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妳了

　　這是我這十一年以來第一天沒有茶茶小貓陪伴的早晨。

　　我們永遠失去她了。

＊＊＊

　　故事要從大概去年的十一月左右開始說起。

　　這孩子一向活力旺盛。相較於另外一隻較早來我們家報到，愛叫又習性較為慵懶的黑貓墨墨，茶茶不只年輕，而且可以說非常好動，非常黏人。我常跟內人說我在家裡有隻召喚獸ＸＤ說得就是她，因為我只要蹲下來叫她一聲－－

　　「茶茶！」

　　她就會蹦蹦跳跳地跑來我面前，瞇著眼抬高脖子等著我撫摸她。我們家除了我之外，阿母也可以這樣叫她。儘管不是每次她都會來，但是只要是她放鬆、開心的狀態，幾乎是叫了就會來，所以說是召喚獸也很合理吧！

　　不過，去年十一月開始，她的身體出現了一點異狀。

　　她開始會伸長脖子，發出像是咳嗽般的連續響聲。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她小時候來到我們家的時候就偶爾會，尤其是冬天，不過那都是很偶爾的情況，而且一下子就不見了，通常還是在吹冷風之後才比較容易發生，所以我們家一開始並沒有真的當回事。

　　是後來她咳的時間越來越拉長，次數也漸多，我們才開始感到憂心。

　　「是不是應該帶去醫院檢查一下？」

　　我當然也有想過，但是基於她之前到動物醫院的多次「不良紀錄」，我其實非常猶豫。

　　更正確來說，不是只有她害怕去動物醫院，我也是。

＊＊＊

　　早在好幾年前，她就曾在動物醫院創下「從一樓跑到五樓」的前無古人的紀錄，我已經忘記那次是嘔吐是因為怎樣的原因帶她到醫院去；還有一次是勉強照到Ｘ光了，但卻因為前一隻動物照了但沒有存檔，導致她必須要再照一次，而第二次，你就很難再照到她了，她變得很兇，很難控制。再一次是前年去洗牙、拔牙，為了讓她抽血驗血，做洗牙前必要的健康檢查，我兩手都被抓傷，回來的時候還讓她感冒了，所以必須要辛苦的餵她吃藥……她非常難餵藥，而且就像是每次不好的記憶她都記得很清楚，她的學習能力也超強，我們騙一次、兩次可能會成功，但之後就無法用相同的方式迫使她就範，總之——很難搞ＸＤ

　　也因為她在動物醫院「太有名」——出了名的不配合。所以一說到要帶她到醫院去，我真的是千百個不願意。

　　不過她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每次咳的時間加長，而且次數也增多，就算她的身體狀況看起來都還跟之前一樣，但我們最後還是決定帶她看醫生，就在今年端午連假的第一天。

　　那天動物醫院病患超級多，我們即使想搶個大早就去報到，但總有其他病患更早，我們九點半左右到，一直要等到十一點才輪到她。

　　醫生聽了聽她的呼吸聲，再聽我們轉述她的狀況，認定比較大的可能是肺部或心臟方面的問題，但如果要進一步確認的話，至少要先照Ｘ光片。

　　只是那次照Ｘ光可以說是大失敗；茶茶情緒很不穩定，兇起來誰都咬，然後一溜煙躲到機器旁邊的窄縫，讓人抓也抓不到，我跟獸醫師三人拿籠子、拿防抓手套等各種道具，好不容易才把她請回籠子裡。

　　光是一時情緒激動就讓她張嘴呼吸了，醫生說這表示她的肺活量或是心臟打血功能可能有某種程度的異常，但因為不管是哪一種狀況，都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給藥，所以除非能夠讓她安靜做檢查，否則無法做進一步的治療。

　　對於這個結果，我只能說感到非常沮喪跟失望，花了很多時間跟精神帶她來看病，但什麼結果都沒有。醫生說「像她這麼敏感的貓，最後的方法就是讓她保持情緒平穩，對她而言是最好的。」言下之意就是盡量不要刺激她、不要出門。

