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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孤陋寡聞之島

佛萊曼 | 2023-01-24 17:36:17 | 巴幣 2324 | 人氣 219


卡拉島上的孩子一出生,即開始接受既有的習俗文化洗禮,他們要能適應並接受島上現有的一切。儘管在外人看來是不合理、不成文的規定,也是一樣。初生的孩子什麼也不懂,他們第一接受到的認知,隨即成為他們所理解的事物,直到可以吸收知識,能夠接受教育的年紀,這一切仍會持續下去。
 
卡拉島上是工業盛行的國家,他們以代工為主,所以孩子們必須擁有能夠快速學習、接受高壓、固定且毫無變化的生產工作環境的頭腦,大家接受學習的內容都是千篇一律的,該有的道德知識、法律和語言仍是必須的,這都是為了將來踏入社會的職場中,能夠快速地進入狀況。
 
阿萬進入幼稚園後,開始學習ㄅㄆㄇ以及簡單的數字和外文,接受完畢十二年國民教育後,在十八歲踏入職場,從學生時期起,他便感到非常壓抑。
 
「上課不要說話!」
 
「發問必須舉手。」
 
「別問那些跟課程內容無關的問題。」
 
「下課要多讀與課程相關的書籍,別讀那些沒用的課外讀物。」
 
雖然都是生產的工廠,但工資水準有差別,代工的產品也是一樣,從價格高昂的晶片到便宜的鞋子都是,做的工作雖然相近,薪水卻是天差地別,這跟公司的獲利有很大的關聯。工作相似,但內容和複雜困難度也有差,也因此造就了越好的公司就想要招募越優秀的人才進來,他們學習比較快,做事效率也好。
 
儘管每個人都接受同樣的教育,學習同樣的內容,但因為頭腦程度的差別,學習成績有了優異之差,從很小的時候便能看出這點,不光如此,有些人對學習沒興趣,有些人想學卻學不好,有的人即使不學,也能考很好,有的人認真學了,也能考得不錯,獲得相應的成果。
 
阿萬從小就認知到這點,他並不是不願意用功好好讀書,他的父母總是說:「你要好好用功讀書,才能進好的工廠上班,不要像我們一樣,只能在鞋廠或塑膠廠上班,領微薄的薪水。」
 
「抱歉,都怪我們以前不夠用功、上進,只能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住破舊、簡陋的屋子,吃便宜的食物,還得通勤很久才能到市區學校上課。」
 
阿萬從來不怪父母親,在他國小時,他就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很會讀書,父母親就是比較愚笨的類型,連加減乘除都可能會算錯,儘管如此,他們相當寵愛阿萬,想要的都會買給他,節儉到了一個極致的程度。
 
阿萬知道,唯有讀好書,才能夠改善家境。不過有天,在他接觸到一本書以後,他大大的改觀了。
 
「爸爸媽媽,為什麼我們不考慮離開卡拉島,到外國去尋求發展呢?」
 
「離開卡拉島?外面都是未知數。很危險的!」
 
「卡拉島外的地方沒有比較好。卡拉已經是不錯的國家了!」
 
「聽著,孩子。想辦法從最好的學校畢業,進最好的公司。這就是最容易的方法。」
 
過年時,他跟親戚們討論這件事,親戚們大大的不以為然。
 
「阿萬,去國外讀書,要花很多錢。」
 
「在當地工作,不是容易的事情。」
 
「應該說,要在當地找到工作,是很困難的。」
 
「你在卡拉的成績如何?你覺得自己能在國外讀好書嗎?」
 
「就算真的找到工作,你能撐下來嗎?太多未知數了。」
 
「你的父母親說的對,雖然他們愚笨,可是至少他們知道怎麼做最好翻身。」
 
「你不要想太多,有容易的路走,你為何要走困難重重且未知數多的路?」
 
那本書上寫著的是其他國家的演變歷史以及現況,僅僅只是其中一個先進國家,就比卡拉好太多。要離開原本的國家到國外,本身就是一件很冒險的事,要前往的方法不多,可以仰賴船隻,古早時候有飛龍,但是飛龍在近年來已經瀕臨絕種,幾乎見不到了,在其他國家也是列為保育類動物。
 
