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1年2月21日，下午四點，仙境大樓，八層
打鐵趁熱，事不宜遲。尼可拉斯傳來夏家的座標後，李晴煬、賴梓綾、江云格、謝綠四人決定立刻出發，但賴梓綾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出發前，謝綠帶賴梓綾回自己房間，物色適合的衣服。
這些日子，賴梓綾的情緒穩定許多，不知道李晴煬用了什麼方法，或體內的睡鼠讓她不自覺、對同樣是水果塔後裔的人感到安心。她能和謝綠獨處一室，李晴煬不需要在旁邊。
「唔，傷腦筋。」
站在衣櫃前，謝綠左翻右翻。賴梓綾個子比她高，謝綠找了很久，才翻到一件黑色的帽T，和一條明顯不是她尺寸的黑色褲子。
「梓綾，妳穿穿看這個。」
賴梓綾體重過瘦，腰圍有些不符，但褲管長度剛好。這是謝綠之前買錯、忘記退貨的褲子，沒想到幫了大忙。
在謝綠的幫助下，賴梓綾乖乖換上黑色帽T。為了避免引人注目，謝綠故意將她的帽子戴起來，把賴梓綾的白色長髮藏在裡面。
「OK，大功告成。」謝綠幫她黏掉衣服上的貓毛，順便問：「梓綾，有哪裡不舒服嗎？」
「……。」
賴梓綾不會講話，只是微微皺眉，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謝綠知道她想表達什麼，告訴她：「第一次穿都會不習慣，梓綾稍微忍忍，回來就可以……呃，如果妳不介意李晴煬在旁邊，脫掉也沒關係。」
賴梓綾鼓嘴，看起來不太開心，謝綠覺得她的表情很可愛。
無法用言語交流，但感覺得出，賴梓綾很喜歡謝綠，她是繼李晴煬後、第二個能和賴梓綾肢體接觸的人；謝綠也不討厭賴梓綾，畢竟神與畜的女性成員（葛蕾絲和MIO），年紀都差太多。賴梓綾在，謝綠覺得自己多了個妹妹。
「……。」
想到妹妹，謝綠內心一沉。她真正的妹妹──謝頤，自從謝綠加入神與畜，就沒收到她的消息，人也不在謝氏。謝綠一直很愧疚，雖然是她保住謝頤的命，但對妹妹而言，「活下來」是否，才是更痛苦的事？
「抱歉，梓綾，我剛剛恍神了。」
回到現實，賴梓綾一直用那雙淡紅色的眼睛、盯著謝綠的臉。謝綠恢復微笑，假裝沒事地說：「我的鞋子借妳，我們出發……！」
還沒說完，賴梓綾突然緊緊抱住她，謝綠嚇了一跳。
「梓綾……？」
「……。」
賴梓綾輕輕拍她的背，謝綠這才意識到，賴梓綾是在安慰自己。
謝綠的表情都沒變，還是被賴梓綾發現她在悲傷。這女孩對人的情緒，似乎比一般人敏感，觀察力也很強。她給謝綠擁抱，因為就賴梓綾的理解，抱抱是一件「開心」的事。
──也是很溫暖的事。
「謝謝妳，梓綾，我沒事了。」
「……。」
少女淡粉色的眼睛看著謝綠，確認她真的沒事，賴梓綾才放開謝綠。
「等這趟回來，我們再慢慢聊。」謝綠微笑，「走吧，梓綾，格格和李晴煬在等我們。」
賴梓綾點頭。謝綠從鞋櫃拿出一雙紫色的球鞋，給她換上。
◇◆ ◆◇
2161年2月21日，下午四點，仙境大樓，八層
同一時間，李晴煬靠著牆、坐在地上，在謝綠房間外面，等兩位女士換衣服。
李晴煬很煩躁。要不是賴梓綾在裡面，李晴煬才不會來八樓──不是因為謝綠的房間在這，而是另一個人。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說人人到。江云格從隔壁房間出來，看到李晴煬在這，竟然主動搭話，李晴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戴著耳機。
「隨便你。」
「謝謝。」
說完，江云格也靠著牆、坐在地上。兩個風格迥異的男人坐在一塊兒，如果李晴煬是每天蹺課的問題學生，江云格就是發講義的助教，散發的氣質截然不同。李晴煬瞄了他一眼，江云格細長的眼睛、顏色很淡的棕色頭髮、天生上揚的嘴角，看起來就像……貓。
對，他是貓。
謝綠會喜歡的那種貓。
「我臉上有什麼嗎？」發現李晴煬一直在看自己，江云格開口，打破沉默。
「貓毛。」李晴煬這是實話，江云格臉上確實黏一根毛，應該是他自己的。
「噢。」江云格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哪裡？」
「右眼眼角。」李晴煬回答。
「右眼……這裡嗎？」
「不，是本大爺的右邊，你的左眼。」
江云格伸手要撥，卻停下動作，將臉湊到李晴煬面前，跟他說：「你可以幫我拿掉嗎？謝謝。」