　　如果執行比較積極的治療手段呢？例如麻醉，那就有可能會在麻醉的過程中，因為心肺功能的減緩而讓她一睡不起，醫生還強調這樣的狀況「並不少見」。

　　如果因為積極醫療，讓她就此消失在我們面前的話，相信沒有人願意見到吧？

　　所以我決定不積極治療，暫且帶她回家。

　　畢竟她當下看起來還是很健康，況且搞不好她在家裡快樂的生活還可以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也說不定；我承認當下的我是有點僥倖心理的，或許，好動的她能夠克服這一切？

　　或許，她還可以陪我們很長一段時間？

　　或許，像醫生所講的，最糟的情況根本不會發生？

＊＊＊

　　茶茶躲了我跟阿母整整快要一天的時間。

　　就是看到我們靠近就跑，完全不能接近，連叫她吃飯都不會來的情況。

　　之前連續幾天餵她吃藥的話她也會這樣，每次看到她小心翼翼躲著我們——即使我們完全沒有想要抓她的意思——都讓我們感到煩躁與不忍，所以那個時候我下定決心，除非她真的不行了，否則我不會再帶她去動物醫院了！

　　不會再帶她到那個她不喜歡去的地方了！

　　就算她要離開也要在我們身邊，在我們家！

　　之後的日子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

　　她跟墨墨還是一樣在家裡跑來跑去——養她的前四年，我們都是把她們集中養在其中一間房間，但等到頂樓通往鐵皮屋的門修好之後，知道她們不可能會因為一時大意而跑到戶外去，所以我們就很放心的把她們放出來養了。這麼多年來增加了人與貓的互動，創造了很多寶貴的記憶跟笑料，真的很值得。

　　一樣正常吃喝，正常撒嬌，除了偶爾聽到從她喉嚨間發出一連串讓人擔心的咳嗽聲之外，其實一切都很好。

　　六月底，我跟內人例行性的幫她們兩個剪毛洗澡；我們幾乎是每一年都會做一次，就是在進入正式的夏天之前幫她們洗澡順便剪毛，讓她們涼快一點，也讓掉毛量少一點，這同時也可以減少餵化毛膏與減少她們因為毛球嘔吐的情況。

　　但或許是因為出自於對茶茶身體狀況的憂心，而且我認真覺得她的神經敏感程度隨著年齡增加而呈指數上升，我今年其實很不願意幫她剃毛洗澡。

　　但是阿母很堅持；說誰養的誰就要幫她洗澡、負責。所以我跟內人只好這麼做了，但果然如我所想的，這兩隻年紀越大越沒耐性，以前都還可以剪毛、洗澡然後挺過一輪吹風機的轟炸，至少把剩下的毛吹到七、八成乾再放，但今年是完全不行了；沒兩下就要生氣咬人的姿態真的讓人完全失去耐性，而且想到醫生說盡量要讓她心情平穩的叮嚀，讓我們基本上沒吹乾就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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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從洗澡之後，茶茶的狀況開始有了明顯的下滑。

　　七月初，不知道為什麼，兩隻貓同時變得食慾不振，就算我們買得是她們兩個很喜歡吃的飼料也一樣；我們家只有內人還能吃葷，所以就請她試吃飼料看看，結果意外從她們常吃的飼料吃到令人不快的苦味；我很氣憤的認定飼料的品質下滑了，再買另外一包回來試試手氣，但效果還是不好。

　　在這之中我們也有換過罐頭，她們一開始會吃，但等到同樣口味的第二罐就突然不吃了，這種食性忽然改變的狀況這兩三年來一直困擾著我們；她們變挑食了，變得很難買飼料，兩隻貓都瘦了很多，尤其是茶茶。

　　直到大概上個禮拜初，茶茶的活動力明顯減弱了；原本就比墨墨還急促的呼吸也變得更快，不過我們一開始還覺得只是因為食欲不振而導致的活動力下降；她之前拔完牙也有足足一個月吃不太下飯，所以我們又去買了其他罐頭，希望能夠讓她多吃一點。

　　結果情況並沒有太多改善——墨墨倒是吃得很開心。

　　我們每天看茶茶待在阿母前一陣子特意買給她的軟墊上，整隻貓躺平趴著，一動也不動，一整天幾乎沒吃幾口飼料或罐頭，到後來甚至連水都不喝了，也沒有力氣到二樓的貓砂盆去的時候，我們一致覺得情況非常非常不妙。