阿萬有時會去圖書館拿飛龍圖鑑來看,卡拉島的飛龍原本有五、六種之多,不過在工業革命以後,因為空氣變差,環境骯髒的緣故,飛龍因食物來源變少,吃進大量的工業廢棄物和垃圾而逐漸衰亡,政府重視的是國內生產毛額和國民收入以及生活水準,環境和生態的保育一點也不注意。
 
導致現在卡拉島的自然環境變得奇差無比,雖說也有民間團體為此向政府抗議空氣汙染以及環境破壞的問題,只是這並未產生多大的作用。
 
「賺錢養活家人才是首要的!」
 
「你不想辦法多賺一點錢,怎麼過上好生活?」
 
「保育環境能當飯吃嗎?你把動植物照顧好,能照顧好家人嗎?」
 
阿萬認為環境和經濟是同等重要的,他在國中時意識到這點,自從飛龍在百年前慢慢絕跡後,能前往國外的途徑只剩船隻,船運成為有錢人壟斷的渠道,海運的價格非常昂貴,因此國外進口的東西都不便宜,儘管在卡拉島是很便宜的東西,國外就是硬要貴上好幾倍。
 
而搭船更是有錢人才能擁有的享受,出國去玩,或出國發展,如果沒有一定經濟基礎,那將是一大開銷,不是一般家庭負擔的起的,是貧窮家庭好幾年的收入所能支付。飛龍還在時,國家之間的往來是很密切的,要去隔壁的達拉或遙遠的克爾斯都是很容易的,不用一天的時間。
 
可是現在只剩船隻,要去達拉得花上一個星期,去克爾斯甚至要一個月,有時也許更久,要看海象,海上的天氣總是變化多端,就像女人的情緒一樣難以捉摸,他的叔叔阿行有次這樣跟他笑話。阿萬不覺得達拉有特別好,克爾斯是世界先進的科技大國,在那裡尋求發展,肯定是比卡拉好。
 
以前有些家境寬裕的親戚們,都將家裡的孩子送往克爾斯求學,畢業後便在當地工作,收入硬是比卡拉高上好幾倍,儘管就如親戚們所言,在外國工作和求學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不過沒有做過,怎麼知道呢?連嘗試也沒有,像父母親那樣武斷的認為不該那樣,阿萬實在難以接受。
 
可是他知道父母是窮盡大半輩子活到今天,很多舊有、固有的觀念早已僵化,難以改變。阿萬原本也認為,把書讀好,進最好的高中和大學,進去具備競爭力的工廠上班,達到父母的期望,就是最好的做法。但在他得知了書上的內容,以及飛龍存在的過去,他就無法輕易的放下這些。
 
「飛龍?現在已經沒有了啦!」
 
「多少年沒在卡拉看到了?」
 
「最後一隻在動物園,七十年前就死囉!」
 
同學們對於他的想法不以為然,想要找到飛龍實在太不切實際了,阿萬無法反駁,他只會偶爾利用去撿垃圾,參與維持郊區整潔的公益活動時,會順便在山上找找,以前飛龍的棲息地位在深山野嶺,最早是峽谷看到居多,如今峽谷裡充滿垃圾,滿坑滿谷。不談飛龍,就連其他生物也不容易發跡。
 
