的一點淚痣……
稍稍的以指甲面輕彈,清靈有聲,鳴鳴的韻音響長了才收聲。
「若是……若是……」
清緩摩挲,是否會有芙蓉出水,瓣上的那抹紅?
沈如鐘響的嗓音喃喃低語。
「喝啊!!!說時遲那時快!朱華君拔出他那燕歸劍,亮晃一閃,手起刀落,咕咚一聲敵將的人頭落地,艷紅的血花四散……」
「頃刻,朱華君剛拿下敵方將領人頭,身下駿馬微傾,血花再起,一把長刀長驅直入,貫胸透體,朱華君下屬的長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直直插在朱華君胸口……」
啪——!
茶盞碎片噴散,桌案潰體灰飛。
這聲有如萬把炮竹轟炸,這麼大的動靜,一時之間大家還沒搞清楚狀況,茶樓尖叫聲四起,還未深想所有賓客衝出了門外,連台上的說書人都被嚇的楞在原地。
抖著手的小二半爬半軟腳的過來,看著那個站在原地的罪魁禍首,雖然臉上清冷,卻透著殺氣。此人身穿細緻質料,佩戴著通體的白玉,應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人,店小二斟字酌句的開口。
「官……官爺,小……小店沒有得罪您吧?」
「……」
罪魁禍首抬手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這是剛剛他捏碎茶盞造成的傷口。
「我賠。」
男子說完自己拖一張新的桌案過來,他一坐下又變回了書卷才子的模樣。
「今次開銷我全攬,更採蓮曲。」
「是,是。」
店小二不敢怠忽這位官爺,往舞台上喊一聲後,便抬腳往灶房過去吩咐菜色。
那位說書人驚魂未定的回去後台,換來了上次那位彈奏古琴的女子,她輕緩的擱下古琴,噔噔的開始奏起採蓮曲。
白瓈將目光收回自己案上的滿盤瓜子,這是剛剛店小二補過來的小食,店小二腳不抖了,說等等回來招待官爺一些吃食,人就撤了下去。
不論歲月更迭多久,在白瓈心頭上的那份遺憾都不會消逝,若是當初他執意留在他身邊,現在也不會深陷在無限的悔恨裡面。
現下還有機會,但在不明朗對方真實身分的情況下,擅自出手除了對不起那個人,他自己也不能接受。
白瓈眼神轉陰沉,原本平靜的心情墜入深潭,他沒辦法面對自己心上的缺口,更無法面對心上那個人的眼神,他又退縮了……
哀帝將其他進士都打發,獨獨將姜璧桬留在身邊,不知道打什麼主意,他知道哀帝有意培養他,將姜璧桬留著或許是為了給他一個提醒,但他志不在此,他來到大漢是為了找分散出去的魂魄。
眼下他的靈力羸弱,魂魄不完全沒辦法開始下一步動作,他現在只是個普通凡人。
劉氏血統已經歿弱,他這個身軀若不是靠他原本的殘魂補救,根本連下床這種事情都做不到,但是能怎麼辦?他需要一定的地位,又不能執掌實權,不然太綁手綁腳了。
看著差不多時機,白瓈起身擱下銀兩走出茶樓。
迎面是京城熱鬧的街道,街上攤販賣力的招攬客人,呼喝聲四起,人海川流不息。
白瓈拐到一個轉角,直接走入附近的花街,人頭湧湧步行前,綻放盤花百萬千,如入花海蝶舞紛飛,紅顏調笑,柳腰就要靠上白瓈跟前。
白瓈閃身,無視想靠近他的芳香花叢,來到一座三四層的花樓前,花樓素雅的雕著花鳥山雀,樓外種了一整排的山茶花,花樓正打理的人看到白瓈也並不意外,照樣各自做著自己手邊的事。
白瓈熟門熟路的走上花樓……
「妳這出入口可真別緻。」
「花樓門前滿庭香,我看花叢逍遙外。」
開口的女生鈴瑯飄渺,讓人分不出說話的方向來自何處,不過白瓈知道來人是誰。
花樓頂層有一座書閣,書閣的書成山的堆放,讓人無處站腳,書閣邊的桌案坐了一個女子,女子身穿紗裙,臉上戴著珠玉面簾微微遮掩,頭上簪了一支點翠步搖,一動就是一陣鈴啷響。
「一覽花無度,萬香皆下囚?」白瓈隨地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
「我也就愛看罷了,哪敢怎麼樣。」那名女子停下手中的筆,將手上的紙攤開來,正正好的是荷花。
「如何?」她看著自己畫的荷花。
「樓主今天好雅致。」
「哈,白瓈,你喝茶嗎?」
「樓主還是讓小厮泡吧……」不然他白瓈寧可喝清沖的茶葉。
「嘖。」花樓樓主不以為然的喝一口茶「也沒那麼難喝啊……」
樓主喚小厮過來,換掉桌上的茶葉,重新又泡一壺。茶湯熱氣裊裊炊煙,白瓈盯著那些散到空氣裡的白煙,抬頭看向樓主。
「所以白瓈,你找我作什麼?」
「路過。」
「我這地方哪是一般人可以路過,說不定連門都進不來。」
「樓主,朱華仙君已降生?」
「沒有吧……」
「……」
樓主說話跟她的人一樣虛無縹緲,說沒有不代表就沒有,但說沒有也不代表有。
「欸?臉這麼難看。不然,你覺得有就有吧!」樓主攤手,一副孩子氣的惡作劇樣。
「豈可如此隨便。」對於樓主的敷衍態度,白瓈感到有些生氣。
「我不是事事都知曉。你們也不是傀儡。」樓主說完轉而露出清淺的微笑。
「境界之主,獨妳所有。」對白瓈來說樓主應該知無所知。
「我退休了好嗎!退休了!」
白瓈看著樓主又再說胡話,不過樓主常這樣,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樓主平緩情緒,調皮的在白瓈手上放了一個茶盞,是剛剛他在茶樓捏碎的那個……完好無缺,白瓈表情一陣青一陣白。
「哼哼,白瓈啊……你自己都不把方圓當回事,怎麼這事你就特別介意。」
「我……莫若以友為好也……也……」
「這麼不坦率,人家都當你恣意瀟灑,結果你是個守禮的柳下惠。」
「樓主……」
「好啦!不調侃你,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看起來樓主想趕人,但白瓈問題還沒問完……只能下次再過來了,一想花樓門口那些軟香溫玉,經過一次尷尬一次。
「樓主,你那出入口?」
「不換,我就剩看妹子這點樂趣。」
「……」
「白瓈,下次見。」
白瓈只是一眨眼,花樓就出現在身後,他已經被請下來,站在花樓下書攤旁邊。一樣的書攤,一樣的書攤老闆。
白瓈盯著上次姜璧桬拿起的那本書。
「掌櫃,我要這一本。」
「好的,好的。」
跟書攤老闆交涉的白瓈並未察覺路過的一行人,此刻正談論要上哪喝茶。前面走的是幾個剛散值的官員,董賢、李乙跟姜璧桬站在後邊一點的位置,左右還站兩位,一夥人嘻嘻鬧鬧的就往茶樓聽戲。
與白瓈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