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吉米王的冬天沒有在家裡度過,他離家出走踏上了北極天坑,冬眠的場所需要嚴格挑選,他想起曾經在學校睡覺的日子,那時的他還不是超吉米王,只是學校的一個風雲人物,還有一個強悍的小弟跟在身旁,老師同學都相當尊敬他。
直到某天,他被小弟帶到了一個神祕的空間,裡面無數的遊戲與關卡,讓他興奮的沉醉在其中,電玩的世界猶如巨大的鍛鍊空間,往後的好幾年,他都錯過了冬眠的時機,於是身體越來越累,腦袋越來越瘋狂,這種狀態下創作多年的【水醒】完成後,憂鬱米蟲病才在久違的冬眠中破繭重生,變成了超吉強。
「看來,我要認真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奉獻給了一雙哭紅的眼睛。
那是風雲人物時期一個仰慕他的女孩,女孩名叫陳欣雅,正在遠處參加一場喪禮,不是為他而哭,是為了另一個故事。
男孩站在高樓上,跨過了欄杆,深吸一口氣後,縱身往下跳,強勁的風刃迎面而來,自由落體的速度,夾帶著某種不安。
「五、四、三……」
蹦!
軟墊上大字形的男孩睜開了雙眼,一旁圍繞的消防隊員,滿臉錯愕。
「上面的先不要跳!」小隊長向八樓的隊員發出命令。
「我們在演練你在搞什麼啊,想死是不是?」
粗曠的聲音咆嘯走來,抓起少年的衣領,將他高高抬起,少年瞇著眼睛,晃暈著頭,嘴裡似乎在說著什麼。
「第……七次……還死……」
「滾!」大隊長一把將他扔到地上。
緩慢爬起的擬傑,沿著小巷,摸著牆一步步走向熟悉的早餐店,喝完三杯免費紅茶後,才終於看清楚菜單,隨意點了一份鮪魚蛋餅跟卡拉雞腿堡,擬傑拿起了手邊的一份報紙。
「禮振紀念館工人再度墜樓身亡,今年第八次意外,年底前究竟能否如期完工?」
斗大的頭版標題,配上被馬賽克擋住的大片血跡,模糊的工地現場照片,令人怵目驚心。
一邊吃早餐,一邊閱讀著一行行故事般的文字,擬傑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頭低低的,回家的路上,一直盯著手機,左手握緊的剛才那份報紙,被塞進了肚子,拉上外套拉鍊後,根本看不出一點異樣,插進鑰匙,路過一樓客廳,回到二樓的房間裡,關上了房門。
重重的躺在床上,又是日復一日的活著,沒有半點前進的感覺,為何生不能選,死也不讓我死?
這種痛苦,其實只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煩惱也都是無中生有,所有悲傷都是如此,只怪人類的想像力,放大了憂傷。
我明明都知道,現在這種生活是我自找的,要是當初再努力一點,我就不會這樣了,或許吧。
起身脫下外套,任由報紙掉落地板,擬傑打開電腦,鑽入一個個遊戲世界,大殺四方,累了就躺在床上睡個午覺,醒了就去冰箱翻找昨天晚上的剩菜,加熱一下,簡單打發掉午餐後,繼續回到電腦前拼命,一晃眼敵人又全都死在了自己腳下,正要切換到下一個遊戲時。
「下來吃飯囉。」一聲輕柔的呼喚,讓擬傑伸了個懶腰,扭扭脖子下樓去。
簡單的三菜一湯,一包外帶的烤雞,不算太豐盛但也絕對能吃飽的晚餐,落在眼前,擬傑拿著碗筷,放到了父親面前。
「你今天有去就業博覽會了嗎?」父親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江菜,邊嚼邊問。
「沒有。」擬傑拔下一隻雞腿,放入父親的碗中。
「為什麼不去找工作?我們也會老,不可能養你一輩子。」母親用湯匙撈了一杓番茄炒蛋放入擬傑的碗中。
「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擬傑迅速將碗裡的飯菜吞入口中。
「先賺錢養活自己,你想怎麼搞我們也不會管。」父親盛了一碗絲瓜貢丸湯給擬傑。
「我知道。」擬傑將眼前的湯,端給了母親。
「三年了,看看你做出什麼成績?別再搞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夢想能當飯吃嗎?我拜託你實際點好嗎?」父親夾到口中的塔香茄子,懸在半空中。
「我吃飽了。」擬傑將碗筷拿進廚房,上樓關上房門。
強行終止這個話題,因為重複幾十次的對話,換不來一次的互相理解,最後的最後總會演變成戰爭,互相傾瀉滿腹的不滿,直到鄰居的拍門抗議才會迎來短暫的和平。
為什麼就是聽不進去呢?就因為我是你們生下來的,所以我的人生需要完全按照你們的旨意?就因為你們養育我二十五年,所以任何事情我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可以這樣無限上綱嗎?
