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阿勒頗以後,我總感覺有事要發生。果不其然,在進入米坦尼王國的屬地以後,那波帕拉薩打算要反。他本來就有這個意思,沒人阻止得了他,只能怪沙姆希總是看到他有那個意思,卻還是選擇重用他。
對於偉大的造反事業,那波帕拉薩沒有遮掩,應該說米坦尼使者來找他的時候,他特意到軍帳裡找我。
沙姆希睡眼惺忪,我向他稟報:「陛下,臣還沒有見過米坦尼的人,想去看一看。」
「米坦尼素來跟巴比倫有同盟關係,也翻不出個水花。」沙姆希面露微笑,「以後你身為巴比倫王后,會很常看到米坦尼的使者過來朝貢,現在就代朕去看看也得。」撩開我的瀏海,往我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才出軍帳,那波帕拉薩就將斗篷罩到我的身上,不讓別人看到我的臉,「走」。
然後,兩國會談時,我就在泥板上看到這驚人的條約。
一,米坦尼割讓鄰近幼發拉底河的城市特爾喀給巴比倫。(特爾喀本來就與巴比倫的國土相鄰)
二,米坦尼撥調兵力,協助巴比倫王公.那波帕拉薩,推翻暴君沙姆希。
三,巴比倫與米坦尼永結友好,成立共同防禦同盟,齊心協力對抗埃及、西臺、亞述等擴張型戰狂帝國。
四、巴比倫協助米坦尼,出兵卡疊石,共同對抗邪惡的暴君王朝,埃及。
五、巴比倫與米坦尼共同進攻西臺。
我還記得我人在哈圖沙的時候,就聽到米坦尼在對凱爾洛斯裝孫子。果不其然,那時候裝孫子只是因為一時間打不過。
「米坦尼太好戰了。」我湊到那波帕拉薩的耳邊,悄聲對他說:「不要簽。到時候他想跟誰打,就拉著巴比倫下去淌混水。亞述在旁邊,要是他趁你病要你命怎麼辦?你別忘了前陣子他才攻克以色列,現在很強盛。」
「哥哥的兵不是我的兵,我現在沒有兵,」出了軍帳以後,他握著我的手,跟我細聲商量,「我必須趁著這時候動手。哥哥打了六個月的仗,身心疲乏,他回去巴比倫休養了,我反而動不了他,巴比倫都是他的人;亞述也不一定願意跟我合作,我拿什麼跟他們保證?」
我愈聽愈愁,「你不要賣國,沒有兵就沒有兵,回巴比倫以後,你跟沙姆希說去外地要個蕃王做一做,就蕃之後你就會有兵。你一直待在巴比倫當然沒有兵,兵都是沙姆希的。」
「我離開巴比倫,就離開你了!我不能忍受你永遠陪在沙姆希的身邊伺候他,我不允許!我怎麼能忍受一天看不見你,而你是沙姆希的。」他理直氣壯地說。
。
怎麼有這種事。弟弟失了智。
我拉著他回到軍帳。
米坦尼的使者笑臉盈盈,很有風度,應該也是高官,如果不是有點才能的人,不會被派過來推銷這種魔鬼的條約。
「您是金髮的,不像是巴比倫人呢。」
他主動掀開我的帽兜,「您是戰神馬杜克或是愛神伊什塔爾的祭司嗎?真漂亮。」握住我的手,朝手背上一吻。
那波帕拉薩像是想發作,礙於可能有求於米坦尼,隱忍不發。
我總覺得在巴比倫當祭司好像有什麼性暗示,不敢承認,只向他福了福,「我是瓦堤耶,請問如何稱呼尊名?」那波帕拉薩看了我一眼,像是覺得奇怪。可是瓦堤確實是我的名字。
這下米坦尼的青年至少不會再因為聽見我叫「蘭尼弗雷夫」就拿我取樂。
