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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遊》手殘回憶錄 第二章 第十八幕 虛偽的笑容

臨風慕筆 | 2022-04-16 09:15:14 | 巴幣 1004 | 人氣 115


第十八幕:虛偽的笑容
 
 
       或許,每個人都曾經歷過這樣的一個時期。
 
       對自己所見到事物堅信不移,對他人所說的話並不會產生任何疑心,同時也相信,那些對自己而言重要的事物,也始終會留在自己的身邊。
 
       至於那樣的想法能夠持續到何時,或許就是個人境遇的差別了。
 
       如果真的是在成長道路上伴隨幸運而行的人,或許也可能終其一生都會堅信著那些事物。然而,不改變,是不是真的能夠被稱為是一種「幸運」,這種事情,也絕對不可能由自己來定義。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自己毫無疑問是個和幸運沾不上邊的人。
 
       當然,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他也完全沒有這樣想法。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很多事情,都不再抱持著樂觀的想法。
 
       很多的相遇,都先以沒有結果的無疾而終為最開始的預想。
 
       從什麼時候不再抱持積極向前的衝勁,只願意選擇安定平穩,勝算最高的答案?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無趣的人?
 
       無論再怎麼思考,也沒有辦法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因為對他來說,會轉變為今天這個樣子的原因並不是一個點狀的事件,而是一場延續至今的時間所構成的經歷。
 
       自己是從最開始的時候就對於人與人的相處不抱期望,盡量避開和其他人的相處,甚至有些厭煩於人們之間想法和情緒的不斷變化嗎?
 
       答案是否定的。
 
       雖然這麼講聽來有些奇怪,但在成為孤僻的少年之前,其實自己也仍然同樣經歷過天真爛漫,童真無邪的年紀。並不單只在現實的年齡層面,也同樣在人與人連結起來的,開始蓬勃發展起來的網路遊戲創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
 
       他並不是搶在最前頭進入網路這個世界的人。
 
       在他踏入這個由虛擬環境構建而成的這片新大陸之前,這個世界早已有了來自於各地不同地區的住民。但是,在他進入遊戲的那個年代,人們仍然充滿著對於遊戲的熱忱,還有對於同樣身處於這個世界共同生活,將自己一部份內心寄託於此的玩家們,懷抱著善意的態度。
 
       是的,在那個年代裡,一切聽起來似乎都很美好。
 
       然而,自己所以為的那種「美好」,或許也只源自於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無知。
 
       網路世界終究是現實的延伸,就算它能夠滿足於人們對於另一個世界的美好幻想,但那不代表著,踏入這片世界的人們也都能夠完全將對於這個世界的憧憬,還有那些良善的想法給延續下去。
 
       相反的,因為網路遊戲是在現實之外的虛擬之地。所以有些在現實中受到制度約束,或者是因為社會上人情世故的約束力,在這個地方也完全不適用。當一個世界給予人的自由越多,它所沉澱的人心,也就相對的越是複雜。
 
       以為善意的表現,可能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心思。
 
       以為是共同進退的夥伴,也可能在下一秒站在和自己對立的一方。
 
       ……
 
       「欸,太慢了,到底為什麼會拖這麼久?」
 
       「抱歉、抱歉,我家很嚴格,只能夠趁我媽不注意的時候偷玩。」
 
       「欸,算了,今天要去哪邊練?」
 
       「嗯……我們去……」
 
       ……
 
       「你怎麼都不上線啊?我們的等級已經差那麼多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就不等你啦!自己想辦法趕上啊!」
 
       「……我努力吧。」
 
       ……
 
       「我們要去新地區了,你就加油吧。」
 
       那是不帶任何語氣起伏的言詞,在隔著螢幕之外的另一個世界,那種感覺非但沒有讓建箴感覺到對方在鼓勵他,反而讓建箴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感覺。
 
       可能,真的是自己不夠努力?
 
       如果大家都能夠做得到的話,那麼自己應該也可以做得到吧?
 
       只要再更加油一點,再努力一點提升自己的等級,他們之間的差距,也不過就只是個位數之間的差距而已,只要有那個心思的話,把剩下來的所有時間都拿來提升自己的經驗值,不要亂跑到別處去看風景,專心找找還有什麼合適的練級區域可以探索,總是能夠盡量趕上大夥兒的腳步……嗎?
 