　　看到她趴在墊子上，胸腹部快速的起伏著，一動也不動的時候，我的心裡想著只有一件事。

　　「到底是要就這樣放著她，看著她離開，還是再試一次，再帶她到醫院嘗試著治療？」

　　我承認因為之前經驗不好，所以讓我很猶豫要不要再帶茶茶去醫院；考量到之前她的躁動，後續吃藥照料種種困難，讓人實在是很難下決定；尤其我想到醫生之前說的，或許在治療的過程中就可能因為她的情緒問題，導致呼吸急促或是心臟方面的狀況而讓她再也醒不過來，會很讓人猶豫要不要賭這一把。

　　「但如果不再試一次，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面臨可能失去她的恐懼，讓我決定我們應該要再試一次看看！

　　我跟阿母商量之後，原本是打算等到星期五（２１日）再帶她去看醫生，因為前一天星期四，阿母說好了要回宜蘭，但阿母覺得她已經兩、三天沒正常吃喝了，再拖下去怕來不及，所以催我隔天立刻帶她去。

　　隔天（１９日），早上忙完了一切應該要忙的事情之後，我再次帶著牠到動物醫院去。

＊＊＊

　　很幸運，進到醫院掛號的時候，遇見的是上次診治茶茶的那位醫師。

　　他很清楚茶茶的情緒狀態，所以知道不能像平常一樣在診療台上把她抓出來檢查，而是讓她安靜地在籠子裡，先用聽診器確定她的呼吸聲，猜測胸腔可能積水才導致她呼吸急促，所以我們先給她很少量的鎮靜劑，據醫生的說法是每公斤體重用量零點二克，但考量到她一個禮拜沒有好好進食，體重持續下探的狀況，醫生只打了零點一克進去，並持續觀察她的狀況。

　　要照Ｘ光之前醫生又打了零點一克的鎮靜劑，之後他決定自己來執行拍攝Ｘ光片的任務；在外等待的我緊張到不行，很擔心萬一又像上次那樣她抓狂起來拼命掙扎，無法進行檢查該怎麼辦，但大概是藥物發揮了作用，順利照了Ｘ光片。確定了她胸腔積水的狀態，於是又進行超音波檢查。

　　在超音波檢查裡，很明顯看到茶茶心臟跳動的異常，原本正常的擴張變得有點像是像左右抖動的感覺，右心室明顯肥大，跟正常的情況完全相反（正常來說左心室應該比右心室要大）說明情況確實有點危急了。

　　醫生再次補了零點一克的鎮靜劑，因為要幫她抽除胸腔的積水，這段過程是必須要求她完全配合不能動的，所幸這次茶茶很勇敢地完成了治療，光是抽左胸就抽了１５０ＣＣ的胸水，之後又做抽血檢驗。我在動物醫院待了超過三個小時，等待血檢與胸水化驗的報告，等到醫院都午休關門了ＸＤ

　　之後血檢報告出爐，醫生解釋說她的情況看起來都還挺正常的，但胸水的化驗結果就不樂觀，透過超音波檢驗，再結合醫生的診療經驗判斷，他認為茶茶可能是擴張性心肌病，儘管對於心臟方面的真正病因還需要做更進一步的檢查，但那要求茶茶必須更加鎮定、完全配合整個胸腔檢查的流程，而那天茶茶已經在醫院待超過三個小時，抽血、抽胸腔積水、照超音波跟Ｘ光，已經非常努力跟忍耐了，所以醫生先開了三天的藥給我，從低劑量開始嘗試，並且加入了一點促進食慾的藥物，希望茶茶回家休養之後吃藥症狀有變好，如果有的話，看是之後再做進一步檢查或是繼續拿藥調理，畢竟心臟方面的問題不可能吃一兩次藥就好。

　　但是吃藥確實就是很困難的事。

　　茶茶非常精明，還是該說敏感呢？把藥混在罐頭裡她不會吃，直接塞膠囊又有難度，可是不吃藥的話病症又不會好，所以我非常為難，但為了她的健康，還是必須要做任何可能的嘗試。

