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約定期限只剩倒數最後十二小時的這個夜裡,我強迫自己躺上床闔上眼,可始終都只能翻來覆去,沒能真正入睡,時不時的起身反覆檢查手機是否有來自線網的未接來電或簡訊,已經成為我無需經過思考一睜開眼便下意識做出的動作。夜不成眠的程度不輸當初方奕汎失蹤時……
一思及方奕汎的名字,我才想起自家那險些就被落在這些狗屁倒灶事之後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轉過身,我想我有必要確認方奕汎是否睡的安穩,畢竟,就算我再努力地放輕手腳,還是難保這麼頻繁的動靜沒有吵著他。
或許是感冒藥嗜睡的副作用,方奕汎胸口起伏平穩、呼吸均勻,似乎並未受到我太大干擾,輕手輕腳的替他掖好踢掉的被子,我心疼的揉了揉那埋在枕裡的小腦袋。
這段時日以來方奕汎不是奔波著艾姊交代的業務,就是陪著我四處奔走,我怎麼勸就是勸不聽。這不,操勞過度,一不小心便染上了感冒……
夜深了,我男人睡了,那些被我們視為可能合作對象的病患自然也是要睡的,我的線網就是現在查清了能夠嘗試商談合作的對象,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叨擾人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就不可能會有新進度的消息,可即使清楚這些,我還是守著手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期待著什麼……
一夜就這麼半夢半醒,似乎睡了又好像沒睡的過了,而醒來後我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查看手機,可還未來得及確認未接來電和簡訊,我便被螢幕上的顯示時間給弄得一愣——十點四十五!
我有看錯嗎?
我粗暴的揉了揉自己的眼,再看手機。
依然是十點四十五!
我怎麼會睡到這時候?
聯絡不上我的線網聯絡人該要多焦急?
線網那的計畫又進行到哪了?
驚愕的我急忙解鎖手機。
沒有……
一通來自線網聯絡人的未接來電或簡訊都沒有……
不可能!
距離和營運長約定的最後期限只剩不到兩小時了,我的線網怎麼可能連通電話都沒打給我?
就算是沒有任何病患願意配合演出的噩耗,他們也應該會知會我一聲才是啊……
怎麼會連個通知都沒有?
我迅速撥出了線網聯絡人的電話。
無人接聽……
線網總部的電話。
忙線中……
我打遍了所有可能能聯絡的上線網的電話,全都無人回應,就連霍子煜的手機也打不通……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就彷彿我被孤立到了這個世界之外……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時間在眼前飛速流逝,卻什麼都做不了……
十點四十五,十點五十,十一點,十一點半,十二點……
時限一到,營運長隨即放出「指控家屬貪得無厭的向公司索要高額和解金」的新聞稿,而我這些時日以來努力與傷者家屬建立、修復的信任關係則在這一瞬間正式宣告破局。
當我們與傷者家屬的關係這一破裂,葉氏大舉進犯的大好時機隨之到來。
「再爆!鬼玫要脅和解不成,反抹黑演唱會傷者家屬只要錢!?」、「鬼玫批家屬貪得無厭?傷者家屬:法院討公道!」眼看著一則則煽情的新聞聯合形成一波洶湧的攻勢撲面而來,可我卻連還手的餘地也無,一股強烈的絕望之感就這樣瞬間湧起,壓的我快要窒息……
就在這時,我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呼喚:「舒穎、舒穎!」
是奕汎!
對!方奕汎呢?
我醒來時怎麼都沒看見他?
在這問題浮上心頭的一瞬間,一道強烈的白光湧現,徹底壟罩了我眼前的世界,接著,我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猛力向下墜去,轉眼就要落入無底的深淵,狠狠一抖,我猛地坐了起來。
在眼前景物逐漸清晰,我的意識努力認清自己所處時空時,耳邊是熟悉的擔憂呼喚:「舒穎……」
可此刻的我根本管不得其他,連忙抓住一旁的方奕汎問道:「現在幾點?」
而方奕汎在一愣後隨即迅速地伸手摸向床頭的手機,替我找尋答案:「五點四十五。」
五點四十五、五點四十五……
我無意識的重複默念著方奕汎給我的答案,終於,我那渾沌的腦袋在默念到了第六遍時清醒了過來,讀出這串數字背後的意義。
是夢!