他彎腰作揖,摸我的腳,虔誠道:「尊貴的祭司,神為您取的名字很悅耳。在下名為沙堤瓦扎。」
跟我認識完以後,才轉而問那波帕拉薩,「請問大公閣下考慮得如何?」
那波帕拉薩蓋上我的兜帽,才要回答,我就搶了話:「這個條約不好聲張,牽扯的利益又多,必須多考慮一日。」
那波帕拉薩咋了舌,「蘭尼弗,你!」
我不斷朝他搖頭。
「蘭尼弗」三字一出,沙堤瓦扎像是聽見什麼新鮮事,目不轉睛地直勾勾盯著我看,好像快把我的兜帽燒穿。
「這個條約甚是重要,關係到兩國未來的發展。米坦尼夾在亞述與西臺之間,也很難辦,所以才想與巴比倫締結永世友好的契約。」
「沙姆希國王食古不化,總是惦記著『祖宗家訓』,不願意與米坦尼合作,讓我們這些作下屬的人備受上級的壓力。」
沙堤瓦扎慢條斯理地說道:「阿勒頗是我的屬地之一,你們在此多作休息,慢慢思量幾日是可以的,這由你們來決定,只要對你們有利,契約內容都可以再做修改,我們必須共同取得最大的利益。」
「謝謝您。」我對他點頭。
沙堤瓦扎沒有催促,可能是因為他自己都知道這條約內容很哈人。看似給巴比倫作大哥,其實是暗地裡讓巴比倫作自己的小弟,簽約的話莫不是傻子。
真的缺兵回國暗地裡買一買也得,市場屠夫不是都特別喜歡加入造反事業。就不必非得要在敵國的領土上造反,要是全家被米坦尼一鍋端,歷史得改寫,樂。
就怕人家表面上說給你兵,協助造反,其實等著雙方互相消耗紅血了之後一把鯨吞,從此併吞巴比倫,王族全家西狩會很恥辱。
我就不知道那波帕拉薩真的那麼急?我給沙姆希多抱一天,他要把他小弟弟磨破一層皮還是如何的。急著給米坦尼送逼等操,大可不必。
「如果有需要商討的問題,您都可以隨時到王府找我。報出我沙堤瓦扎的名字,任何人都會領您過去,因為您是我的貴客。」沙堤瓦扎握住我的手。
……?
有問題你去跟那波帕拉薩討論啊,關我屁事?
我也握住他的手,「我不是讀書人,這些泥板我看不懂,但是我會努力的。」用點化勁把那隻手撥開。
「您肯定是大公閣下的幕僚,怎麼會看不懂楔形文字?倘若不是的話,大公閣下不會帶您來的。」
「在下不是第一次與他會面了,這之前他都是一貫讓下人在外頭等,您是第一個他帶進來的人,他鐵定是認為您會給他出謀劃策。」沙堤瓦扎笑道。
那波帕拉薩一把攫住我的腰,親暱地往他身邊拉近,「蘭尼……瓦堤留學過哈圖沙,不懂得文字自然是謙遜之詞,他接觸過西臺的王宮政治,研究凱爾洛斯的心理,是不可多得的軍師人才,巴比倫求賢若渴,有他這樣高資歷的人才服務,是我們巴比倫的榮幸。」
好傢伙,說得不算全對吧,也不能算是錯的,6。
我也跟著一塊扯皮,「我是開羅大學歷史系畢業的博士生,曾經在底比斯和孟斐斯讀過一點研究太陽神和冥神的書。」
那波帕拉薩聞言,眼睛裡一亮,「你果然很棒,蘭……瓦堤。」
「大學?是指的經書學院或者神殿學院、祭司學院嗎?米坦尼也急需要這樣的高知識人才,本來我們有好幾個飽讀詩書的公主,只可惜這些年各奔東西,消耗得差不多,不能繼續為祖國服務。」
沙堤瓦扎是懂聊天的。
你們給西臺送了一個,給巴比倫送了一個,給埃及也送了一個,給亞述又送了一個,消耗得當然很快啊。
要不是到處送公主苟且偷生,早就被西臺或亞述滅了,還能繼續夾在中間求生。賣女求榮啊!