「真是太糟糕了,以前都沒這麼多垃圾的。」
 
一起在撿拾垃圾的環保會成員們看見紛紛嘆息。
 
「我們已經很努力在撿垃圾,但垃圾總是有增無減的。」
 
「一個國家的人民素質若是無法提升起來,那垃圾再怎麼撿,也不會變少的。」
 
「政府也不重視這塊啊!」
 
「但我們還是要認真撿乾淨才行。」
 
「若我們也不清理環境,那就沒人守護這塊土地了。」
 
阿萬心想,這裡是一塊荒土,被人民唾棄,被政府忽視,只剩荒蕪和垃圾,什麼也沒有。而且人民也沒有希望,大家只想著如何過好日子,如何賺更多錢,因為房價和物價都在高漲,什麼都要錢,而大多數人只能領低薪,這是難以脫離的惡性循環,無法讀好學校,就不能進好公司,沒能進好公司,就只能進入二流三流的企業,領取微薄的低薪,過著貧賤的生活。
 
儘管貧窮,阿萬從沒放棄希望,他讀的是市區最好的高中,現在高中一年級,當他高三時,要再次挑戰升學測驗,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挑戰之一,若是失敗了,那將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貧窮的連鎖不會被斬斷,父母親將大失所望,儘管可以重考,儘管還有其他能進入大公司的機會(像是透過人脈介紹,這也是有錢人維持財富的一個手段。)。
 
他們把持好公司的職務,把自己的位置傳給下一代,讓財富延續下去,而窮人因為沒有足夠的資源和金錢給予小孩良好的教育和環境,所以很多都是繼續貧窮到下一代。
 
直到發現那顆恐龍蛋為止。阿萬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從國中開始參與環境的清理工作,自發性的當志工,這是其他小孩不願意投入的,雖然鄰居們見到他努力維護環境,會說:「你很有愛心阿,願意花時間下去清潔。」
 
「像我家的孩子,成天就會玩。」
 
「你真的是很成熟,願意做大家不願意做的事情。」
 
但阿萬知道,那些鄰居私底下是怎麼說他的。
 
「整理環境?這有什麼用?以後寫在履歷上能加分嗎?」
 
「對推甄學校有幫助嗎?」
 
「這對未來的收入會有影響嗎?只是單純做好事,難道他相信好心有好報?」
 
「不如多花點時間去讀書。」
 
阿萬原以為恐龍蛋是化石,他藏在家裡後面的倉庫回收箱裡面,那裡平時會擺放一些廢棄的回收物,這顆蛋很大,幾乎佔據了他的胸前和腹部,重量有十幾公斤吧?外面蛋殼是淺褐色的,有黃色的圓點。這顆蛋的外觀髒兮兮的,他拿抹布擦乾淨,並且用溫暖的毯子包裹起來,與垃圾隔絕開來,回收物也會小心注意,不會讓其碰到。
 
他能感受到內部傳來的溫度和心跳,就像新生兒那般。這是一顆活的蛋,他沒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含父母在內。
 
「假如說,未來我有機會能去國外。能請你們支持我嗎?拜託你們!」
 
有一次,他跪在父母的面前,父母面有難色,說:「你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是個成熟的孩子,也不是不曉得我們家的情況阿?」
 
阿萬抬起頭,雙眼認真地說:「假使不會花到家裡的錢呢?」
 
「可是搭船去國外要很多錢……」
 
「就是阿,難道你有其他方法嗎?」
 
父母親知道阿萬成績好,就算去國外念書,說不定也能有不錯的成就,直到高中,這麼多年過去,阿萬一直是個上進、幫助家裡很多的好孩子,兩人終究是對他的想法有些改觀,他讀了很多書,利用閒暇時間補充那些課餘的知識,因為他有餘力,不像其他孩子,光要把課業上的書讀好,就應接不暇了。
 
「如果有的話,我會立刻跟你們討論的。」
 
父母聽了以後,也了然於心的點頭。他們喜歡聽阿萬暢談未來的理想和目標,儘管很多聽來不切實際,也對於家境沒什麼幫助。像是把卡拉島的自然環境和生態大幅度的改善,未來要讀工程相關的學位,不單單只是從事高收入的工作,對於一些研究思維也很有幫助。
 
