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的終末
0 無可評斷的對與錯
天際昏沉,萬物無聲。
大地與穹頂的空間之中,有那麼兩道身影就這樣站著……站在天與地之間。
頃刻,其中一道身影開了口:「該開始了吧,不然祢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不、應該說是她。她的身影不像世人所說的那樣高大魁梧,相反的,她的身形是那麼的嬌小。
漆黑的鎧甲,包覆著少女美好的身形,少數未被甲冑包覆的白皙肌膚,或許是她是人類的最後體現,也可能是這副鎧甲設計者的某種美感堅持。
她高雅端正的容貌或許正相襯的她孤高的身份。
公義的魔王。
她在魔族中是如此被尊稱的,魔族中從未擁有的公義的魔王,大部分的魔族都心甘情願臣服在她之下。
縱使當時的她只有十四歲。
「既然我們無法達成共識,那也是沒辦法。」佇立在少女前方的男人眼中是那熾熱燃燒的黃金瞳。
祂是神。
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神。
渾身散發著非人的氣場,傲視天下的眼眸藐視著天下蒼生。對祂來說眼前的少女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小粒塵埃。
這樣的祂,有求於她,但她竟敢忤逆祂。「就只能承受神的怒意。」
話雖如此神之一族,只剩下祂一人。所謂神的怒意,也只會給予少女。
終末的神再度開了口。
「希望這次裁示的神威可以喚醒妳的恐懼。我是說在妳的死前。」
少女孓然一笑:「那麼請示下神諭。」
在那仍未脫稚嫩的嗓音或許仍有些氣勢不足,但是───一股純粹而強大的磅礡魔力自少女身上狂舞散出。
沒有神祇那樣高高在上的情調,盈滿少女眼眸中的也不是自信,更未有動搖,唯一有的、同時也僅有的,不過是一點未脫去的雉氣。
「來吧,公義的魔王!」
魔王與神靈的戰鬥就此被揭開序幕。
…
…
少女拖著蹣跚的步伐走進宮殿。
渾身浴血的身影,將猩紅的血液不斷滴落。
武裝在其上的甲冑,或許是在訴說著匠師的巧奪天工,在這樣的戰鬥裡都還完好如初。
少女在王座面前停下了腳步。
她輕輕地笑了。
那是王的象徵、那是她的王座。
而這是她生命的終結。
忍住全身臟器的悲鳴,她就如以往一樣,帶著不容置疑的肅殺正氣,轉身入席。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要死了。
渾身滾燙的血液仍舊不斷流淌。
她輕輕地伸出右手,一柄漆黑如墨的大劍憑空剎現。
身為王,自己的生命由自己生殺予奪!
惆悵著凝視手中將要終結自己生命的武器。
「唉……」
……再見大家一面好了。
少女翻動手掌,反手握劍,漆黑的大劍刺入大殿的地面。
鏘─────的一聲刺耳鳴瑟傳遍整座宮殿。
詔告所有人。王的歸來。
……或許還有即將的離去。
「……唔…………」或許是這樣的動作牽動了傷口,一口血紅的液體就這樣從少女的嘴邊流下。
所有的傷口都在消磨她的意志力,但她知道,身為王的尊嚴不容許她潰堤。
她暗如墨的眼瞳中,並不如世人傳頌的那樣為深不見底的暗淵,也許在這樣堅毅如她的眸中深處有那麼一點的小小牽掛。
在她的腦海中微微泛起一道小男孩的身影,世人不會知道,她迎戰的理由是那樣的飄渺虛妄且荒謬。不過的他確是她此生唯一無法放下的,那個身影始終在她腦海中漾盪。
……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嗎?