「假如瓦堤閣下是我們米坦尼人的話,這麼美麗動人,只怕都捨不得讓你嫁出去。」沙堤瓦扎笑盈盈道。
「?他是個男的。」
「我是個男的。」我跟那波帕拉薩異口同聲道。
沙堤瓦扎滿臉問號。
那波帕拉薩掀開我的斗篷,只見上半身一塊布都沒穿,一馬平川。他抓著沙堤瓦扎的手,往我的胸脯還有下半身摸了摸。
沙堤瓦扎在我下半身停留得特別久,摸娑了一陣子,「居然這麼大……」賊兮兮地竊笑,又臉紅,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
「好看的人往往看不出性別,這是尋常的事,倒沒什麼好奇怪的。不是女孩子就不必嫁出去了,這是幸事。」
沙堤瓦扎兩眼堆笑。兩隻手指若有似無地循著纏腰布摸娑,一下一下摳弄著我老二和卵蛋的形狀,弄得我癢極了快要扯旗。
你們米坦尼人都這麼開放的嗎。
「咳咳,」我拍拍沙堤瓦扎的手,讓他行行好別摸了。「時間很晚了,是不是大家都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討論要事?」
「當然好,我們也知道巴比倫軍長途跋涉,非常疲勞。西臺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們能自哈圖沙轉進至阿勒頗很不簡單,接下來要再回巴比倫也是辛苦事,必須多休養生息。」
沙堤瓦扎提議道:「不如在阿勒頗多待幾天,等我們的海軍準備完補給,親自送巴比倫軍坐船下幼發拉底河。」
聽起來像是河軍。
我總覺得假如不簽他們的條約,還讓他們出動海軍護送巴比倫人,是不是不太好。
沙堤瓦扎像是看出我的顧慮,說道:「我們阿勒頗本來就有組織商船順流而下進行貿易,一開始當然是沒有想到這層,但是瓦提閣下您這樣的容顏,很可能引起盜匪賊首的興趣。」
「海盜是不會憐香惜玉的,若是瓦堤閣下不從,也許一下就割去一根手指。」
「巴比倫的大人們難得來到米坦尼,是尊貴的客人,確保你們的安全是相當必要的。我一定護送你們,畢竟我也時常去巴比倫工作。」
這話說得彎彎繞繞的,那波帕拉薩當場蹙起眉,卻很快收斂了神情,只道:「巴比倫軍隊不會停留超過一個月,否則西臺的追兵已經到卡爾克米什,你應該也不希望看到我們在米坦尼國土內跟西臺軍隊戰鬥。」
我還記得先前聽他嘲諷過國王是不是沒種,不然怎麼只會跑,不順帶滅了路上的土耳其小王國。
我現在聽起來也覺得他話裡很逞強,不敢多待,怕凱爾洛斯從後面捅他腚眼。此一時彼一時,他的利害關係現在跟沙姆希類似了。
「不會讓閣下們等得那麼久。就算這次無法確立同盟關係,下次我去巴比倫探望瓦堤閣下也可以的。」沙堤瓦扎道。
我感覺奇怪,他幹嘛一直扯到我,巴比倫需要護送是因為我,去巴比倫也是為的要看我,到底關我屁事,我不是巴比倫的話事人,我沒有權力。
我悄悄附到那波帕拉薩的耳畔,「我出來的時候跟沙姆希報備過,現在我們出來好久了,沙姆希鐵定在等我回去。我怕他睡不著,隔天早晨又累得起不來。」
弟弟臉色一變,「你小子,我們難得一起出來,你心裡想的還是沙姆希,有沒有一點人性。你你你……」又急眼。
「我們兩個都在這裡陪著您呢,怎麼心裡頭想著沙姆希國王殿下呢,真是的。您這樣反而令人羨慕起他來了。」沙堤瓦扎面上堆著笑,偷聽別人說話非常光明正大。
沙堤瓦扎不知道我跟沙姆希什麼關係,我們睡的同床同帳篷,這也不能怪他說話陰陽怪氣。
我對那波帕拉薩使了個眼色,那波帕拉薩終於服軟,直接說:「四更天了,我們先告退。」
說完,摟著我的腰就往外頭撤。沙堤瓦扎追上來,「瓦堤閣下是從其他軍帳來的,不如讓在下護送一程,否則在下不放心。」
「你們阿勒頗的治安這麼差嗎?」那波帕拉薩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巴比倫的人我自己顧,這麼一小段路你們別擔心人丟了。」
話雖如此,若不是那波帕拉薩真的送我回去,我總覺得一路上真的有人跟在後面,又懷疑是不是錯覺,心裡特別慌。
王的營帳外頭,附近把守的士兵站在照明的火炬邊。那波帕拉薩止了步,主動說道:「米坦尼這事,我看不行。」
「你終於開竅了!」我高興得勾住他的肩膀,「那條約太狗了,不能簽,喪權辱國!你要把巴比倫賣了,他們也狼子野心,慾壑難填。」
「歷史上沒有人跟米坦尼當過好朋友,不要試著去做那第一個。你沒聽過以前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君士坦丁堡的王子因為沒有兵,只好請十字軍去打仗,結果十字軍把他家都揚了!以史為鑒,可以正衣冠,夜裡沒事做不要總想著打砲,偶而讀讀歷史嘛,對你工作有很大的幫助。」
那波帕拉薩面色微紅,對著我露出淡淡的笑意,「你知道得好多,我沒聽過十字軍跟君士坦丁堡,但是你會告訴我的。」
一隻手摟在我的後腰上,「一想到你這麼博學多聞,我就感覺有你在是巴比倫的幸運。你就是戰神馬杜克賜給我們的軍師,有你在我們可以征服西臺、亞述、波斯,米坦尼當然也不成問題。」
年代差得有點遠,我不該跟他扯這些皮,他是巴比倫人!
