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勇者的末路

「少年，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想當勇者！打倒所有壞人！」

「甚好！那你就跟著我吧！我將成為偉大的王，而你就是我的勇者！我們約好了，一定要實現夢想！」

「是！大哥！」

「蠢貨，要叫我陛下。」

起初只是兩名孤兒的夢想，隨著戰爭的爆發，夢想逐漸成為現實。

打算成為王，較年長的少年擁有獨到眼光與洞察力，在戰場上逐漸嶄露頭角，而想成為勇者，較年幼的少年則一直跟在那名少年身邊，聽從其指示不斷戰鬥，立下不少大功。

在經歷無數沙場之後，少年成為了王者，另一名少年也在王者冊封下，正式成為了勇者。

高貴的白銀鎧甲，銳利且閃著光芒的秘銀寶劍，這正是少年夢中的勇者之姿。

「王者必須負起決斷的責任，而你則是我的劍，你所斬的一切將均為罪惡，這也是你唯一的職責。」

王者為了理想的國度而開始行動，勇者則為他斬去一切對國家與人民的危害，兩人攜手之下，建立的國度也逐漸茁壯，甚至成為一方之霸，人民無不敬仰兩人的偉業，日日讚賞著兩人。

然而國家不可能一直走在安穩的道路上，功臣心生貪念，外國開始茁壯，敵人在國內外都陸續出現，而民生問題也隨著人民的增加而逐漸出現問題。

王者確實富有才幹，能讓從零開始的小國迅速成長為一方之霸，但也正是因為成長過於迅速，才招來如此多的弊端。

內憂外患之下，王者再次召來勇者，語重心長地說：「急症需猛藥，接下來我想必會做出許多殘忍的事，犧牲許多人民，為了國家的未來而成為惡王吧？但我向你保證，即使如此，你在我的指揮下所揮舞的仍是正義，你要斬斷罪惡。」

勇者猶豫了，但他仍然接受了王者所言。

這之後，王者開始大刀闊斧，背著忘義之名肅清貪腐的重臣，持著暴政之聲強化徵兵，推行許多強硬的政策，甚至犧牲邊境的人民換取勝利，僅以一人之力，就將內憂外患解決了，但也為此殺了無數人，其中也不乏自己的國民。

勇者則遵循王者的旨令，始終走在正道，將人民之惡一一斬殺，無私無情。

國家確實度過難關並穩定下來，但王者也從眾人敬仰的王成為人人懼怕，甚至憎恨的魔王，勇者則因為那無私無情的正義，被民眾敬畏，不再稱其為勇者，而是稱之為「斷罪者」，之後甚至變成了「處刑者」。

在這過程中，勇者也開始出現自我懷疑。

「我所夢想中的勇者，是長這個樣子的嗎？」

看著手上的鮮血，勇者迷惘了，自己究竟還得殺死多少人呢？這一切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但是看著王者那果斷的姿態，勇者想起王者對自己的保證，自己就是王者的劍，斬斷的即是罪惡，而即使是現在，王者仍然對此深信不疑，那自己不也應該信任王者的想法嗎？

在懷疑與信任的掙扎中，為了說服自己這一路都是正確的，說服自己的夢想沒有錯，讓自己還是自己，勇者最終選擇了繼續信任王者，告訴自己跟隨王者是正確的決定，是實行正義的手段。

勇者就這樣將自身理念寄託在王者身上，藉此盡可能去破除自我的懷疑與迷惘。

但實際上王者之後也確實走火入魔，開始不去思考人民的想法，只以國家的最大利益為主，為此犧牲不少人。

而正因此，勇者最終還是來到王者的前方，王者此刻無疑為惡，既然身為王者之劍，那斬斷罪惡方是唯一職責。

看見故友，王者頓時醒悟，「是嗎？到這時候了啊……」

「少年，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聽到這熟悉的問句，勇者深感動搖，但看著王者那與年幼時同樣閃亮的眼神，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想當勇者，打倒所有壞人。」

王者一瞬間露出自虐的笑容，但笑容隨即轉為堅定而自信，正如勇者記憶中，那仍然做著夢的大哥一般。

為了推勇者一把，王者正氣凜然地大聲說道：「甚好，那就揮下那把劍吧！即使鎧甲與劍沾滿鮮血，我仍如此相信，你所行即是正義！」

「斬殺惡王吧！勇者啊！」

聽見這句話，勇者終於下定決心，於是，勇者揮劍斬殺了王者。

然而王者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一劍同時也斬斷了別的東西。

在溫熱的鮮血沾到臉上時，勇者已經殺了第二人。

這之後由於國家法律有言，勇者所斬即為惡，是獨立於法的存在。

因此勇者沒有得到問罪，在新王上任後仍然做著勇者。

新王是個各方面都不如先王的人，雖非庸才，亦接受了嚴格的訓練，但那狹小的氣度仍成為了致命一擊。

活在先王陰影下，滿腦自卑感的他，唯有貪欲深不可測，被利益沖昏頭的他打算仗著國力任意妄為，若真如他所願，趨時將會誕生一名新的暴君，將國與民吞食殆盡。

而正因此，勇者來到王者的前方。

「你想做什麼！我可是王啊！」

勇者甩掉劍上的血肉，冷漠地說：「真是難看，好歹認清事實如何？」

勇者所行之路即為正道，縱使王者派遣禁衛軍要除掉勇者，勇者仍會斬殺一切罪惡，走到王者面前。

一切都是謹守先王的旨令。

「可惡！為什麼父王就非死不可？為什麼你就一點錯都沒有！」

王者害怕到全身無法動彈，只能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看著勇者走向自己。

「為什麼……我就非得落到這種下場！我可是為了這國家犧牲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啊！稍微任意妄為又怎麼樣！」