不覺間伸出的左手好似在荒蕪的虛空之中可以緊抓著什麼。
但,最後卻又垂下。
……也只能如此作罷。
突然間,淡藍色的光芒自殿上多處不斷傾瀉而出,迅速勾勒出一個包含整個大殿的多倫理法陣。
少女莞爾一笑:「來了嗎?」她闔上雙眼。
然後睜眼。
整片大殿大量的魔族單膝朝著她跪地。
「諸位。」以王來說有些稚嫩的嗓音,但卻沒有人敢出聲忤逆。
寂靜的氛圍瀰漫在她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
她不去理會渾身痛楚的身體,抬頭昂首遙遙凝視著遠方。
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次的呼吸都逐漸變的艱難,本是一塵不染的王座此時也是一片暗紅赤腥。
此時她的眼眸中帶著淡淡的孤寂,或許公義的魔王這樣的身分意外的孤高且不可及。
眾魔族保持著低頭的跪姿繼續匍匐在王座之下,他們知道即將發生的事,在王短暫的生命最後一程,他們會陪著她宣示他們最後的效忠與忠誠。
然後───獻上自己卑微的生命。
「呵…呵……」王座上少女的笑聲如銀鈴般細小。「都起來吧。」
整齊劃一的步伐,象徵這群魔族的嚴明紀律。
至此殿上仍沒有魔族道出一字一句。
因為他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了什麼事,所有魔族的臉上都是哀傷的神情。
但是他們知道緘默是對他們王的最後敬重。
他們眼神避開他們的王,因為他們不想面對王虛弱的樣貌。這樣留在記憶中的始終是他們那無比威嚴且值得敬重的王。
在少女生命的最後,或許她厭倦了當王。
無比肅殺的正穆威嚴正逐漸消去, 失去了這些事物,她就只是坐在有些寬敞的椅子上的多愁善感的女孩。
「吶。」她褪去魔王的面具,露出平常根本不可能露出的鄰家少女微笑。「這是我此生作為魔王的最後命令───我死後不准陪葬,這場戰鬥中死的只有我便足矣。」
在下達命令的一瞬間,魔王的肅穆又再度籠罩了整個宮殿,不過也僅此一瞬。
「「「屬下明白,您的決定不容任何置疑。」」」
「朗明,今天怎麼好像有點冷。」少女生命的逐漸喪失,連同體溫也一同離去。
一名喚名朗明的身形站了出來:「失禮了。」朗明手指一彈整座宮殿立即如燃燒一般熾熱。
「……溫暖多了。」少女的語調如跫音一般低聲喃喃,玉音無以往的堅毅孤高。
她拄著漆黑的大劍站了起身,四肢就連她自身過於輕盈的體態都近乎無法支撐,不斷顫抖的身姿,斜斜的向一邊傾倒。
所有魔族都移開雙眼,不想面對這樣的一個瞬間。
朗明上前纏扶住少女。
「朗明!退下,陛下高貴而純淨的玉體是你可以觸碰的?」朗明的舉動引發了有些魔族的不滿。
「沒…事的。」依偎在朗明身上的少女的呼吸逐漸變得虛弱。
朗明的心中止不住楚酸的抽痛。
───妳可不可以……不要死。
盡管朗明知道自己的心意無論如何都不會得到回應。
少女重新蹣跚的站起身,當然這已經耗費了她僅剩的所有氣力。「退…下、吧。」
「下屬領命。」
少女的眼中失去了光彩,黯淡神傷。
「妳一定要死嗎?」
……?
「妳可不可以不要死。」
……
少女提起漆黑色的大劍。
……如果,可以不死,或許也不錯。
「我有辦法可以讓你不死!」朗明的眼神變得…癲狂。
……真的嗎?
「唉。」公義的魔王重新君臨了只屬於她的王座,就算她已經到了意識的最邊緣。
……如果可以。
……我也不想死。
她的腦海浮現出了那個小男孩的身影。
「說吧、你說吧。」
「這是一個契約,妳獻上妳身為人最重要的部分,換取我們的契約成立。」
……真的嗎?
「是嗎,那就開始吧,對我使用吧。」她颯爽的笑了,關於自身的失去,她什麼都不怕。
強烈的精靈之力由朗明的身軀之中散出,一陣靈壓就像冬天的最後溫存,輕柔的包裹住少女。
一抹蒼鬱翁翠。
一抹艷麗澄黃。
如絲如縷。身為人的某樣事物從少女身上稍悄消失。
宮殿之中憑空出現了一道身影。
「你們在做什麼!」來自冥府的判官倏然剎現來此。
手握生死之命的判官不允許發生這種事情。「荒唐!給我停下!」
插在王座之下的漆黑大劍彷若有了靈識一般,逕自飛去刺向判官。
被貫穿胸膛的判官,被重力的拖曳下墜至地。
眾魔族齊聲高喊───「潛越之罪,以命償還!」
少女早已冷卻的身體在這個瞬間重新獲取了體溫。
「歲月與時間就此對妳失去了意義。」
這樣還能稱作是人嗎?這樣還能算是活著嗎?
沒有人知道。
少女眼中所見的所有生物一齊跪下。
「參見吾王。」
少女此時變成了一種似人非人的某種事物。
但是對於魔族來說,她依舊是那樣的高貴、不可忤逆。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他們最前方的她,是那樣的形單影隻。
她的腦海中浮現那個男孩的身影。
或許,他是她的唯一,也是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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