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雖然這麼講可能很對不起那個叫希莉卡的孩子,但我只能說──
她的救世大概已經失敗了。」
深夜的酒吧,微醺的場合,拉魯薇兒沒有解悶,只有更悶。
「……怎麼說?」
對此,吉翰德卻沒有憤怒,反而異常的冷靜。
是因為長期戰爭帶來的情感喪失?
亦或者──潛意識中多少認同?
「原本四災之前,有無數國家,甚至無數平行宇宙,現在呢?央城八百萬人。」
「媽的,只有大概八百萬啊,加聯只光首都奈塔市的人數都比他多一點啊。」
「但照現況來看,空殼清了三年快五年也不見結束,
就算她真的解決後呢?重新創造一個空無一物的大地放央城的人各自發展這樣?」
「假設那孩子沒有辦法讓我們恢復「過往」的生活,那就是失敗了。」
語畢,拉魯薇兒直接拿起酒瓶灌了下去,
酒灌下去,卻嚥不下這口氣,繼續說下去。
「阿斯塔特之家,你和艾琳娜相認的地方,我出資蓋的那家育幼院。」拉魯薇兒言。
「抱歉,當初加聯淪陷的時候帶不走他們。」吉翰德禮貌的表現慚愧。
「不怪你,但是啊──
裡面所有孩子的名字我都記著,然後他們只能用名字的方式活在我的平板。」
這時拉魯薇兒亮出了他的平板,那是歷屆在育幼院的孤兒名單。
雖然只是單純的整理,但拉魯薇兒總是關心著那家育幼院的孩子。
「以前我就想要照顧那些曾經和我一樣是戰爭孤兒的孩子,我做到了!
然後呢?育幼院長和裡面大大小小的教師我看都他媽死在二令
然後三四令又死一堆孩子,最後那些狗屁四權空殼在害全部死一死!幹!」
關掉了平板,拉魯薇兒用力的拍胸,然後鬱卒地拿起了酒瓶又灌。
「哪,吉翰德……
我們是當初加聯內戰的勝利者欸……重建了那個國家的人欸……
逝去的過往,難道只能當成不存在,強迫自己要面對明天嗎?」
對此拉魯薇兒的崩潰,吉翰德愣了幾秒,而後,他也倒了一杯烈酒,猛灌下去。
「人要看開並放下,至少你還有命。
要不然,你就跟著那些孩子去死啊。」
而後,吉翰德突然點了根菸。
儘管旁邊大大的標語就貼在牆上,吸菸區是在另一邊。
「他媽的,一定會有人說這種風涼話。
無論是無濟於事的鼓勵,又或者冷嘲熱諷的要人去死一死。」
「卻不知道,那些失去的東西,是我們曾經看的和我們生命一樣重要,
兩者都不是可以說捨棄就捨棄的一方。」
是啊。
吉翰德在拉魯薇兒的崩潰中,也終於「停下了腳步」
「……某種程度上……確實,
你說的對,希莉卡,很有可能已經失敗了。」
那些生活的既視感從何而來?
還有為什麼自己還開著那台老車?
為何沒有去正規軍而是加入了黃玉保全?
做著自己習慣的事情,過著以前的生活……
不就是嚮往著這樣的生活與和平嗎?
而自己當初又為何要迎戰四災?
不就是為了守護這樣的『日常』而站出來的嗎?
那是自己曾經一手建立過,擁護過的。
和生命有著同等重量的事物。
現在呢?關在這個還是陌生且不自然的城內。
那些曾經自己努力付出而享受的事物,全部不存在了。
『不去自己掌握命運的人,終究會被他人掌握命運』 這是吉翰德的信條,但這個信條到最後,真的有掌握到什麼嗎?
自己也不過是幸運罷了,無論是死兩次活下來,又或者自己的女兒活下來這點。
或許自己可以安於現狀,那對於其他人,像拉魯薇兒這樣真的失去許多的人而言呢?
「啊啊,可真是說道我心坎裡了
什麼要邁向明天,還是跟著過去一起埋葬,講這種屁話的人。
全都是不曾擁有過,甚至不曾創造過與生命同等份量事物的人。」
看著吉翰德無視禁令的抽菸,拉魯薇兒也刁了一根菸起來抽。
這些話她埋在心裡很久了。
說出來肯定是會被當政治不正確,甚至會被當成懦弱而想不開的人吧?
但真的是這樣嗎?
人會無法放下,並不全然意味著他們無法想通或看開。
而是因為那些無法放下的東西,有時是他們畢生的心血與努力
他們的付出,轉瞬間灰飛煙滅,試問?你吞的下?