一個男人的臉突然靠過來，李晴煬嚇一跳，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江云格；江云格也盯著他，表情很期待，等李晴煬主動碰自己。
「……。」
說實在，他們平常交集不多，又因為謝綠的事，李晴煬對江云格沒有好感；但江云格相反，他似乎對李晴煬很感興趣，好奇心使然，也是貓的天性。
莫名其妙地，李晴煬伸手，幫江云格拿掉臉上的貓毛，江云格看起來很高興。
「謝謝。」
江云格道謝，然而，李晴煬的回應不是「不客氣」，而是問他：「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我怎麼了？」江云格歪頭，顯然在裝傻。
「本大爺曾經，害死一隻名字跟你很像的貓。」李晴煬說：「貓能透過嗅覺分辨敵人。本大爺怎麼聞，都是你的敵人吧？」
江云格瞇著眼睛笑，看起來更像貓了。
「李晴煬，你誤會了。」江云格說：「你的味道不是敵人，而是『根本沒有』。」
答案出乎預料，「沒有？」李晴煬問他：「我身上沒有味道？」
「是的，就這個距離，我什麼也聞不到。」江云格又把臉湊過來，「這麼近才可以，只有一點。」
「……。」
聽到這，李晴煬第一次對江云格產生興趣。平常躲在謝綠旁邊、看起來很乖的貓，其實很聰明，也很狡猾。貓毛是江云格故意的，他只是想找理由，近距離聞李晴煬。
「哼，有趣。」
說完，李晴煬的身體開始溶化──黑色的汙泥從他的臉流下來，李晴煬成年人的外表消失，變回十六歲的漂亮少年，也是2161年，李門小少爺應有的模樣。
沒錯，早在謝氏、白玫瑰被白絃喚醒，李晴煬和MIO的「交換」就已經解除。他後來的外表，都是用黑色汙泥「做」出來的。真正的他被一層汙泥緊緊包覆，所以江云格「聞不到」。
「這樣呢？」
聲音也不一樣，本尊李晴煬的音頻較高，典型的美少年聲線。
「確實，是敵人的味道。」江云格實話實說：「我聞到花香。」
「花香？」
「淡淡的，好像是玫瑰。」
「……。」
李晴煬陷入沉默，似乎正在思考。這時，換完衣服的謝綠和賴梓綾從房間出來，兩人看到李晴煬這副模樣，都嚇一大跳。
「李…李晴煬？」
謝綠的記憶彷彿被拉回小時候、與李晴煬認識的聖誕晚宴。李門的小少爺已經不是男孩，而是少年──黑色整齊的短髮，穿著白色的襯衫和牛仔褲，個子比江云格矮，不變的是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和那張漂亮的臉。
謝綠問旁邊的江云格：「發生什麼事？」
江云格言簡意賅：「本體露出。」
「本體？」
「他平常的外表，是用水果塔做出來的，和MIO沒有關係。」
這件事，除了李晴煬和MIO，及和MIO心智共享的李博洋，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李晴煬覺得江云格聰明，竟然透過味道，發現他深藏多年的秘密。
「……。」
賴梓綾也很震驚。因為水果塔，她還是能認出李晴煬，一見如故的感覺比之前更強。賴梓綾摸著胸口，有個聲音在自己體內吶喊、似乎想對李晴煬說什麼，但她聽不清楚。
「本少爺要用這個模樣去夏家。」
李晴煬終於說話，用跟平常很不一樣的聲音，和不一樣的自稱詞。
「你們先去停車場。」李晴煬說：「本少爺回房間一趟，拿個東西。」
「東西？」江云格很好奇，「是什麼？」
「信。」李晴煬也不隱瞞，告訴他們：「我爸生前，寫了一封信給我。」
「……爸爸？」
李晴煬先離開，同時，謝綠聽到李晴煬的話，似乎想起什麼，表情變得很微妙。
「小綠，妳怎麼了？」江云格發現謝綠的異常，問她：「妳見過李晴煬的父親？」
「不，李門二爺很早就過世了，我父親參加過他的喪禮。」謝綠回想：「我記得名字是……李康？但從喪禮回來，我大哥說，父親講了很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江云格問。
「他說：『李康之所以會瘋、會死，因為他在反抗紅心傑克。』」
江云格覺得奇怪，謝照顏不喜歡李門，卻願意參加李康的喪禮。身為反高派的謝氏，認為李康和其他李門人士「不一樣」，為什麼？
「過了很多年，大哥又和父親聊到李康，父親講了一樣的話，還說李康『成功了』。大哥問他什麼意思，父親的回答是……一個人名。」
那時候的自己很小，謝綠不知道父親說的人是誰；如今想來，她覺得很詭異、很古怪，全身雞皮疙瘩都上來，事情越來越離奇。
「『李晴煬』。」
謝綠沒有記錯。她非常確定，就是這個名字。
「『看李晴煬就知道』」
「──我父親當時，是這麼說的。」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