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茵的質問很銳利。
唯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下意識用手撫著自己的頸子，支支吾吾地說她那時不清楚「學校」的概念而給同學，特別是醫官亞莎添了不少麻煩，想說那是出於單純的回饋行為。
「或許是這樣的。為了救世這目標，我會因效率為任何必要的對象捨命。然而在特定的時間、環境中，我會更想親近那些認真、友善對待我的對象，對於那些為我付出、甚至犧牲許多的，我會盡其所能想回饋、報答他們。」說完這些，似乎找回了一些自信而重新坐直了身子，沉穩地對亞茵笑說：「現在，義勇軍中當然也有我更想接近、善待的對象。亞茵就是其中我非常重視的夥伴，妳在戰場上可靠的支援、在生活中友善的關懷……都讓我想多為妳做些什麼。」
亞茵又笑出聲來，「原來是這樣嗎？唯同學想為亞茵做些什麼啊……」她側著頭，手揉著銀髮髮尾，端到接近下巴之處。「好狡猾的回答呢。」
唯感覺胃部一緊，那翡翠綠的明亮眼瞳，視線像要將她射穿。
「狡猾」，已經不只一次，身邊較親近的對象如此直白評價她的言行。漸漸的，唯也開始認為自己確實如此。
她沒太專心聽亞茵接著說她為唯的說詞感到開心、說她眼中的唯在學院裡是多有行動力、同理心、教人憐愛……直到她緩緩喝著茶肯定地講出這句話——
「亞莎老師是當初妳難以割捨的人。那麼，妳對現在的夜臨婕亦是如此。」
唯手中半滿的茶杯差點砸在地上，她來不及阻止茶湯潑灑，只好趕緊拿自己的帕巾擦拭挽救。
讓實際年齡比自己年幼的亞茵起身來身邊搭肩安撫、為她說出的直白話語道歉……這使唯困窘。畢竟唯期許自己能看起來堅強、成熟，能優雅應對任何狀況，成為誰都能放心依賴的對象。然而當前的話題，她有太多無法開口的真相，導致她幾乎什麼也無法對亞茵解釋。
她認為婕看待自己的方式，不會等同於她對亞莎的重視；而她對婕的珍視，早已超越她對亞莎曾經的思慕。
她不想讓亞茵以為她對她的閨密、對婕毫不在乎，糟蹋婕的一片真誠。婕與亞莎都有著神秘、美麗的紫眸與姣好的外貌，她們身高相仿，她們都溫柔地呵護、守護著她，縱然如此，她們也不會是彼此的替代品。
「我希望……希望婕和我相處時不過份勉強自己，希望她能告訴我該如何讓她開心，而我也確實有能力那麼做……希望即使我不在了……」
她希望婕不被過去束縛，能忘了她繼續自追逐自己的幸福；她希望婕偶爾能回憶起她們經歷的感動，能記得她在世上活過的證明，曾經，她也希望亞莎能這麼做；那天婕說，如果唯必須早死，她也會陪著辭世，說唯無法阻止她如此決定。她獲得與心痛同等的喜悅，若能帶她離開，即使是死後，她們也不必為寂寞所苦……
她不確定哪一種才是自己真正的期望，或許裡面都包含部分真心，儘管選項彼此矛盾，並且它們應該不適合被說出口。
「嗯……那時候，她能過得幸福……」唯如此回答，至少這絕無虛假。
「顯然她希望與妳能夠真切的做妳自己，希望妳能將妳真正所想的告訴她，而不僅是禮貌客氣地應付表面上其他人也能輕易達成的事。妳與別人不同，別再讓自己隱沒，那是沒用的，妳已經閃亮到再粗糙的斗篷也遮不住了，德聖卿閣下。」亞茵輕輕嘆氣，為唯解答、提醒道：「倘若這是以退為進，那麼也退得太久、太後面了呢。」
唯愣愣聽完，果然心裡還是存在許多理不清的情緒與想法。只有一點是她確定的。
現在，很想見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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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踏入學園島，也是因為與婕相約。這次唯坐在講堂角落的位置旁聽，沒過度將學生們投來的視線與竊竊私語放在心上。這裡學生更少了，但婕還是盡職、自信地在講台上分享她的知識，在黑板留下無數帶有力量的軌跡。無論是平時的魔法師裝束還是現在的筆挺褲裝西服，都昇華了婕的美。