「以後有問題我都會請教你,你知道得很多,絕對不是普通人,你非常特別。」他虔誠道,整個神情端正不少,說完,朝我深深鞠躬,碰我的腳背,「假如我真的要離開巴比倫,希望你可以代替我,成為宰相。」
「你想就蕃?」我問,「不久前不是還說不想。」
那波帕拉薩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回答道:「哥哥從以前一直都有這個意思,想讓我掌管幾座城,北面戍守,應付來自亞述的壓力;或是守西面,監視埃及。」
「以前是我不知道。直到現在,當我認為是時候了,才發現太晚。」
「我認為只作個宮廷宰相是不夠的,我也要有自己的宮廷,自己的廷臣。如此我才和哥哥分庭抗禮,有機會拿下巴比倫。現在我就連自己費盡心思經營的人馬,都不知道究竟是會效忠哥,還是效忠我。」
說到這裡,他望著我,眼裡有幾分無助,「假如可以讓你選的話,你會選我,還是選哥哥?還是說……你依然想回西臺呢?」
「凱爾洛斯真的來找你了,緊緊咬著我們的屁股不放。他對你情根深種。」
我選擇埃及的內弗爾卡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我最想要的是回到現代>回埃及>回西臺>沙姆希>>>>>>>>他。
我說,「我其實喜歡你們兩兄弟……你就不就蕃是你自己的職涯規劃,我沒什麼好說的,但是不論你是不是覺得巴比倫的大寶屬於你,我都不想看到你對著沙姆希造反,至少別因為我,反正沒這必要。」
「造反是一個風險很大的人生事業,指不定命都沒了,你參看一下現在埃及的內亂,人家大王子薩胡拉搞了十幾萬人的軍隊,在開羅鬧了那麼久,十年還沒成功。他直接把這十幾萬人帶到非洲去開荒搞不好早就搞出十個國家來,非得在埃及跟他弟死磕,不是蠢就是真愛。」
「心急吃不了熱麵包,你得從長規劃,就像你說的你這些年在宮裡花了那麼多錢,養了那麼多人,可是沙姆希不是傻子,也不是昏君。那些人覺得沙姆希值得效忠,不就更沒理由陪你去就蕃?」
「誰不想留在巴比倫作天龍人吃香喝辣,跟著你去守亞述,守埃及?正常人都不會想去邊境苦寒之地,遠離國家行政中心的地方。」我說。
那波帕拉薩思索良久,沒說話,良久,忽然朝我臉頰上吻了一口,「你說得對,你是真正為我想的人,你不害我,也不命令我,只是告訴我該想些什麼。」看著我時面帶羞赧。
還是個孩子啊。
「你才二十歲,還年輕,不要把那麼多擔子放在心上,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痛苦的事還多著。」我拍拍他的背。
「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你給沙姆希作十年,二十年的王后?」他無助地問。
──難道我二十年後還不能回現代打PS5嗎?
