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天夜，你怎麼跑來這裡？」
狩刀一邊詢問，一邊來到天夜面前，很快就看到他舉在胸前的那隻手有少許的鮮血和傷口。
「這⋯⋯這是怎麼弄的？」
「我請這個人帶我參觀這裡的訓練場，我看到很多武器，就拿起來試。」
「部隊長，這孩子好厲害！各種武器都得心應手！我忍不住陪他練了一會兒⋯⋯唔！」
話還沒說完，狩刀直接一眼瞪過來，那人就這麼嚇得閉上嘴巴。
接著，狩刀的視線又回到天夜身上。
「你的身體明明還沒恢復，怎麼不好好休息？你在想什麼啊？」
「呃⋯⋯因為⋯⋯」
「真是的，跟我來，我幫你擦藥。」
狩刀不等天夜解釋，將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拿了藥箱過來。
「來，我看看。」
他攤開天夜的手，仔細端詳傷口，發現都是磨破皮的擦傷。
「你們剛才做了什麼？」
狩刀以冰冷的語氣詢問護衛，他也戰戰兢兢地報告：
「報告部隊長，我陪他練習了棍術、警棒還有弓箭。啊⋯⋯不過我沒讓他拿刀槍⋯⋯」
「廢話！」
聽到刀槍，狩刀忍不住發出怒吼，護衛自覺說錯話，也就閉上嘴。
天夜看護衛因為自己的要求，被狩刀如此責備，不禁跳出來替他說話：
「其實刀槍也沒什麼啊。我三歲就開始用了。」
「不是這個問題！」
見狩刀連自己都吼，天夜一怔，詫異地看著他。
「真是的⋯⋯怎麼弄成這樣⋯⋯」
狩刀一邊碎唸，一邊替天夜上藥。
但天夜看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他因此抽回自己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狩刀不解地抬頭。
「天夜？」
「反正這只是小傷，過幾天就會自己好了。」
說完，天夜從椅子上站起，看也不看狩刀，扭頭就離開醫療中心。
「呃⋯⋯天夜，等等！」
狩刀看了，也追出去。他在走廊抓住天夜的手腕，將他留在原地。
「你怎麼了？你在生氣？我做了什麼嗎？」
「不用你管，放手。」
「受傷了還不好好擦藥，我當然要管啊。來，跟我回去⋯⋯」
「我叫你放手！」
當狩刀拉著天夜的手，要帶他回醫療中心繼續擦藥時，天夜竟不由分說甩開狩刀。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啊！」
「呃⋯⋯什麼？」
「反正⋯⋯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不只爸爸不要我，就連你也不想管我！你們都只看重我身上的能力！」
狩刀訝異地看著天夜。
「什麼叫做我可以好好考慮？是要考慮什麼？我根本不懂！如果我不加入你們就沒有價值，那我當然要好好展示自己的價值！你不就是希望我用能力替你們做事嗎！結果你現在卻兇我⋯⋯你到底要我怎樣！」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已經照你說的，自己尋找容身之所了，如果這是不能做的事，那你當初就不要說那種話啊！我搞不懂你說的話到底哪一句能聽，哪一句不能聽！我只知道如果你發現我沒有價值，你也會像爸爸那樣，把我丟掉對吧！」
天夜吼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跑走。
從醫療中心追出來的護衛，在徬徨之中看了一眼狩刀後，也追上天夜，留下狩刀一個人佇立在原地。
他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自己叫一個小孩子思考太沉重的事了。同時他的舉棋不定，也再度讓天夜陷入混亂當中。
你到底想要怎樣——
天夜的這聲吼叫，就這麼留在狩刀的腦海裡，久久不散。
「這樣你知道了吧？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這時一道彷彿落井下石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從背後傳來。
狩刀回過頭，看到修作就站在那裡，冷眼看著自己。
「老頭子⋯⋯」
「就算離開研究所，那裡的一切還是如影隨形。價值觀一旦建立，就沒那麼容易扭轉。你自以為替他的將來負責，結果就是這樣。你的思慮還是不夠縝密。」
「⋯⋯⋯⋯」
狩刀無話可說。畢竟他自以為指出一條明路，一切就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卻從沒考慮到天夜的感受是事實。
逃走的費利爾，瀕臨崩潰的天海千封，現在再加上結城天夜。他是最能感覺到這整件事不如預期的人。
「小孩是可是很難搞的喔。你繼續加油吧。」
說完，修作轉身就要走，狩刀卻開口將他留在原地。
「老頭子⋯⋯」
「做什麼？」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帶我走？」
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在戰場見到修作時的光景，狩刀不禁對他那時的行動產生疑問。
只見修作緩緩轉過身子，以緬懷的眼神開口：
「因為你的眼神像是在嘲笑我。」
「嘲笑你？」
