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邊際透出薄明時,李少鋒和楊千帆就已經簡單吃過乾糧果腹,離開修道院,保持一前一後的隊形在被沙土掩蓋的古城飛掠前進。
今日行程依然是探索臨時根據地周邊的大型建築物。
昨日已經探索過圖書館、學校、商行總部、城堡四處場所,還剩下兩處莊園、一處鐘樓廢墟,沒有意外的話可以在今日徹底清查完畢,了卻一件大事。
李少鋒和楊千帆很快就抵達了第一處莊園。
莊園最外圍有著半公尺高的砌石矮牆,占地遼闊卻幾乎都是空地,需要探索的建築物只有數棟建築彼此連接的大宅、呈現斜角的兩棟塔樓、角落的三棟僕役屋舍等幾處。
整體面積遠遠低於昨日探索的場所。
花費約三個小時就探索完畢,沒有任何發現。
其後,楊李兩人先前往昨日探索過的那座城堡,補充飲用水。
高塔後方的蓄水池相當隱蔽,位於圍牆與塔牆之間,僅供一人通行,能夠發現純屬幸運的偶然。打開金屬質感的蓋子,底下是深約五公尺的空間,內側有著繞著頂端石磚一圈的偽造迴路,路線繁雜精細,內部魔力流轉,發出淡淡的淺綠色異芒。
「──古城內能夠取得水源的場所不多也不少,估算起來低於三位數,好不容易找到水源卻在取水時撞見其他玩家的情況時常耳聞,以前姑且是和平共處,沒有必要為了飲用水鬧到廝殺,現在就……總而言之,這邊看來沒有被發現,省去不少麻煩。」楊千帆輕吁了一口氣地說。
「因為教團聯合的出現,參加遊戲的時候多了很多需要注意的部分。」李少鋒隨口回應。由於首次近距離看到偽造迴路,不由得多瞄了幾眼。
「時間頗為充裕,不過還是加快動作比較好。至少等到裝完水再看,畢竟在克蘇魯遊戲的場所,隨時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奇怪。」楊千帆輕拍了下李少鋒的肩膀,逕自走到圍牆的缺口處戒備。
「不好意思!」李少鋒趕忙動作,取出昨天就地取材製作的工具,將用繩索綁著的水桶垂放至蓄水池底部再拉起,重複幾次將兩人的鐵水壺裝滿,接著迅速走到楊千帆身旁,雙手遞出說:「師父請用。」
「剛剛只是提醒一聲,沒有罵你的意思。」楊千帆沒好氣地將鐵水壺繫回腰際皮帶。
「如果有其他需要改進的部分,麻煩師父立即糾正了。」李少鋒正色說。
「目前都做得挺好的。」楊千帆微微勾起嘴角,思索片刻說:「昨晚正好提起維洛妮卡師父的話題,不過你得去睡覺就中斷了,正好趁現在休息講完。」
嚴格講起來應該是被趕去睡覺吧。李少鋒暗自苦笑,卻也是坐挺身子聆聽。
「我在遇到師父……在遇到維洛妮卡師父之前都是一個人獨自闖蕩,用著幾乎賭命的方式頻繁參加遊戲,從實戰當中累積經驗,同時暗中觀察其他玩家的招式,能偷學的部分就偷學,不明就裡的部分就盡可能模仿,最後變成現在魔武雙修的狀態,心法迴路也相當雜亂,可謂邪道。」楊千帆緩緩地說。
「邪道也只是因為那樣練的人比較少,並不算缺點吧。」李少鋒說。
「追根究柢,正是弊大於利才會比較少人選擇那樣的練法。」楊千帆無奈搖頭,繼續說:「維洛妮卡師父同樣是魔武雙修,魔法迴路與內功心法都非家傳,武術招式更是習自其他複數流派,揉合精煉,透過大量實戰與遊戲經驗轉變為自己的東西。」
「記得師父提過維洛妮卡師父曾經前往世界各地,使用各種方式取得快要失傳、願意出售的家系魔法迴路。」李少鋒點頭說。
「是的,那個也是維洛妮卡師父的工作。」楊千帆簡單說。
「工作嗎?」李少鋒訝然問。
「我持續參加克蘇魯遊戲的理由是尋找雙親與『喪鐘』的相關情報,維洛妮卡師父的理由則是尋找十書《賽拉伊諾石板》的相關情報,兩項目標都需要親自拜訪世界各地的其他隊伍。每當進行交涉的時候,單純的金錢沒有太大意義,需要更加難得珍稀的物品。」楊千帆說。
「所以就用魔法迴路交換情報嗎?」李少鋒問。
「對於研究相同、相近系統的魔法師而言,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知曉其他家系的魔法迴路即可研究出弱點、破解方式,也能夠以此作為借鏡,修改自家的迴路結構,然而有歷史的魔法師家系都自恃身分,不會做出那種行為,巧取豪奪也會產生不良評價,因此透過中間人取得。當然大部分的時候依然會嚴謹保密,只是萬一暴露的時候也有個藉口,把責任推到維洛妮卡師父身上。」楊千帆說。