想到這個,我覺得很失智,「呃,有些事可以努力改變,有些事當下必須被迫接受,那就只能讓自己接受。」我好像在說給他聽,其實是說給我自己聽。
「……蘭尼弗雷夫,我覺得,我果然沒辦法不喜歡你。在遇到你之前,我總覺得我曲高和寡,巴比倫宮廷裡的人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是你不一樣,國王會那麼喜歡你,在意你,一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沙堤瓦扎那個傢伙,好像也在對你打什麼主意,剛才我注意到他們米坦尼的刺客悄悄跟著,你最近注意點。」他說。
「可能對你打主意吧?跟蹤我幹嘛。」我回答。
「你沒注意到嗎?那傢伙一直摸你,看你,好像這輩子出生以來,從來就沒看過美女一樣,哈喇子都快要流滿地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對你有興趣。」那波帕拉薩露出討厭的表情,臉頰像藏食的松鼠一樣鼓,居然滿可愛的。
我扯扯他的臉皮,「沒事,我平時出入有僕人跟著,沒那麼多事。」而且我他媽也不是個美女?!講得好像對方饞我的美色,這年代的人真是有毒。
「那時候你也有僕人跟著,僕人沒有用。」他說的應該是我在哈圖沙的時候,待在宮裡身邊有僕人,還能出事只能說是非常特殊的情形了。
「宰相殿下,蘭尼弗殿下,」上次為我們帶路的宮女穿著一襲巴比倫式長裙,娉娉裊裊地過來向我們福了福,「已經五更天了,國王陛下怕你們在外頭著涼,請問要不要進去烤火暖身?陛下準備了蜂蜜千層酥油餅和香料奶茶。」
「他不想我們這樣單獨說話,在吃醋。」那波帕拉薩果斷道。
「你就不能坦然地接受人家的好意?搞不好你哥真的只是想跟你一起烤火喝奶茶。」我打了一下他的背。
「……」那波帕拉薩被我打了,一臉的委屈,「以前可能是,現在一定不是。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感覺。」
「我不是瞎子,他對你很上心,這點我看得出來,否則怎麼現在還不睡,請下人出來叫你。」
他推我進帳,自己沒進,往我嘴唇邊親了一下,「我走了。」就閃身離開。
一開始我見他們兩兄弟還是挺親密的,可是這一個月以來好像疏遠不少,可能各自有心事。
我進了帳篷以後,宮女立刻從炭盆裡撿了幾塊炭,拿到手爐裡給我捧著。
我拿著小手爐,只見沙姆希手拿著水晶作成的透鏡,正在藉著火光讀泥板。這個時代的人沒有眼鏡,又得看泥板上那個跟雞腳一樣的文字,挺可憐的。
「王后。」他見到我,喜逐顏開,書也不看了,示意我到他身旁坐下。
宮女上了奶茶、酥餅和蜂蜜。他沒吃,只是目光溫和地望著我,「和米坦尼的使者交談有趣嗎?」
我搖頭,「那波帕拉薩說那個人不是好東西。」
沙姆希「咯咯洛」地笑出聲,「沒有人是好東西,我以為你早知道的。」
「他們如果不是想從巴比倫身上刮點油的話,幹什麼這麼晚了來密議。」
沙姆希說得通透,總感覺要不是他有派人偷聽,就是他猜得精準,那波帕拉薩打的主意沒瞞過他。我慶幸自己沒背叛他,不怕他知道。
「關於米坦尼遣使一事,陛下如何打算?」我問。
「先虛與委蛇吧,西臺帝國比較大,各個省會自立統治,鬆散的國家好打,米坦尼倘若不願借道了,到時候把我們困在這裡,我們一個人都出不去。」他說。
「請問您何時打算起兵?」我說。
「待尼尼微的密使歸來,」他回答:「與亞述聯手滅以色列、猶大聯合王國時,我注意到亞述人講信用;米坦尼人不講信用,我不和這樣的人聯手。」
「我們會一起瓜分安那托利亞和敘利亞,薩爾貢不要飛地,他要米坦尼,我要西臺,凱爾洛斯被五國包圍了,形同於一隻腳踏進棺材板。」