　　醫生也告訴我她有心臟驟停的猝死風險，並且右心室的積血也可能導致血栓，進而造成下半身癱瘓等風險，幾乎是把所有一切可能的狀況都跟我說了；即使她在抽完胸水之後看起來狀況相當良好，我也還是很不安的帶著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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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那一天除了一開始因為看完病回家緊張之外，她很快就適應了；抽完胸水，呼吸順暢的她看起來精神恢復了，（即使就醫生的說法來看只抽了一半，另一半還沒抽掉）呼吸看起來變得比較正常，阿母餵她吃罐頭也有吃。為了避免過度刺激她，所以回家當天我沒有嘗試餵藥，儘管阿母有試著拆一顆混進罐頭裡，但這兩隻貓毫無意外都不吃。

　　晚上去載內人回家，她說她整天都覺得很緊張，不知道茶茶去看病的結果如何，我告訴她情況還不錯，吃了三次罐頭，整隻貓也變得比較有活力；回家的路上我們順勢去逛夜市，吃了一點消夜，算是緩和一整天下來的緊繃情緒。

　　隔天阿母回宜蘭，早上下來看到茶茶，發現她又是趴在軟墊上一動也不動，呼吸也變得稍微急促了一點；我決定嘗試餵她吃藥，而做法就是最簡單暴力的直接把膠囊用手指塞進她的喉嚨裡。

　　第一次在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很成功！

　　一次就塞進去了，而因為是膠囊，沒有味道方面的強烈刺激，她只躲了我一下下就又出來讓我摸了，這讓我信心倍增。

　　「如果可以這樣餵她吃藥，而她又能正常進食的話，或許她可以慢慢恢復健康吧？」

　　當時的我不禁這樣樂觀的想，並且希望醫生開的藥能夠很快發揮作用；不過這天我幾次嘗試著把罐頭挪到茶茶面前，她連嘗試要吃的慾望都沒有，這又讓我開始覺得很擔心，因為撇開昨天剛從醫院回來，她這天的狀況跟送醫之前是一樣的，吃下去的藥就像是沒有效果。

　　因為藥是十二小時吃一次，我早上八點餵，所以晚上八點又要再餵一次。

　　但是第二次嘗試明顯就沒這麼順利了，她開始會掙扎了，起初我以為順利餵進去了，結果冷靜下來才發現膠囊卡在她的嘴邊，我又嘗試抓起來再把膠囊推進她喉嚨裡，這次終於成功了！但是她跑掉之後，在看護墊上留下了一大灘新鮮的尿漬，我才知道她剛剛急著掙脫所以嚇到漏尿了。

　　已經一整天沒吃沒喝又沒上廁所的她，因為這樣就嚇到漏尿？我看著躲起來的她，心裡感到非常不安。

　　又隔天早上，星期五是阿母從宜蘭回來的這一天，我再嘗試第三次餵她吃藥，這個時候茶茶已經知道該怎麼抵抗了，她不停地甩動頭部，嘗試緊閉牙關，不讓我準確的把膠囊直接塞進她喉嚨裡，嘗試了兩次失敗之後，我很確定這個方法不再管用了。

　　她就是這麼聰明（難搞）的一隻貓ＸＤ

　　等到阿母回來，我跟她說茶茶情況看起來很不妙，昨天一整天都沒有吃，喘息的速度也跟看病之前一樣了，這說明藥可能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我們開始討論該怎麼順利讓她吃藥，於是想到了把藥加在罐頭裡，用更大量的罐頭混少量的藥粉，盡可能地讓她把藥吃進去。為了進行這個方法，我們必須把兩隻貓隔開，不然墨墨有可能一下子就把罐頭給吃掉了。

　　所以我跟內人下午緊急去買了罐頭、全新的貓砂盆、新的飼料碗架，還有一點肉泥，並把茶茶關在她們之前生活過的房間裡，並衷心希望至少茶茶會因為餓了而主動去吃罐頭。

　　然而這個計畫在短短一個晚上宣告失敗了。

　　關進房間裡的茶茶就只躺在一個定點不動，沒有任何想吃東西或喝水的意思，並且在放她出來的前一刻，阿母發現她張大嘴巴嘗試呼吸。

　　這說明她光靠鼻子已經快要吸不到氣了，她的情況很危急了，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了。

