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煙瀰漫。
古色古香的祠堂裏,白霧霧的煙從亮著紅光的燃點順延而生,棕黃色的香已經燒了一半,很快地就要跟其他插在香爐上只剩紅漆枝的香屁股一樣,燃燒殆盡。
牆壁上貼的有黑白跟彩色的各種劇照,無論是妖艷神秘的白蛇,還是含冤不平的竇娥,亦或是英挺瀟灑的樊梨花,全都在牆上,巧笑倩兮地看著滿堂滿屋的人,葛家的人全都回來了,老老少少手持長香,就連抱著嬰孩的母親亦不例外,口中全念念有詞,現在是他們仰望著照片上先祖的榮耀事蹟,以後是子孫仰望著他們的榮耀事蹟。
葛赫夫手握紅筊,二月裏應該是個隆冬時節,可他唇上冒著汗滴,鬢毛上也是汗滴,以往這張嘴唱的是高亢激昂的歌詞,頌揚著過去的忠孝仁愛節義,但是今天不同,他嘴裡唸的,是這個家族裡年輕逝去的一個名字。
「香蘭,汝要是有聽到爸爸在叫,就給阮一個聖筊,好嗎?」紅筊在空中繞了三圈,放手往下擲,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聖筊!
葛赫夫讓聖筊放在地上一會兒,讓眾人皆看到結果,爾後蹲下再度拾起,清了清喉嚨,以往登台都不如這次問筊緊張,他困難地發出了聲音:「香蘭,爸爸再問汝,汝是不是決定一定要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再給一個聖筊……不!三個好了!三個聖筊!」
聖筊!
第一次的擲筊,所有的人緊抿著嘴,五官五感全集中在葛赫夫手中那兩只半月型的筊上……
聖筊!
第二個結果出現,眾人直冒冷汗,機率就是二分之一,但是……
聖筊!
這結果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是的!葛香蘭就是要這樣!她就是要這樣!
「香蘭!」葛赫夫的妹妹葛愛慈叫了起來,信奉基督的她不相信這種荒謬的『巧合』,「汝已經過世了,阮們也幫汝的後身事弄得風風光光的、初一十五香跟供品也少不了, 汝不想投胎就安分,不該出來驚大家……」
『喀嚓。』
甚麼聲音?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最後有一個人抬起頭來,尖叫似地喊著:「你們看!香蘭的照片……!」
供奉在香案之上那張加框的漂亮黑白照片玻璃突然應聲碎裂,在沒有外力作用的情況下,安安穩穩擺在上面十年的葛香蘭照片裂了!
『喀嚓喀嚓……』
裂了一角的玻璃照片又再度傳出了聲音,這次更誇張了,破裂的形狀像是有生命似地,從照片的一角如荊棘般的蔓延,裂至她微翹的唇瓣,挺直的鼻子,烏黑的中分長髮……
『啪啷!』
裂掉的玻璃像是一場小爆炸,用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噴射出去,霎時間天空滿佈煙與火,劃破的不只是祠堂上方那盞美輪美奐繪製忠孝仁愛節義故事的藝術燈,還割傷了好幾個人。
「哇啊──!」
母親懷抱中的嬰兒大聲哭泣,爲這詭異而不安寧的氣氛增添了恐懼的情緒。
「別再黑白說了!」葛赫夫不准妹妹再說話,一面用手抹去汗滴跟臉上的灰塵,大喊說道:「香蘭!我們願意幫汝找個好婆家!讓汝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