有時，當婕甩動紮起的馬尾面向學生，她視線會短暫與唯接觸，總會若有似無低微笑。鐘響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教材，在那幾名種族各異的研究生們包圍她和唯以前，拖著唯的手將她帶出講堂。
「學生們漸漸把妳看作我的某個人了，真好。不過啊……剛才妳看起來像在發呆，妳臨時決定來的，對不對？」
「我有試著理解那些藝術史。」她先是為自己辯護，才老實交代：「亞茵說這不會造成婕的困擾，所以……」
「原來妳找亞茵諮詢啊……呵呵，很技巧性的一步，我的確不困擾。」
「這……只是今天我們約了喝午茶，剛好說些關於婕的事。」
婕發出「哼嗯——」的鼻音低頭望唯，唯略顯尷尬地移開視線，但走不過兩步，就感覺婕的手勁增強。唯疑惑地抬頭望去，看到婕似笑非笑的神情。
「婕？」她不擅長面對這種表情，擔心地補充說：「我們沒說婕的壞話，只是說些奈特路西和米爾斯的關係……亞茵說妳們的歷史，讓奈特路西對人種抱持好感，我因為這樣的移情作用而受惠，讓婕待我這麼好。」
她「噗嗤……」地笑出聲來，「居然說是移情作用？那個公主殿下還是那麼的調皮。她當然不會說壞話的，只是我看得出妳似乎被她誤導了。我們一族確實高度評價人類，但別擔心，那跟妳的魅力是兩回事呢。唯，亞茵之後還說了什麼？」
「她說侍奉婕會讓妳感到莫名其妙，禮貌客氣的應對會讓婕不自在，嗯……飢荒決戰前那樣對婕，那個……讓婕經歷那些不愉快，對不起……」
婕將唯摟入懷中，近的能聽見彼此鼻息，數秒後她嘆了口氣，「哎，唯，我原諒妳，別再怕的顫抖了，那不適合勇敢的妳……嗯……」婕說。
熟悉的嗓音、溫度與芬芳，讓唯幾乎完全放下懸在心裡的石頭，以至於沒能即時發現婕此時微微皺起的眉頭。
唯的方向感不差，知道她們移動的路線距離校門越來越遠，婕因為接下來沒太多機會來這校園，說想和唯在校內多逛一會。沿路和這對義勇軍打招呼的對象逐漸減少，接著，她們抵達一處充滿綠蔭的靜謐走道。
雖說這環境使唯相對輕鬆，婕卻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問：「妳是不是還有什麼該解釋的？」
唯疑惑地眨了眨眼，再次細想與亞茵談話，果然還是茫然地搖頭否定。然後她被逼上路樹邊，雖然及時擋下婕要解她領口綁帶的手，婕壓低身勢與聲線問：「讓我瞧瞧，嗯，這痕跡是什麼？」
「唔⋯⋯嗯，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婕觀察的很仔細呢。謝謝，我沒事的。」
她放心下來，讓婕鬆開固定領口的皮帶，露出頸下一處稍微瘀青破皮的齒痕。確實如她所說，只是小傷。婕總能注意到她身上微小的變化，是唯既佩服又感激的，她因此感受到婕的在乎、她因此更喜歡親近婕。
婕從輕扯開的領口處伸手輕撫略腫的傷痕，半瞇著眼說「要治好它」，又低頭與唯貼著臉，在她耳邊低喃：「誰這樣對待妳？是妳允許的嗎？還是說……妳其實更偏好激烈的SM？」
唯愣了兩秒才會過意，她試著推開婕想要解釋，卻被按著肩壓上粗壯的樹幹。婕輕咬她的耳朵：「妳今天突然想見面，是為了誘惑嗎？令我好驚喜呢，唯，歡迎自己送上門啊——」
她挑逗地舔拭耳輪，笑說：「嘿，我聽見妳喘息與心跳，它們好激烈。可不是嗎？我知道妳興奮了。」又沿著頸子慢慢吻向傷處，唯滿臉通紅地抓緊婕的西裝外套，抗議婕不該在公眾場合這樣胡鬧。
「於是不在公眾場所就可以？」
「妳、真是……」
婕舔向頸上的齒痕，在唯抽氣時撫平、治癒那淺淺的傷痕，才意猶未盡地將唯放開，為她整裝。「好啦，其他痕跡等回家再處理，之後有這麼有趣的事，也請讓我參加。」她無奈地笑道，眉宇之間透露苦澀的心境。
後來，唯總算能好好說明她因為不願退伍，和九尾狐旅館的夥伴們起了點摩擦才給咬傷。婕聽說唯的決定後才總算恢復溫柔笑容，為她拂去衣服上的髒污、帶她走向下一處美景。
「那麼今天真的只是因為想念才突然說要見面的？」
唯瞪了婕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挽住婕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