　　我們自此放棄了一切讓她吃藥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心理準備，送她最後一程。

　　這是我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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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她出來的當天晚上，我下來看她好幾次；茶茶趴在她最喜歡的抓板玩具上，而不是阿母專門買給她的軟墊，她流著口水大口呼吸，掙扎著找著最舒服的姿勢躺著。

　　我很想再為她做一點什麼。

　　要再帶她去看一次醫生嗎？

　　再抽一次胸腔積水她會感覺好一點嗎？但是距離上次抽水才不到兩天時間，症狀就又比之前更加危急，再帶她去抽一次，能持續多久？

　　我應該帶她去安樂死嗎？畢竟她現在連呼吸都這麼困難，如果可以一針讓她就此安息，她是不是會少受一點苦？

　　各種思緒在我腦袋裡面不停流竄，我不停叫著她的名字，摸摸她的頭、她的下巴嘗試安慰她；她以每秒兩次以上的跳動速度不斷的呼吸著，嘴巴張得大大的，口水浸濕了抓板玩具跟紙箱，她用她的眼神告訴我——

　　她很痛苦。

　　我知道，茶茶，我知道，我在這裡，我們全家都在這裡……

　　當時的我認為她很可能撐不過這天晚上，不過因為她的模樣真的看了讓人難過，所以我沒有陪她整夜。只能懷著絕望的心情閉上眼睛，並希望還會有奇蹟發生。

　　隔天（２２日），她還活著。

　　只是躺的地方換了。

　　她開始找地方躲，從廚房到我爸媽的房間，在躲到佛桌底下、客廳等等各個她之前為了逃避我們的捕抓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她躺在地上不停喘息，同時隱藏自己不讓別人找到。

　　我曾聽說過，貓咪在知道自己生命盡頭的時候會盡可能遠離同伴，把自己藏起來，為的就是不讓捕食者找到自己，而且也保護剩下還活著的貓。

　　這種生物本能的啟動完全清楚的告訴我們，她即將要離開了。

　　阿母餵她吃肉泥，她還吃進去了一點點；她奮力求生的姿態曾讓我們一度看到希望。

　　內人問我要不要帶她去看醫生？

　　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任何可能積極的治療對她來說都是種折磨，而且我必須不爭氣地說，我們可能也沒那個心力一直與茶茶鬥智鬥勇，只為了讓她吃一顆藥。

　　但同時我也很捨不得她離開；曾經她是家裡最好動最健康最年輕的一份子，然而如今我們必須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到了晚上，阿母問我是否應該帶去動物醫院請求醫生執行安樂死。

　　早餐的時候講到茶茶的狀況，阿母就已經掉過一次眼淚了。我們都說茶茶是「阿嬤帶大的貓」，因為墨墨在來到我們家之前，還曾在內人的住處與她相處三年，只有茶茶是我們從小帶大的；她最黏我媽了，樓上洗衣種菜會跟、去二樓洗澡也會跟，甚至有時在廚房做菜的時候，她還曾經伸出一隻手到餐桌上爬，讓阿母一瞬間誤認為是「杏鮑菇」ＸＤ這個後來就被當成茶茶的外號一路叫到現在。

　　所以我知道阿母看到她這樣到處躲藏，幾乎呼吸不上來的情況，一定是感到很難過的。

　　但是要獸醫執行安樂死其實也一樣很殘忍。

　　獸醫是為了醫治動物才去執業的，而不是執行安樂死。我看過一則報導，有些獸醫替寵物執行安樂死執行到ＰＴＳＤ，因為飼主的各種原因（諸如經濟狀況、家庭因素等等），讓他們無法照顧病重但還有機會醫治的寵物，而使獸醫被迫要執行安樂死，我不希望我們這裡的醫生也承受這樣的事。