「以後你會知道我為什麼跑給他追,迂迴地打也是一種打,繞一繞對身體更健康,他要是敢追進巴比倫,我有驚喜禮物送凱爾洛斯,老朋友會知道我對他的好。」沙姆希冷笑道。
凱爾洛斯如果不是傻子應該也不會追進巴比倫。他就是篤定了米坦尼王國現在表面上屈服於西臺,所以想在這一段最後的路追擊。
如果追不上的話他應該會直接回家,我是這麼推斷的。假如米坦尼全程看戲,問題也不大;怕的是米坦尼反手把巴比倫賣掉,跟西臺聯手包圍。
「想什麼呢?」沙姆希拿起我的茶,潤了潤嗓子。
「米坦尼會不會私底下跟西臺聯合,斷巴比倫的路?」我問。
「西臺的軍隊出發地點太遠了,速度沒有我們的快,米坦尼如果想的話會更接近拖住我們,等西臺從後方夾擊。跟西臺一比,米坦尼純廢物,打也沒有不行,只是不要腹背受敵地打,不要給西臺機會。」
「所以暫時給他們裝孫子,如果他們真的要打,那就是只打米坦尼,不打西臺,吸引他們往東進巴比倫。」沙姆希說道。他難得跟我說起他的考量,這種時候的他特別有魅力,認真工作的男人都是好看的(包括我自己)。
凱爾洛斯也不常和我說這些,其實我是有興趣去理解的。
「和你聊這些會不會讓你很乏?在你眼裡我肯定很窩囊,成天知道跑,不敢觸怒其他國家。」沙姆希問道。
我搖頭,就算我覺得你很孬也不會告訴你的,更何況你也說了你準備伏兵在東面,就是想引凱爾洛斯去。
沙姆希把那盤餅推到我面前,「巴比倫的食物,吃得還慣嗎?最近戰爭時期,物資不豐,沒辦法讓你吃多。回帝都以後,每一餐把你養得胖胖的。」
我把餅沾著蜂蜜吃了,酥酥的,很好吃,我看過這種餅是怎麼用手拉出來,餅皮會在天上飛,「埃及也有這種餅,很好吃,我很喜歡。」
才說到埃及,就想起埃及跟巴比倫是世仇,我不該提到埃及的。
沙姆希卻沒有生氣,一雙多情的眼定定地看著我,眼神柔和,「這很好。我怕你吃不習慣,會想念西臺。」
「其實我想念的是手機。」我說。
「?」沙姆希捧著奶茶嘬了一口,嘴上長了一排奶茶鬍子,「那是好吃的,還是?」
我指著泥板,比劃了一下,「那是一種這麼大的小板子,」憑空比劃還是讓沙姆希很困惑。
我乾脆把泥板翻面,拿蘆葦筆畫智慧型手機給他看,「這種板子可以自己發光,讀書的時候就不需要去資料室拿泥板,只要有手機,隨時都能看想看的書。」例如我現在最需要的,維基百科。
「哪裡可以得到?」他問:「我要去攻打哪個國家才能得到『手機』?」
我這個時候大概已經是哭笑臉了。「韓國可以拿三星,美國可以得到哀鳳。」
「在哪裡?滅完西臺,就去打『韓國』、『美國』。」沙姆希催促,「怎麼拚,你寫一下。」
作弄古人挺有趣的。我把韓國跟美國寫在泥板上,沙姆希滿臉疑惑,「這是埃及的文字嗎?是僧侶體或是世俗體?」
我寫的英文哈哈哈!太樂了。「是希臘發明的字體。唔,靠近地中海。」這地理位置有點遠,沙姆希會知道嗎?
「你是說色雷斯?原來色雷斯的文字長這樣,我第一次見到。」沙姆希嘖嘖稱奇,沉浸在學習的汪洋令他樂不思蜀,「蘭尼弗,你去過色雷斯。」
玩刺客教條去過算嗎?其實以前我去開過會,當時待在那邊玩了兩天,當地人鬧罷工,很多博物館、美術館都不開門,大多去的露天景點。
「那邊有神殿,長這樣。」我用蘆葦筆把記憶中帕德嫩神廟只剩下柱子的模樣畫給他看。
希臘的發展比較靠後,公元前兩千年,這個時期的希臘人都是傻子,巴爾幹半島上還沒有巴比倫、西臺這麼先進富強的文明,也還沒有帕德嫩神廟,大概等到公元前五世紀希臘會開始發展。
但是色雷斯確實參與了西亞的列強競爭,他們是以給別國作雇傭兵為生。
「和你聊天讓我有很多收穫,我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和你談論這些其他國家的事。這讓我感覺像是自己也實際去了那些地方。」
沙姆希很高興,「蘭尼弗,你就是『手機』,想知道什麼知識,只要問你,你就能畫在泥板上。」
我亂畫的你別當真啊!