我只是想要你們的支持,我獨自闖蕩一個個陌生的領域,甚至還沒得知結果,就被你們瘋狂的否定。
我認同你們想要我先有經濟能力的想法,但是創作並不像洗米煮飯,半吊子的態度只會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滿意的作品,所以我不可能一邊工作一邊創作。
可是這樣不代表我不理解你們,只是我不想這樣過,說簡單點,不過就是選擇題罷了,你們有你們自己想要過的人生,而我也有自己想要過的人生。
你說沒辦法選擇,沒錢我會餓死,那些都只是夢想,現實是殘酷的。
那為何要生下我?
擬傑拿起地上的報紙,思考良久。
睡醒的早晨,鳥叫聲是如此動聽,擬傑將房間整理乾淨,將鑰匙輕放在桌上並離開家裡,前往縣碇火車站。
花了三百六十塊,買了一張通往銘祥火車站的票,上了車,車廂裡的人們,各自忙碌著,微胖的孕婦坐在博愛座看著嬰兒車裡,熟睡可愛的寶寶,綁著馬尾的女孩拿著素描本畫著窗外的風景。
擬傑看著手機上的路線指示,心滿意足的笑了,再兩小時就能解脫了。
火車路過許多曾經的回憶,翹課打電動的歡樂高中、第一次跳樓的廢棄大樓、熱鬧的書店都市、火鍋燒烤吃到飽,好多好多人間美好的事物,可一切都不重要了,擬傑閉上眼睛嘴角上揚,他在回憶裡找到了回憶。
「而那些就是回憶吧,回憶會被複製嗎?如果可以複製的話,那我要去哪裡買呢?」
擬傑自問自答,聲音不大,車廂內一切都一如往常,只有擬傑臉上的微笑,持續了好久好久,直到火車停下,充斥著幸福感的擬傑才站起身,混入了人群中。
嚴肅的表情,循著手機上的路線指示,一步步邁進,禮振紀念館蓋在一座巨大公園的深處地底,地下八樓,地上四樓,上百名工人鑽著牆、填著泥、鋪著路。
擬傑偷偷的繞過一個又一個拿著設計圖的工頭,悄無聲息的躲在了工地裡地下二樓的某一間廁所,平息著自己巨大的心跳聲。
「每一樓都有安全網,我還是躲到晚上好了,那些工人究竟是怎麼摔死的?」擬傑思考著對策,聽著外面的腳步聲。
「還是缺人啊,這樣下去,可能無法如期完成,最快也要明年六月了吧。」男子沉穩的牢騷,煩惱的逼近。
「這樣怎麼行?老闆說今年無論如何一定要完成,聽說不惜重本,每個月都會幫工人們加薪,預算會一直調高。」褲子拉鍊拉開的聲音,伴隨著男人的問題。
「那也沒用,重點不是錢,是這些有技術的工人不多,根本請不到,而且這邊發生這麼多災難,根本沒人要來。」一聲碰撞聲,什麼東西被放在了流水聲旁。
「那我在想想辦法,看是不是要聯絡一下黑市,從裡面……」
「噓!」
扣!扣!
擬傑眼前的門,被敲了兩聲,擬傑一動也不動。
「裡面有人嗎?」低沉的男人聲響,帶著一股壓迫感。
「肚子痛,上一下廁所。」擬傑看著四周,唯一的工具只有一捲衛生紙。
「師傅你編號幾號,你的聲音我好像沒聽過?」
「喔,我是來應徵的啦。」擬傑開門,看到兩個粗壯的男子,一個正拿起黃色頭盔,另一個看著手機。
「奇怪,今天有應徵嗎?」黃色頭盔的工頭,凝視著擬傑的打扮。
「這不太像來應徵的吧,你看他瘦弱成這樣,有沒有在吃飯啊,給他幾個便當吧,這不行用啦。」
被工人們趕出工地後,隨意晃著身軀,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任由頭上的樹蔭晃動,擬傑閉上了眼睛,屏蔽著外界吵雜的一切。
「想自殺也不行,太溫柔的家我根本不想住在裡面,這裡死過好多人,這裡就是希望,我根本不怕死,給我跳一次就好,墜落的感覺就是那種感覺,瞬間的失重,反應不過來的加速,可以讓腦袋安靜的恐懼。」
氣音低語,嘴裡念的話就只是想說出來而已,被誰聽見或不聽見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