　　她是我們養的貓，所以她最後的痛苦，最後一段路，由我們來陪著她走完。

　　中午跟晚上，有幾次我都去摸摸她的頭，嘗試搔她的脖子，她每次都會把頭靠在我的掌心，眼睛看著我，就像是跟我撒嬌，向我尋求最後的安慰。

　　我看著她，心裡各種複雜的情緒難以說明。

　　要帶她再去急救嗎？她還能活下來嗎？就算再一次把她從鬼門關搶回來，她能陪伴我們多久？她還能恢復健康嗎？我要這樣看著她繼續痛苦嗎？她是否會覺得我沒有盡到一個主人的責任……很多很多奇怪的想法冒出來。

　　我叫著她的名字，輕輕放下她的頭。

　　最後的這幾個小時，我嘗試玩遊戲轉換心情，一直到凌晨（２３日）的十二點半，我結束遊戲，跟內人說——

　　「我再去看一次茶茶。」

　　就像昨天一樣，我下樓，嘗試自兩小時前我上樓時的佛桌位置找尋她的身影。

　　她不在。

　　「茶茶？」

　　我打開客廳的燈，先看了看她的貓抓板，也沒有；當我再轉向客廳那排椅子時，我在椅子底下，看到了她露在外頭的尾巴。

　　我蹲下來看她。

　　她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我低著頭，幾乎是瞬間掉下眼淚，我低聲喊著她的名字，伸手搭上了她微溫但已經開始僵硬的身體，輕輕地拍著她。

　　聽到我的哭聲的阿母起來了，說她們半個小時前曾聽到茶茶喊叫；那是她生前的最後一聲哀號。阿母起床，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但沒有找到茶茶的身影，直到我發現了她。

　　不知名的液體浸濕了茶茶一半的身體，我們把她放到看護墊上，又嘗試用紙箱把她簡單裝起來並收拾環境。我隨後上樓告知內人這個消息，她聯絡了寵物禮儀公司，請他們來處理接下來的事宜。

　　當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但禮儀公司當下就決定要立刻過來接收遺體；我們下樓陪著茶茶度過她在我們家裡的最後時光。

　　禮儀公司的先生人很好，也很有經驗；我們只希望她安靜離開，所以安排了集體火化，並且希望能連她生前最喜歡的抓板玩具都一起火化讓她帶走。

　　我跟內人度過了一晚難眠的夜。

　　今天醒來，看似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的日子；但我們都知道，我們再也看不到茶茶了。

＊＊＊

　　這篇文章的縮圖是十一年前，我們剛收養她的時候，她在窩裡拍的，當時的她還很小。

　　這一張是七月十六日，也就是剛好她離開的一週前拍的，那個時候的她精神看起來還行，但其實已經不太吃東西也不愛動了；我有感於她可能即將要離開，所以拍下了她的樣子。

　　綠色的墊子是阿母特地買給她的，右邊沒有入鏡的座位就是阿母平常吃飯休息常坐的位置。這一兩個禮拜如果不是阿母坐在她身邊，就是墨墨；墨墨這個姊姊非常稱職，在此之前墨墨都在我們三樓客廳睡，但知道茶茶已經快要不行的這一兩個禮拜晚上，墨墨一直睡在茶茶身邊，在最後的兩天也不時去聞聞她、看看她，就像是在確認茶茶的情況。

　　撇開茶茶此時已經瘦到皮包骨的情況，我們最記得的，還是她健康且充滿活力的模樣。

　　這張是２０１７年八月拍的，（我的手機裡最早最早只能找到１７年的照片……）我那個時候躺在客廳午睡，而她就躺在我身上ＸＤ

　　不是每一隻貓叫了她就會來；像茶茶這麼黏人親人的貓非常難得，我們都很珍惜她這份可愛的特質。

　　２０１７年１１月拍的，這兩隻在天氣稍冷的時候很鴨霸的霸佔我們的棉被跟沙發，當時還沒換新沙發，所以睡起來比較沒這麼舒服，她們喜歡待在棉被上。

　　兩隻貓算是從小一起長大，茶茶個性其實有點屁孩，她主動騷擾墨墨的機會是更多的，但其實兩隻貓的感情算很好，不僅會一起玩一起睡，就連生命的最後，墨墨都會主動陪在茶茶身邊。