「你看起來像是在嘲笑我無法改變你的一切。所以我才會意氣用事，想讓你屈服。只是這樣而已。」
「⋯⋯⋯⋯」
「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才發起這次的行動？一定沒有企畫書上寫的那麼簡單吧？」
「我⋯⋯」
「我是不介意家裡再多一個人啦，但你的心魔自己處理，少來煩我。」
修作宛如洞悉了狩刀的心思，在輕笑中拋出這句話，隨後便轉身離去。
※
後來，狩刀拚了命思考——接下來究竟該做些什麼？該怎麼面對？
但無論想了多久，他始終得不出結論。
如果問題和答案是成對的存在，這些問題的答案到底在哪裡——當他陷入這樣的思緒漩渦，他不禁開始自我懷疑，覺得自己這種「不正常」的人，果然沒資格拯救他人。
他就這樣抱著沮喪的心情，隔天再度去接千世來探望千封。
他們行駛在和昨天一樣的道路上，將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後，來到醫療中心。
當狩刀帶著千世進入醫療中心，看見天夜也在那裡，一時之間還很訝異。不過看他身上似乎沒有新傷口，狩刀也就放心了不少。這大概是繼續他昨天說的「參觀」吧。
狩刀尷尬地別開視線，領著千世前往昨天的個人病房。
今天千封的狀況有些好轉，所以逢庭醫生將鎮定劑的劑量控制在不會使他昏睡的程度，好讓他可以跟千世對話。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會面還是在眾人陪同的情況下進行。
千世一進病房，看到千封睜著眼睛直盯天花板，不禁激動地上前。
「小封！」
聽到有人似乎在呼喊自己，千封緩緩轉頭。
「⋯⋯妳是誰？」
這一句簡單的話，輕鬆搗毀千世激昂的心，讓她錯愕地停止腳步。
「我是⋯⋯」
她的聲音在顫抖。
儘管如此，依舊勾起嘴角的微笑，就這麼停留在離病床一步之遙的地方，與千封對話。
「我是⋯⋯千世啊，是你的姊姊。」
「⋯⋯我沒有姊姊⋯⋯」
說完，千封拒絕對話般地別過頭。
這樣的舉動，令千世大受打擊。她的視線因淚水，逐漸開始模糊。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了呢？
從前明明控制得很好，她的自制力在昨天和今天卻像潰堤的水壩一樣，毫無用處。
「那麼⋯⋯我可以從現在開始當你的姊姊嗎？」
千世在顫抖之中這麼說道。
「你就當作多了一個家人，好嗎？」
她勉強自己勾起嘴角，笑著釋出善意，希望千封不論是在跟她賭氣，還是真的不認得她，都能敞開心胸接受自己。
然而——
「博士說我不需要家人。」
千封這句毫無感情的話語，直接搗毀千世的希望。
「我是兵器，只要想著剷除拉比尼斯⋯⋯」
他的視線完全不在千世身上，那雙空虛的眼神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彷彿不想耗費心力和千世對話。
狩刀見狀，憂心地看著千世。
她的身體在顫抖。
緊握的雙拳顯示出她的懊悔、不甘以及悲痛，那令狩刀覺得，讓他們現在見面果然還是太早了。
「請你們⋯⋯」
那道顫抖的背影發出隱忍著某種情緒的聲音。
「請你們解開他手腳上的固定帶。」
「呃⋯⋯」
發出疑惑的人是狩刀。他馬上轉頭看向逢庭醫生，徵求他的意見。
只見逢庭醫生面有難色地搖了搖頭。
狩刀也跟他有相同的意見。
「很抱歉，我們不能這麼做。」
當千世聽見狩刀否決的聲音，咬著牙，發出不悅的砸嘴聲。
她往前踏出一步，一來到病床旁，就開始動手解開固定千封右手的皮製束帶。
「妳在做什麼！」
「放開我！」
狩刀第一時間上前，將千世拉開，企圖先讓她遠離病床。
「我跟妳解釋過了吧！現在不能放他自由行動！」
「他是我的弟弟，我最了解他！」
千世奮力想甩開狩刀，無奈狩刀的大掌牢牢抓著她的手腕，而且固定在最難施力的頭頂，她根本無法擺脫。
這讓她心中的不悅來到最高點。
「就是因為全世界都把他當怪物，他才會變成怪物！快放開他，他是人類，是我的弟弟！」
這時在外頭聽見吼聲的天夜也來到病房外，好奇地往裡頭窺視。
千世繼續對著狩刀吼叫：
「你們跟以前的我一樣，只打著救人的旗幟，卻根本不知道負責！如果這麼大的組織都沒有人能負責，就不要把他困在這裡，讓我帶他走！小封跟我的世界裡，不需要你們！」
當天夜聽到這句話，內心彷彿有什麼被打動，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為世上不會有人真正重視他們，跟他們站在同一邊。
因為他們是兵器，不管走到哪裡，都只知道殺戮，都是他父親掌中的人偶。
只要這份能力存在，就永遠是這樣。
然而千世剛才的話，卻顛覆了天夜這樣的想法——同時，也給了狩刀一股莫大的震撼，他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讓他在一瞬之間，放鬆了身上所有的力道。
千世察覺狩刀的手不再那麼用力抓著自己，立刻甩開他的手，再度來到千封身旁，解開右手的束帶。
「不可以⋯⋯！」
逢庭醫生反射性叫出來，卻已經太遲。
那隻重獲自由的右手立刻抓住病床欄杆，緊接著下一秒，一道火焰從那隻手的掌心竄出，宛如一條狂暴的蛇，到處亂竄。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