「米坦尼的人一定也很驚訝,巴比倫居然有學問這麼豐富的人在宮廷服務,甚至隨孤一同遠征。」他說:「今天米坦尼來的人是誰?」
「一個叫沙堤瓦扎的人。」我回答。
沙姆希頷首,「米坦尼的王子親自來了,真稀奇。不知道具體說了什麼。」
啊?他是米坦尼的王子?
「啊?他是米坦尼的王子?」我驚叫。
「那個人自我介紹的時候沒告訴你?他是老國王最小的兒子,性格很驕縱叛逆,老國王時常讓他到巴比倫來攏絡關係,他在巴比倫吃得開。」
沙姆希道:「他出動的話通常是大事。之前米坦尼要投降西臺之前,就是派他來交個底。我是知道西臺目前泥淖,才去的哈圖沙。」
「果不其然,凱爾洛斯的狀況不好,現在我知道他是因為你生了病,才心不在焉,否則除了埃及以外,那兩個國家都是垃圾小國,米坦尼中途退了,埃及鬧內亂,我是他的話一年內可以解決阿薩瓦跟卡斯卡。」
沙姆希這話說得我很猶豫。原來他會去哈圖沙,凱爾洛斯至今還在抗戰,都是因為我?「這沒有邏輯。」我說。
「所以你該待在巴比倫,不要去影響前線的事,正常人不會讓你去擔這個罪責。」沙姆希道。
可能凱爾洛斯就不是正常人。
「我以為那個沙堤瓦扎,只不過是一個文官,或者阿勒頗的行政長官,我不知道……他居然是個王子?」我說。
沙姆希看上去若有所思,瞟了我一眼,「你老實告訴我,今天和那波帕拉薩過去說話,米坦尼加開什麼條件,讓我們過路?」
事關那波帕拉薩,我沒說話。
沙姆希見我沉默,也沒再逼,只說:「你不回答的事,我會讓那波帕拉薩說出來。我不會對你動鞭子,但是他一定挨鞭子。我把他老二割了下酒吃掉,讓他作宦官每天伺候你,給你洗腳。他對你心心念念,我讓他每天守著你,看著你,只是作不了男人。」
我忙道:「他沒答應,也不想答應,米坦尼開的條件太離譜了,你也知道那波帕拉薩不是傻子。」
我這麼辯解,反而令沙姆希眉心微微一蹙。
「趁火打劫的人就是知道不抓對敲竹槓的時間,不是傻子的人就不會答應。說吧,他們提了什麼。」沙姆希道。
「他們……知道你瞧不上他們,你跟他們關係差,想唆使那波帕拉薩跟你反目。就只是這樣。」我遮遮掩掩地說。
聞言,沙姆希反而鬆了口氣,「就他們的水平送我一萬兵我也不要,那沒事了,誰用米坦尼的兵誰倒楣。更何況他想反,總有一天會反的,我可以等他發作。」
什麼鄭伯克段於鄢的小故事。「你不要綏靖,你們之間沒什麼問題,自然也沒什麼一定反一定不反。我們愈早離開阿勒頗愈好。你要相信他,他對你沒有二心。」
然而我的話起了反作用,沙姆希本來冷冷的,沒什麼情緒,聽完,一把掀翻我,解開我的斗篷。
手爐翻倒在地上,「啊、」炭塊掉出來,把我的手腳燙得起泡。沙姆希掰開我的雙腿,纖長的手指熟練地往我屁股裡一揩,自臀縫中揩出好多精液。
我惴惴不安地撇過頭,不敢看他,又不敢碰起水泡的傷口。宮女在一旁守護,看起來很焦急,又不敢上前。
「我沒教好他,他就變得不知分寸,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沙姆希無情地掃了我一眼,「可是我連你都沒有調教好。你一直以來都不知感恩,在西臺是這樣,到巴比倫也是這樣。你若掛懷他的話,就光明正大地去找他,不要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找藉口。」
說完,對著宮女命令道:「送王后出去。」
「外頭天氣很冷,這個時間出去,王后可能凍傷了……」宮女猶豫道。說完,噗通跪下,「陛下,請饒恕王后。」
我感到不知所措。起初說要把我賜給那波帕拉薩,作相國夫人的是他;現在發現我跟他弟搞過,不高興的又是他。