「你是人民之惡，我是勇者，僅此而已。」

說完，秘銀寶劍即刺入王者心中，王者就連詛咒的時間都沒有，即刻斷氣。

在此之前，新王早已更改法律，勇者不再是獨立於法外的存在。

因此根據新法，斬殺國王的勇者理應遭受死刑。

勇者理解無法繼續久留，隨即離開了現場，士兵們懾於勇者的氣魄與現場的慘狀，沒有一人敢前去阻撓，於是勇者就踏著從門口一路鋪到龍椅，由屍體與血肉染成的紅毯，離開了王宮。

在這之後，勇者之名更加被人們畏懼，雖然也不少人認為勇者是在替天行道，但勇者那近乎冷酷無情且鐵面無私的行事作風仍讓人不禁感到無法理解，對他們而言，或許神的雷擊都更有人性。

而勇者依舊不斷揮舞著那銳利的寶劍，四處斬殺罪惡，無論是權勢龐大的貪官，還是身處貧民窟壓榨貧民的地頭蛇，無一能躲過勇者的制裁，就算僱傭殺手或傭兵前去抹殺勇者，最後也只是連自己的性命也賠掉罷了。

又過了段時間，國內的罪惡理應斬盡，這次又換外國進犯，勇者改變戰場，孤身一人前往國境，國家的軍隊才剛到場，勇者就已經將所有敵軍擊退了。

一名士兵事後回憶道：「無法相信那一位居然以一己之力就擊退了敵軍，若非我親眼見到實際場面，這種事我也只會當酒鬼的白日夢吧？那已經不是人類了，世上或許沒有人能夠擊敗他吧？」

正如那名士兵所言，勇者以一擋千，衝入敵陣不斷殺敵，一般的武器砍不進白銀之鎧中，高級的武器則被輕易化解，以猶如雷霆一般的速度迅速殺進大將面前，一劍斃命。

即使敵軍就此潰敗，勇者仍覺得不夠，他這次將劍指向敵國國王，直挺挺進入敵國境內，不斷揮劍。

整個國家沒有人能夠阻擋勇者，故勇者輕易就進入敵國王宮內，斬殺國王，為了避免敵國復仇，勇者甚至殺盡國王的子嗣與將軍，徹底奪走這個國家的力量。

勇者滅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其他國家的國王耳中，他們在討論之後決定合力殺死勇者，而勇者祖國的王者也判斷自己無法控制勇者，為避免重蹈兩位先王的過錯，主動與其他國家聯合，為消滅勇者做好準備。

早已踏入非人之境的勇者又豈是凡人所能匹敵的？勇者判斷拒絕自己正義的這些國王是惡，將來犯之敵全數斬殺，最終，天上下起了一陣血雨，勇者獨自站在屍體堆成的山丘上，雙眼無神地看著遙遠的遠方。

勇者仍然回到了祖國的宮內，在這之前他已經將那些向他發起戰鬥的國王們全數殺盡，接著就輪到王者了。

「勇者，至今為止你究竟殺了多少人了？」

不像先王那樣坐在椅子上等死，王者拿起劍指向勇者，縱使身體不斷顫抖著，他仍然為了展現王之氣魄與尊嚴，勇敢面對眼前的惡敵。

「我早已放棄算了，所謂的惡殺而不絕，我只有不斷揮劍。」

「走火入魔的非人還敢以正義自居嗎？」

「正義就是我唯一的職責，現在輪到你了。」

「輪到我了是嗎？那什麼時候輪到你的終點呢？」

「直至惡的終結。」

「可笑，那種東西有結束的一天嗎？」

這個問題刺入了勇者那許久不見波瀾的內心，王者看準這一瞬的時機，揮劍要斬殺勇者，但勇者立刻就將寶劍刺進王者體內，扭轉身體，將對方的身軀斬成兩半，直至死後，王者臉上仍是恐懼與憎惡交織的表情。

然而，王者剛才的那句話仍迴盪在勇者心中。

「那種東西會有結束的一天嗎？」

勇者跪坐在地，看向屍塊手上的劍，那鏡面反射出來的既非白銀鎧甲，亦非秘銀寶劍，只有紅褐色的鎧甲與沾滿血脂的鈍劍而已。

「不會結束的，這是我唯一的職責。」

為了能夠實現與大哥的約定，早在殺死視作大哥的摯友時，勇者就已經將自己的心也斬殺了，連自己的內心也視作罪惡的他就此一步步走向非人的存在。

人性已所剩無幾，只餘下殘破不堪的夢想，支撐這具軀殼的不是什麼正義，而是年幼時的約定，只要自己還作為勇者斬殺罪惡，對他而言，大哥就仍是王者，而自己也仍是自己唯一的王者手下的勇者。

所以不會結束的，勇者將繼續守護這個王者所開創的國家，揮舞寶劍斬殺罪惡。

「少年啊……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想當勇者，打倒所有壞人。」

勇者喃喃自語，在這血染的王宮悄然進入夢鄉，在片刻的休息後，他將會繼續履行唯一的職責，守護這已無人存在的國家。

「我們約好了，一定要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