　　２０１８年的１２月，兩隻貓白白胖胖的躺在我的棉被上ＸＤ

　　茶茶不知道是因為好動還是怎樣，其實非常難養胖，最重也不超過五公斤，印象中四點六公斤已經是茶茶最重的時候，而墨墨也不算胖，最重是五點九公斤。

　　２０１９年十月，她就躺在頂樓的門邊，她後面那扇門就是後來加裝的，裝了才能安心放她們出來亂跑。

　　因為這樣，所以多了很多很多好笑的回憶，我們這個決定真的是對極了。

　　２０２０年的二月，她們兩個就窩在頂樓紗門旁邊的鞋櫃上，茶茶很喜歡直接望向窗外觀察阿母種菜，這張是我從要下三樓的階梯往上拍。

　　２０２１年五月，她們兩個很喜歡躺在二樓廁所外的軟墊，因為阿母經常換，所以很乾淨；她們也常常吐在上面，讓阿母清洗ＸＤ

　　２０２２年的六月，茶茶趴在新的沙發椅背上，這是她很喜歡的披巾，當時的她做出這個不常出現的姿態，很可愛。

　　健康時的她經常忽然跑上三樓，在客廳門口看我之後，然後一口氣衝上椅背到我身邊，她喜歡我拍拍她的屁股，然後仰起頭來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２０２２年六月，她躺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樣子，只要一坐下來，她就會很自然地跑到大腿上坐下。雖然會挑人ＸＤ

　　如果是在樓下，在看電視的時候她會用尾巴去圈你的脖子，搞得你很癢很難專心做自己的事，但貓咪把尾巴盤在人身上，就像是人張開雙臂擁抱另一個個體一樣，是貓咪的擁抱；墨墨就不會做這種事。

　　２０２２年十月，通常我在樓下坐這個位置，茶茶一定會跑到我面前，用她的大眼睛看我，就像是在說「陪我玩！陪我玩！」這個時候只要跟著她瞇眼睛或是伸手摸她，她就會跟著你對瞇眼或是趴下來用手抓你，然後爪子就伸出來了ＸＤＤＤ

　　２０２２年十月，那天應該是阿母回宜蘭，我拿著筆電下來嘗試寫點進度，而她跳到我腿上來。

　　我如果睡在樓下，她時不時會跳到床上來，有時是跑到我面前看我睡覺，不然就是趴在腳邊，或是聞我的頭髮之類的ＸＤ她對阿母也會這樣，真的很黏人的貓。

　　一樣是十月，抽到貓咪老師的一番賞大獎，那個蝴蝶酥被我拿來當作惡整她的小道具ＸＤ

　　只要不去醫院，茶茶其實個性非常好，不管怎麼玩她，她都不會輕易離開你身邊。

　　２０２２年聖誕節當天，她像平常一樣爬到我常坐的小沙發椅的椅背上，反正就是硬要跟人湊在一起就是了，刷存在感她最會。

＊＊＊

　　算算她的年紀，十一歲接近十二歲的貓齡其實雖然算老齡貓，但還不算真的年紀很大。

　　我們都沒有預料到她會這麼早離開；但仔細回想就發現，其實茶茶是比較常跑醫院的那一個，不管是喜歡亂吃東西，跳上跳下或是因為之前牙周病洗牙，結果後續惹出一堆麻煩加感冒，這些年來她比墨墨更常去醫院報到；每一次去醫院她就變得更加警戒難搞，從吃藥餵藥到檢查，每一次進出醫院都在考驗我們的耐心，以及該怎麼樣想方設法地讓她把藥吃下去。

　　以至於到後來出現嚴重的心臟方面的問題，因為沒辦法檢查而又多拖了兩個月，終而導致了來不及挽救的情況發生。

　　阿母會懷念妳一直在她的大腿上踩來踩去，用尾巴搔她的鼻孔的，即使發生的當下真的很煩。

　　我會懷念妳張著大眼睛，站挺挺的看我，誘惑我跟妳玩的撒嬌模樣。

　　內人雖然常抱怨茶茶都不親近她，但還是有幾次被拍到窩在她腿邊撒嬌的高光時刻。

　　「妳生命的最後雖然很痛苦，但是妳掙扎求生的意志真的很勇敢，我也會像妳一樣，在沒有妳的世界裡好好努力工作、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