「那是西方盛行的生意嗎?台灣這邊沒有聽過的印象。」李少鋒好奇追問。
「東方的心法內功一開始就近乎完成了,日後隨著修為精進繁瑣化、複雜化,卻不會更動到基礎運行路線,也難以擅自衍生變化。再者,單純拿到高深難解的心法秘笈沒有太大意義……舉例而言,即使拿到《翠華訣》,缺乏《蒼瓖總訣》、《懷石笈》、《曲帛笈》、《蘭黛笈》這些基礎心法也無法去練。」楊千帆詳細解釋。
「這麼聽起來,總覺得西方魔法比較有彈性耶。」李少鋒說。
「各有利弊。」楊千帆簡潔地說:「回到原本話題,外國有不少隊伍的地盤意識相當重,只要是修練者就禁止進入,武術家、魔法師和玩家都是如此,擅自闖入者格殺勿論,偏偏我們需要向他們的隊長、幹部交涉,又沒有太多時間,只能夠靠實力講話。」
「最近我也深深理解到實力的重要性。」李少鋒發自內心地說。
「剛剛提過維洛妮卡師父的武術揉合各個門派,不過在三十歲的時候將至今為止所學到的魔法迴路融會貫通,自行研發出一套能夠將威力發揮到極限的武術,威力磅礡,可謂無敵。這點正是她被稱為『狂犬』的主因。」楊千帆自傲地說。
「想必是堪稱底牌的招式吧。」李少鋒說。
「變化的名稱是『殛勁』,以『引魔』為基礎,在短時間內將身體能力提升至負荷邊緣,捨棄防禦將所有魔力都用來攻擊,操控技巧相當細膩,甚至沒有辦法在武器上面使用,需要直接用自己的拳頭擊中目標,抱持著同歸於盡的氣勢與覺悟才能夠發揮最大威力。」楊千帆解釋說。
「取名方式似乎偏向東方內功體系呢。」李少鋒問。
「維洛妮卡師父原本並沒有替這招命名,總是用絕招、殺招一類的詞彙來說明,直到要教導的時候才覺得應該取個名字比較好,讓我連續講了幾十個東方心法變化的稱呼,最後才決定是『殛勁』。」楊千帆簡單解釋。
「所以那招是勁道變化嗎?」李少鋒問。
「屬於魔法迴路,只是用東方式的命名也能夠混淆視聽。」楊千帆說。
「原來如此,如果對方以為是勁道變化去防,結果才發現是魔法變化,確實能夠殺個措手不及。」李少鋒瞭然地說。
「維洛妮卡師父的名號因為這招廣為人知,實際見過的人卻沒幾位。」楊千帆說。
「我會保密的……所以當初在殲滅軍總部的總統套房,師父也是用這招頗壞牆壁的嗎?」李少鋒突然想到這點,轉而問。
「是的,那個時候夏羽在掙扎著是否要出手,我等不及就用了破壞力最高的招式,也是因為使用了殛勁破壞牆壁,需要時間調節氣息,否則使用這招追擊的話,就算對方是楚久樘也可以造成一定傷勢。」楊千帆悔恨地說。
「光是能夠破壞牆壁就很厲害了……裡面可是埋著宙鋼。」李少鋒說。
「我沒有試過直擊宙鋼。根據維洛妮卡師父所言,脫胎境界以上的氣息全力施展就可以破壞宙鋼,只是身體會受到不少反動傷害。當時總統套房的牆壁隔著鋼筋混凝土,也不是飽和狀態,氣息不至於立刻被彈散,再加上牆內的宙鋼並非一體成形,僥倖擊中縫隙就可以破壞牆壁了。」楊千帆解釋說。
自家師父說得輕描淡寫,不過依然是艱深至難的變化吧,而且在戰鬥途中並不只是單純打出來就行了,必須靠近到能夠讓拳頭接觸到目標的距離,想必得練好配合的腳步身法。李少鋒暗自思考。
「師父鄭重吩咐過我這招絕對不可外傳,甚至連在其他人面前使用都要斟酌時機,除非遇到快死的危機關頭,否則都不能用,畢竟被看到就增加被破解的可能性……等到你的修為練至合適境界,我會將自身已知的武術招式連同這招殛勁,毫無保留地全部傳授給你。」楊千帆說。
雖然得到自家師父推心置腹的信任很令人感到開心,能夠學到不外傳的獨門招式變化也很開心,但是這種攸關修練者禁忌的事情還是先取得許可再學比較好吧?李少鋒忍不住問:「這樣沒問題嗎?」
「大概會被師父狠狠痛揍一頓吧,不過我會陪你挨揍的。」楊千帆笑著說。
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因為這種理由被痛揍一頓應該是最爛的發展吧?而且昨晚才聊到她討厭男性,自己可是想要和維洛妮卡師父保持良好關係耶。李少鋒暗自苦笑,卻也知道自家師父心意已決的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默默做好被揍的心理準備。