還好是夢……
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我隨即撲向身旁男人,幾乎是將自己大半個人都掛到了他頸上,拿著冒滿了冷汗的額抵上他的肩,試圖透過這個動作從他身上尋找安定的力量,好踏實我那因這場夢而找不著地的心。
「沒事喔、沒事喔,我在這裡。」輕柔地順著我的背,方奕汎溫柔的安撫著我,明顯看出了我剛從一場惡夢中醒來。
雖說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可我們家小男人似乎已經有所不同了呢……
當我收拾好了情緒,一切穿戴整齊,約莫七點半時,我的線網聯絡人終於來了電話:「老闆,我們找到願意配合演出的家屬了。」
一聽聞這消息,我瞬間從梳妝椅上彈了起來,此刻沒有任何事能比這個消息更讓我欣喜若狂了!
「所有細節都談妥了?」我急忙追問,唯恐計畫有個差池,一切只是空歡喜。
「是,對方因為丈夫車禍昏迷了一個多月,又有房貸要繳,急需醫藥費很快就答應了我們的合作。剛才剛簽好保密協議。」線網聯絡人不疾不徐的簡短交代著。
「計畫什麼時候執行?」沒心情再囉嗦其他,此刻的我狀態只能用猴急來形容。
「龔小姐表示她要先送女兒上學,和我們約好八點半到醫院顧先生,黑衣人目前已經在整裝,預計在確認傷者家屬確實有待在病房後九點開始計畫,九點半收工。」
按線網規畫的這個時程,一切若是順利,他們那九點半收工,我這邊正好可以在經過一段緩衝後,趕上艾姊過往約莫都在十一點進行的嘗試電話聯絡。延續以往的聯繫習慣既能讓一切看上去盡量自然,也避免了一事發便致電詢問狀況暴露我們早預知了一切的破綻,間隔一個半小時後致電也算得上是不緊不慢了。
誤會一解開,家屬應該就會願意接電話了吧?
「先到傷者病房致歉,再按計畫恐嚇那個龔小姐。」儘管一切看似都已經在計畫之中,我還是忍不住又叮嚀了一次流程的次序。畢竟讓傷者家屬知道先前種種不過是黑衣人「搞錯了對象」才是這次計畫的重點,有沒有向「正確」的對象恐嚇都是其次。
我只擔心我們的黑衣人若是先去龔小姐那恐嚇,一不小心動靜鬧太大,還沒來的及跟傷者家屬釐清誤會就被醫院請出去,一切便成了白搭。
「已經交代下去了。」我的線網聯絡人聲音儘管平板,卻平板的令人安心。
「進度走到哪,簡訊回報。」待會到了艾姊眼皮子底下我就是連頻繁撥接電話都是可疑,更遑論如此刻這般將嗓子壓成男聲了。
九點一到,我便準時收到了線網那傳來的簡訊,這樣的順利讓我心裡踏實了許多,可這樣的踏實卻在我點開簡訊的那刻瞬間崩塌……
與我們簽下合作協議的那位龔小姐並未如約出現在醫院內……
「什麼情況?」我簡短的發出簡訊。
在片刻的等待後,我等來了一長串的訊息。
原來龔小姐的孩子一到幼兒園沒多久便跌倒撞上了桌角,流了不少血,本在前往醫院途中的龔小姐因此又折返了回去。
我的線網已經派人抵達孩子所在的外科診所,還特地挑了較為親切的人員來陪伴孩子,暫時接走龔小姐,奈何孩子卻哭鬧著不肯讓母親離開。
經過一陣權衡,我決定下達讓黑衣人照原計畫進行恐嚇的指令,畢竟醫院內可以沒和我們合作的家屬在場,我們算的恰恰好的時間卻是一刻都不能等!
只要龔小姐沒人間蒸發,事後被人問起與我們的黑衣人口徑一至就行,重點還是將「黑衣人恐嚇錯人」這個消息有說服力的傳遞到演唱會傷者家屬那裡。
但在下達指令後沒多久,我又接到了一則噩耗……
經過上次葉氏找黑衣人搞的那一齣,醫院已經加強了保全和人員管控,我們的黑衣人還未進到醫院內便被擋在了外頭,就是拿探病當藉口還是一個人都不讓進。連個人都進不去我的人還怎麼演……
照我的線網現場判斷,我們的黑衣人只能暫時撤退,放鬆院方的戒備再設法混進去,可此刻我需要的是速戰速決,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天這是要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