       當對自己的鼓勵化作對方無聲的沉默時。
 
       建箴隱約知道了,那代表著大夥兒將要離他遠去的腳步聲。
 
       在那個年紀裡,沒辦法跟上團體的進度,就意味著會被其他人所疏遠和排擠。而且更讓人感到害怕的事情是,只要一旦接觸過與人相處的時間,就很難再回到一個人獨行獨斷的日子。
 
       也有過許多快樂的回憶,自己並不是始終遇到那些讓人灰心的事,但那些負面的情緒卻也未曾真正從自己的回憶裡真正消失過。
 
       很多事情都不再像從前那樣簡單。
 
       很多時間都用來追趕其他人的遊戲進度。
 
       看似他和那些「朋友」們產生了互動,待在同樣的團體中。但實際上又是如何呢?自己在那樣的過程裡面,真的有感受到遊戲帶來的「快樂」嗎?
 
       那時候的自己,並不理解那些事情。
 
       當團隊讓他努力的時候,他並不會思考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他只會認真想著,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突破現在的困境?要做什麼努力才能夠追上大家的腳步?或者應該這麼說,當他努力嘗試著想要改變自己的步調,要讓自己努力完成其他人心中的期望的時候,自己有時也會選擇一些偏激的方式。
 
       就算知道那種心態對於自己來說並不輕鬆,甚至是違背自己最合適、最自然的步調和方式,自己仍然會勉強自己去嘗試著完成別人的「期望」。
 
       其實他可能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更依賴他人的期待。
 
       家人從未給予他任何的期待,這點讓他感到非常不安,就像沒有一個能夠抵達的終點,沒有一個能夠做為前進指標。就像是在濃霧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甚至不敢踏出自己所熟知的範圍之外。
 
       所以……當他被自己的同儕所要求,甚至是「有所期待」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種可以作為努力的方向,也找到了一群能夠感覺到自己存在性和認同感的人們。
 
       為了抓住那種飄忽的感覺,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就是不斷讓自己去拖動自己的腳步、改變自己的步調,只為了讓別人肯定自己、承認自己,然後把自身的想法和意願都放到次位之後的考量。
 
       但是,對方真的會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
 
       在這個時間溜走的速度恍若比過去都還要更為快速的世界裡,真的有人會去在意自己為了趕上那些速度,究竟付出了多少嗎?又真的有誰會去在意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情緒嗎?
 
       也許在旁人的眼中看來,這樣的選擇是愚蠢的,但能看見那些愚蠢的,也終究只有那些旁人。
 
       在每個身處世界之外的人們,互相看著彼此的時候,都會覺得對方是愚笨駑鈍的,但人嘛,其實往往正是那種一支指頭比著對方,卻有九根指頭比向自己的最佳典範。越是和自己相關的事物,越是和自己親近的人們,實際上反而越難看清真實的全貌。
 
       自己是愚鈍的嗎?
 
       是的,毫無疑問。
 
       如果以現在的他來看從前的自己,他毫不懷疑肯定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但是,自己當時的選擇,真的就是錯誤的嗎?
 
       ……
 
       建箴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倒不是因為對於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錯誤有所包庇,而是他覺得仔細想想,或許對當時的自己來說,那的確是他唯一能夠選擇的道路。審視過去的自己最為困難的一點,正是能夠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仍然保持客觀立場的判斷。
 
       如果當時怎麼樣怎麼樣,現在的結果就會有所改變的說法,既沒有任何意義,也根本沒有改進的空間。因為每個人在當下,就算並不是個聰明的辦法,但肯定還是對於自己而言最合適的選擇。
 
       無論如何,那都是自己的決定。
 
       追逐著被他人所需要的自己,還有最後被那種疲憊感壓垮,選擇放棄後不得不習慣於一人獨自前進的自己。他從不覺得自己是正確的,甚至有一種,自己從前居然會做出這種選擇的感嘆。
 
       結局,並不怎麼好,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從自己勉強追上大家的步調,開始不去顧及自己真正想法的時候,就早已經變成了預想中的答案。
 
       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再和自己談論相關的事情了。
 
       對於建箴來說,那或許反而是一種解脫。
 
       如果就這麼被冷落,不再被誰所期待的話,反而能夠很果斷的放棄追逐那些對自己來說過快的步調,只要專注去做到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就算那過程孤僻得讓人難耐,那又如何呢?
 