「現在先聽過即可,等到你練完蒼瓖派的心法,打好底子再學。」楊千帆說。
「我很樂意學習,不過聽起來,師父其實挺想教導心法的?」李少鋒斟酌著措辭說。
「這個是勁道變化,不是心法。」楊千帆說。
「……原來如此。」李少鋒說。
「夏羽的心法迴路看似雜亂,但是我和樓月學姊都確認過了,根基正統且深厚,顯然從小有受到嚴格的優良教育,考慮到銀鑰的歷史,這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如果我現在貿然插手,很有可能讓你的心法迴路變成像我這樣的半吊子,反而壞事。」楊千帆補充說。
「感謝師父這麼為我著想。」李少鋒說。
「這是當然的事情,怎麼可能有師父會害自己的弟子。」楊千帆沒好氣地說。
「是的。」李少鋒同樣笑著說。
「話又說回來,夏羽的真氣是黃色系,性質是凝重;我和你的真氣則是相同的紅色系,性質是炎熱,就算她的修為高深還是不會清楚某些箇中訣竅,還是要讓我解釋比較好。」楊千帆說完,再度補充說:「這個也是變化,不是心法。」
所以還是很想教嘛。李少鋒暗自苦笑,卻也知道笑出來會惹自家師父鬧彆扭,抿起嘴唇努力忍住。
「……為什麼要擺出那麼奇怪的表情?」楊千帆蹙眉問。
「師父多心了。」李少鋒立刻端正神色地回答。
楊千帆微微蹙眉,很快就猜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露出一個感到不好意思的羞澀表情,咬著嘴唇思考著是否要開罵,片刻才偏開視線地低聲說:「回到剛剛的話題。心法在有所小成之前混著練才容易出問題,蒼瓖派有著一套完整的步驟,循序漸進,學好之後就可以學習西方魔法迴路了。」
「同樣是魔武雙修,卻依然有比例之分的意思對吧。」李少鋒說。
「是的,夏羽的修練方式正是如此,即使主要使用西方魔法的變化,底子則是根基深厚的內功心法……總而言之,正好維洛妮卡師父和我都擅長各種變化與魔法迴路,肯定能夠找到符合蒼瓖派心法特性的變化,戰鬥時候能夠施展的招式也會大幅增加。」楊千帆說。
「也會教魔法迴路嗎?」李少鋒確認性地問。
「不用擔心,等到你學完《翠華訣》的心法之後我也會在單對單的戰鬥當中擊敗夏羽,那樣自然不用在意心法師父的約定了。」楊千帆理所當然地說。
果然自家師父沒有那麼容易放棄師父身分啊。李少鋒暗自苦笑,正在思考要怎麼接續這個話題比較好的時候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地面似乎為之搖晃。
地震嗎?李少鋒皺眉望去,隨即看見巨響來源的位置突然有好幾波大量塵土炸上天際,斷斷續續地又傳來各種聲響,難以猜測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起來不像是其他玩家找到最終地點發出的訊號……過去看看吧。」楊千帆果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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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鋒與楊千帆在街道迅速飛掠,朝向巨響來源附近最高的建築物──頂端有著深色三角旗幟的巨大拱門前進。
在抵達拱門的時候,楊李兩人前後輕身躍起,直接踩著梁柱與浮雕的凸出部分,手腳並用地往上翻,很快就來到十多公尺高的頂端。
視野頓時變得遼闊。
只見方才巨大聲響的來源是附近一處圓形廣場。
廣場直徑約是五百公尺,鋪設著石磚,看起來像是作為商店市集的用途,不過此刻有一個巨大身影在廣場中央激烈扭動,鑽進鑽出,因此令砂土持續高高揚起,伴隨著龐大褐色妖氣幾乎像是沙塵暴似的往四面八方擴散。
那個長條形的巨大身影有著近乎慘白的皮膚,表面佈滿些許縱向皺褶,體節與體節中間有一圈微微突出的灰白色膨脹以及淡色剛毛,正是佔據這座遼闊古城地底的外星生物──巨噬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