飛龍孵化以後,他讓父母知悉這件事,飛龍寶寶非常脆弱,三人得輪流照顧,父母都要輪三班,阿萬白天要上課,他們輪流參與清理環境和餵養的工作,父母親對於飛龍的存在又驚又喜,就像是窮人家庭知道祖上有一塊不為人知、遺留給他們的祖產或土地一樣。
 
「這就是我之所以會說,如果可以去國外讀書的話,請你們支持我。」阿萬拿著飛龍寶寶到父母面前。
 
一開始父母對於飛龍的來源質疑,擔心阿萬是否做了什麼犯法的事情,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們。就連他的父母親也知道,過去的歷史中,其實這種飛龍在卡拉島是很常見的,但自從環境變差後,飛龍便不再在卡拉島生長和過冬,而是選擇在其他國家裡棲息。
 
「飛龍會長大,而我也會變得更厲害。」阿萬對父母說。
 
父母親把工作以外的心力都放在照顧飛龍上,而阿萬則更加認真讀書,直到飛龍長大以後,他開始騎乘飛龍在外飛翔,直到有一天,飛龍能載他到很遠的地方了。阿萬將自己的成績和過去累積的經驗寫成一份讀書企劃和報告,給克爾斯的大學教授檢視,透過面試,雙方有了更多了解。
 
阿萬從很早之前,就將克爾斯通用的外文學好,這樣就可以到那讀書而不會有溝通學習方面的問題,少了交通問題,他在克爾斯的花費也能透過獎助學金和打工去彌補,而父母親偶爾會在卡拉將部分的薪資匯款到國外給他。
 
一家人心想,以後阿萬取得國籍,在當地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就能一起過去生活。得到學校的錄取通知後,阿萬感到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自從有了飛龍,他就經常遨遊於天際,大家都以為天空中的飛龍是來自國外的有錢人,他在學校或街道上聽見人們談論的時候,總是暗自偷笑。
 
從天空俯瞰地面,更能看見卡拉島的瘡疤以及醜陋,由於人們在地面上生活習慣了,早已認為這是常態,殊不知國外的景象是多麼的綠意盎然和美麗,雖然卡拉島的不好是無庸置疑的,但阿萬也知道,政府的政策讓很多窮人足以活下來,可以維持一定程度的經濟水準和生活,他在國外求學一段時間後發現,原來國外的貧民窟比想像中還要大,而且髒亂無比,治安奇差。
 
每個國家都有其不好的地方,這才是世界的常態,有些東西在書本上是無法看見的,要親眼見識,去細心體會和察覺。但是阿萬很慶幸自己有出來見識過外面的世界,看見很多自己以前從未想到的,在卡拉島的鄉下,遠離市區的郊外,破爛的小房子裡,在深夜,躺在房間,透過窗外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黑煙繚繞山頭,佈滿天際,難以看見星星。
 
直到有了飛龍,他才能夠越過那層厚厚的黑煙,來到清澈的天空,看見來自遙遠宇宙的星辰和銀河。這就是書上的圖片,讓人感到遙不可及的一切,如今卻像是觸手可及的。在國外工作生活多年,偶爾一次與家人回到家鄉,與親戚聚餐時,那些親戚仍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臉,他們沒有太多變化,對於阿萬一家能夠脫貧感到不可思議。
 
「你們夫妻倆多虧有阿萬這個優秀的孩子,能到國外讀書工作和生活。」
 
「擁有真正的本事的人,不管到哪裡都吃得開呢。」
 
「哎呀,哪有那麼容易,你家孩子只是運氣好而已。」
 
「說真的,卡拉島跟克爾斯相比,也沒有差多少吧?」
 
只是這一回,父母親只是笑笑的,沒有多說什麼,而阿萬則是離開了餐廳,站在外頭,天空仍是那樣一片漆黑。如同他小時候抬頭時看見那樣,不禁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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