沒有人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一切只徒性命──
就要全部吞下去且毫無怨言,更別提要人放下,甚至要人去死一死。
「不好意思,這邊禁菸……」
「──你沒那資格。」
因是酒醉而失去判斷力,拉魯薇兒直接對著前來勸阻的服務生兇道。
但拉魯薇兒在潛意識中,已經對著那些必定會遭受的無謂鼓勵和嘲諷的怨懟。
沒有人有資格要人放棄,也沒有人有資格要人去死。
沒有人,可以輕易地否定自己珍視的事物,那怕是神也一樣。
「拿去,然後滾,等我們抽完就走。」
吉翰德直接從錢包拿出了一疊鈔票給前來勸阻的服務生。
多少張?不知道,總之很多,反正數字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這……」只見服務生面有難色地看了這堆錢
然後喃喃自語:「這是幾恆啊……」
「恆你老師,不就大概3……」
潛意識中想喊出萬這個量,卻完全想不起來了。
「唉,走了,大姊。」
語畢,將已經半醉的拉魯薇兒拉走,那疊鈔票就留在了桌上。
「果然這裡和加聯雖然長得像,但還是不一樣哪。」 吉翰德感嘆道,連個數字都數不太出來,牆上也掛著的是通用語而非加特語。
明明打贏了四災,卻連個家鄉都沒了。
那個在過去內戰中勝利而建立起的,努力而來的家鄉。
明明是勝利者,結果卻變得如此窩囊嗎?
「哪,吉翰德。」
被扛著出去的拉魯薇兒緩緩地開口。
「要是今天找到了打倒那狗屁神的方法,你會想重來再一次挑戰他嗎?」
「……前提是能夠最小限度的犧牲,吧。」
兩個失意之人,徒有命卻如行屍走肉,迷失在央城的霓虹光之下。
「吉翰德先生,可以不要暴雷我嗎?」
剛好的假日,吉翰德結束了保全疲乏的工作,待在家中打起電動,與他過去還有密切聯繫的戰友,精靈水法師蘭多連線合作。
「幹,這遊戲都出一個月了早就暴光光了,你這白癡為啥要選B路線啦?」
在電腦前的吉翰德DC隨手就打了他知道的劇情,卻不知自己朋友竟因此被暴雷。
「啊你說那C結局很難走啊?要東蒐西蒐那些隱藏碎片,滿支線完成度,還要重新解六個夥伴的好感度,真他媽糞機制,我等三周目裝備農好再去試試。」蘭多的回覆。
「結局……嗎。」
頓時,看著螢幕的回覆,他被勾勒起前幾天拉魯薇兒的回憶,沒多想就打上:
「問你個問題,蘭多,
要是今天找到了打倒那『神』的方法,你會想重來再一次挑戰他嗎?」
過了三分鐘,蘭多的輸入中終於結束:
「……好問題,但這個前提必須要確認幾件事情。
第一,真的確定了,這個能打倒『神』的方法有絕對效用。
第二,必須在二周目開場就能使用這個方法,四災還沒來前就直衝神然後幹掉他。」
「這樣就能在最小的犧牲下拯救世界了──」
「只不過,憑這兩點就不可能的。」
「畢竟你自己也知道,連遊戲都一樣,不管開幾周目,有些必經的關鍵道具一定會回溯不繼承,要你去重打王重跑圖再跑一次去拿。」
「不會出現你兩百周目,就有啥最終BOSS門鑰匙之類的關鍵道具開場就給,讓你直衝最終關的狀況。」
「除非是開修改器啦……
所以……我們要期待希莉卡有著修改器,能夠凌駕於神的系統之上?」
「……有意思的想法,直接開修改器省略過程進隱藏結局。
但就目前看來,就算他有修改器,真的會為我們還原過去的世界嗎?」
對此,吉翰德不抱希望,畢竟現實又不是遊戲,遊戲再怎麼難也是要能取悅玩家,但現實與『神』沒有必要對誰負責,也沒有必要去聽從誰。
包括,希莉卡亦然。
即便希莉卡退一萬步來說真的算救世失敗,他也不過是個熱心的小志工而已,雖然是最強的救世志工,但他本來就沒有領薪水,甚至連童年都在跟人廝殺中度過。
所以,沒有人能責備熱心救世希莉卡。
即便他在世界的終末做出了無法讓人接受的決定也一樣。
「這我就不知道啦,但我認為──希利卡有這個權力。
畢竟他至少是拯救了我們這些可憐殘存的生命,這是事實無法否認啊。」
「……確實呢。」
「好啦不提這個了,你今天要不要陪我刷C結局要的爛殼?支線那條路的怪超煩的。」
────吉翰德在最後,正在等待著希莉卡的答案。
無論救世失敗與否,無論有沒有能夠取得修改器直接凌駕於神的系統。
希莉卡,都有這個權力,決定這世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