       有人覺得建箴是走了歪路,所以才把自己拘限在孤獨的牢籠裡,對於這樣的想法,建箴也只會默默一笑。有更多人只看到了建箴選擇將自己遠離人群的孤僻,但幾乎沒有人去在意,自己曾為了追逐那些過快的腳步而陷入顛狂的模樣。
 
       他開始害怕人群,害怕面對其他人的目光,還有臉上一閃即逝的冰冷。
 
       他也不想和家人討論相關的問題,因為他太過清楚家人到底會怎麼去看待自己和遊戲相關的事情。而無論實際的情形如何,他們只會先這樣思考,全都是遊戲的錯,都是遊戲的牽連造成那些不必要的情緒。
 
       考試成績差,遊戲的錯。
 
       情緒躁動不安,遊戲的錯。
 
       突然的感冒受涼,依舊還是遊戲的錯。
 
       就像是原罪似的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遊戲上,彷彿其他事物都並不重要,全部都是遊戲造成的後果。比起那些無法趕上夥伴們時,自己同儕表現出的冰冷態度和視線,他更討厭那種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又把所有事情全部都怪罪於那種「未知」的態度。
 
       有一段時間裡,建箴自覺自己的身體內心情況並不是很健康。
 
       那並不是會顯現在臉上,或是直接從口中說出的事物。
 
       如果只從外在的表現看來,建箴在其他人的心中或許從來沒有變化,仍然是那個安靜、平和,有許多事情都可以一同商量,不會表現過多情緒,甚至有些隨遇而安的那一類人。
 
       但是,只要是對建箴的個性稍微理解,就會知道那種表層上的平靜只是一種最輕薄的片面假象。而且對於建箴來說,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確實的說出自己的實際想法。
 
       他真的厭惡與人相處嗎?
 
       當看著身邊的朋友逐漸隨著等級提高而遠去,不再和他有所來往的時候,自己的心裡的那種感覺,並不是憤怒、不解,或是冷漠那些純粹的情緒。
 
       他們並不是從開始就用那種態度面對自己,也同樣曾經有快樂的時光,還有玩在一起的時候。所以是不是其實是沒有跟上朋友腳步的自己,才是有問題的那一方呢?自己是不是對他們來說,是不必要,或者接近拖油瓶之類的存在呢?
 
 
       身處在一個團體裡面,卻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必要性。
 
       就像每一次跟著爸媽去拜訪親戚的自己,他只能靜靜坐在椅子上,默默聽著對方的對話,就像是一個大家所承認的「好孩子」,對於那些大人的話題,他完全聽不懂,也完全沒有想要去瞭解的想法,甚至連無趣的打呵欠,都要掩飾住臉上厭煩的表情露出微笑。
 
       『怎麼都不懂得跟人打招呼啊?那麼沒禮貌?』
 
       其實自己早在見面的那一刻就已經打了招呼,面露微笑的點頭示意,但在父母的眼裡,彷彿只要沒在他們面前表現出有禮貌的舉止,他的所做所為就沒有任何意義似的。其實自己多想離開這個地方,不想再聽那些自己根本聽不懂的內容,也不想再參與那些人情世故的客套。
 
       或許自己真的不是什麼好孩子。
 
       他也不明白,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個好孩子。
 
       ──這個地方並不需要自己。
 
       明明心裡很清楚那些事情,但為什麼自己還要一直不斷持續在這種膠著的時間努力維持住自己的理性和耐心呢?
 
       他不懂那些想法,也不理解自己存在的意義。
 
       或許真的錯的人是他自己,因為他不懂得與人相處的原則,所以才會任由他人決定自己立場,甚至是否能夠留在那個場所的權利。
 
       既然這樣,那不如,全部都不要算了。
 
       於是,他戴上了虛偽的笑容。
 
       就像一個莫得情感的人,故步自封、特立獨行、孤傲冷僻,不在乎他人,也不與人同行。他不打算和任何人對立,但也誰都無法真正走進他的內心,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不在意和誰相處,跟誰相處的態度也都差不多。
 
       在外表看來,他仍然是那個性隨和穩重的人。
 
       但是,在那層虛偽的面具之下,自己和人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現實中。
 
       其他人並沒有錯,他們只是選擇了對他們而言最合適的答案。不管是執意的把自己留在身邊,或者是不發一語的漸行漸遠,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許那始終只是屬於自己的執著,只是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去接受那樣的改變罷了。
 
       在那段時間裡,建箴的內心逐漸遠離了那些人與人之間的連繫。
 
       用自己的步伐,走自己的路。
 
       而唯一不變的是,始終掛在他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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