「沒什麼饒恕不饒恕的。一直夾在你們兩兄弟之間,我很不舒服。還不如回哈圖沙,舒舒服服地伺候凱爾洛斯,他就沒那麼多屁事!」
沙姆希令人最恐懼的,莫過於他仍沒有盛怒。他臉色一沉,好像把我當成透明人,完全無視我。
我明明就不討厭他,只想對他好一點,我一直都對他乖巧聽話,他卻冷暴力,這比打我、罵我、作賤我,更讓人難受。
「你們之間如果有心結,那也不關我的事,就像你說的,你早年沒把他教好!小時候他還不懂事,他就會乖,現在他長大了,翅膀硬了。他就算不聯合米坦尼抗逆你,也聯合西臺、亞述、埃及來抗逆你,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那你就誰都不要相信,作孤家寡人最合你的心意!」我罵道。
被我戳中心事,沙姆希面上的肌肉顫動,差一點要揚手打我,最後卻連踢我都沒有。
「讓那波帕拉薩帶氈袍來接他。今天晚上,給王后宿相國的帳篷。在孤說見他之前,不要再讓孤見到他……孤沒有這麼叛逆的王后。」沙姆希對宮女冷聲道。
我如墮冰窖。宮女立刻握住我的腳踝,示意我跪下求情。
「你是這麼對我的!」我咬咬牙,抓住散落在地上的斗篷披上,強忍著起泡的傷口破掉,滲出血水,「我好煩你們兩個!你們巴比倫的人讓我崩潰,我不想繼續忍受你們!」
我感覺無法繼續和沙姆希共處在一個空間,赤著腳跑了出去,沿路往剛剛來的方向跑。路上有士兵叫住我,扯著我的手臂,「王后,您要去哪裡?宰相大人很擔心您,正要過來接您。」
「他是要接我還是要操我?我不給他操他要打我,我給他操沙姆希要罵我,我討厭這個地方!我試著討好每個人,每個人都這樣對我,至於嗎?」我紅了眼。
士兵怔住,連聲說對不起,又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加在我身上,「您不開心,那波帕拉薩大人也不會為難您。這裡是米坦尼王國,您不要孤身一人離開,很危險。」
「我就算死在這裡又關他們屁事!他們不在乎我!他們只在乎他們自己!沒人關心我,沒人愛我,他們都是畜生,狗東西!」我咆嘯道。
「貴族是無情的,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士兵附和道,「但是王后是令人愛憐的,絕對不是沒人關心您。」
士兵摟著我的背,期間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嘶」地倒吸一口涼氣,士兵見到我的手臂與小腿上都有斑駁的燙傷。「好嚴重的傷,是沙姆希大人打的嗎?」
我沒說話。
「夜半了您該找個地方休息療傷,倘若不願意見到宰相,那麼是不是去沙堤瓦扎大人那裡?他是一名紳士,會讓您安全過夜,重要的是有草藥可用。翌日一早,屬下把您毫髮無傷地送回來。」
去米坦尼的么王子那裡尋求庇護嗎?沙姆希跟那波帕拉薩都說他不是好東西。要是能直接離開阿勒頗,我想去見凱爾洛斯,回哈圖沙,可是現在是半夜,要怎麼走?
如果不是半夜的話,我可能把紫電偷走,然後跑路到卡爾克米什,跟凱爾洛斯認錯悔改。
「不用了,我隨便找個地方窩著。」我說。
「您的傷口要即時上藥,否則可能爛了,到時候無藥可救。」士兵握住我的手。
我掙扎了一陣子,終於點了頭,「好,帶我去找沙堤瓦扎。」
士兵把我的身子抱得更緊些,頎長的手臂環在我的背上,一隻手摟住我的肩膀,用體溫幫我取暖,「王后,請隨屬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