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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小鎮連續失蹤案(下)

楓泊林 | 2022-03-20 23:05:02 | 巴幣 10 | 人氣 89




J留下的日記僅有寥寥幾頁,除了描述西小鎮的食物以外,再也沒有其他。



我曾疑惑西小鎮的食物是否和J的瘋病有關,那有著特殊氣味的肉乾一開始讓我充滿好奇,最後卻讓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



「我以為他們只是誇大……不,這真的太令人著迷了。」J寫著。「我想我一輩子都會想念這個味道。或許這就是為什麼西小鎮會如此獨特。」



「我分辨不出這到底是哪一種肉類,又或是某種特殊的加工製品。」他說:「或許凡妮莎會知道?等她平安回來,我相信她也會愛上這個東西。」



我似乎是被喚醒的。我以為有人在用力搖晃我的肩膀、急促地呼喊我的姓名,但是當我張開雙眼時,身邊並沒有任何人存在。



劇烈的疼痛讓我悶哼出聲,我感覺到刺辣辣的痛從臉側一直延伸到肩膀與後背,有一股液體不斷地從脖頸往下滴。憑著氣味,我不需要看見就可以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他還活著。真是值得慶幸……應該會睡上好一段時間。」有談話的聲音從某處傳遞過來,斷斷續續的,或許是暈眩的緣故,我的耳裡嗡嗡作響。「他已經發現……是嗎?」



「非常抱歉──」



「沒關係。」那個聲音說:「我們確認過……他會……而且別無選擇。」



我無法理解他們所說的話,也沒有力氣去思考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象。我現在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全身劇痛,而此刻我也明白,這次的調查從最一開始就是完全的錯誤。



墓園裡的矮屋吊掛著人的肢體,地面舖滿頭髮。無論那到底是不是西小鎮的秘密,西小鎮正在用謊言掩蓋著另外一件事實。



用身體搖晃著椅子,我在一次大幅度的搖晃後摔到地面,痛得眼前發黑。好在那邊的談話聲並未停止,他們似乎沒有聽見我撞上地面的聲音。



繩索縛住我的手腕,我的雙腿也被綁在椅腳上,背脊幾乎和椅背貼死。前方有一小截生鏽的鐵釘,那是我的目標,只是因為雙手、雙腿無法動彈,所以我只好忍著疼痛,用受傷的肩膀和臉部緩慢地拖行我的身體。



那段過程我記不太清了。等到我有印象的時候,我已經將那根鐵釘牢牢地握在掌中。地面被我拖拉出一條怵目驚心的血痕,鐵釘刺進繩索的同時,也在我的皮膚上增添了新的傷口。



或許就是因為偶爾的幸運,所以我們一直都嚴格遵守著自己的個人信仰。直到我靠著鐵釘把繩索扯斷,四肢獲得自由為止,沒有任何人進來檢查我的狀態,也因此沒有任何人發現我從綁縛中逃脫。



我的配槍、證件都被拿走了──這是當然的,我處在一個密閉而狹小的空間中,像是審問犯人的地方,僅有斜上方有一個窄小的通風口。



「不需要擔心,他已經成為了我們西小鎮的一份子。」傳遞下來的話語有著特殊的口音。「是的……他別無選擇。」



外頭沒有人把守。我觀察了一下門外的狀況,以為這場逃脫會比過往遇見的還要容易一點,然而一推開門,整個空間就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意識到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綁縛的繩索,我低咒一聲,抹去臉邊的血,走進眼前的黑暗,感覺到自己正處在一個錯綜複雜的密道裡,就像一隻被關在迷宮之中、任人擺布的老鼠。



我又看見了那道白影。就像那個時候帶領我找到墓園,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半側著身,沒有雙腿,散發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



我注視著她的側臉。其實這一直都沒有什麼好疑惑的,她就和J一樣,就算變化成另外一種面貌,背影中仍然保有永遠不變的氣質。



「……我想,我可以理解J當時有多麼無奈。」我說:「妳真的非常固執,凡妮莎。」



凡妮莎沒有說話,她虛無縹緲地站在那裡,等到我向前走,她才無聲地開始往前移動。跟在她的後方,我同時也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幾乎要把我淹沒的哀傷,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將忽然翻起的情緒用力壓抑了下來。



空間裡迴盪著鈴聲。在鈴聲之外,密道裡仍然非常安靜,就像是完全沒有人在乎我逃離了那個囚禁室,又或是這只是一場用來觀賞的娛樂遊戲。



我不知道我要前往何處,也不知道前方會有什麼。在黑暗中,我不由得回想起在西小鎮遇到的所有事情,最後的畫面停留在J遙望著窗外的背影,以及他破碎的頭顱。



階梯往上。



前方出現了一點點亮光,那光線閃爍著,像是跳躍的爐火。凡妮莎停下移動,她沉默的站在牆邊,安靜的遙望著出口,又或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我掠過她,沿著階梯繼續往上走,看見景物越來越清楚,周遭是一種夕陽的顏色。精神上的緊繃讓我暫時忘卻了身體的狀態,扶著牆沿,我聽見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



那是一個像是廚房的地方。



不知道整個空間到底有多大,好幾個爐火正在燃燒著,照亮了周遭的景物。在無數個爐火之外,旁邊還擺著砧板、木桌,刀具隨意的放在上頭,刀口沾染著血漬。



就和墓園裡的那間矮屋裡一樣,許多肢體從上方垂掛下來,大多經過風乾,呈現一種黯淡的、赭紅的顏色。那些肢體中有手臂、手掌、小腿、大腿、軀幹、脖頸、甚至是頭顱──無一例外,全都是人類的肢體。



我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只能怔怔地站在原處,在那個時候我的腦中一片空白,連思考都辦不到。



那些肢體隨著風輕微晃盪著,交互錯落地掛在那裡,而我往前走,接連看見了敲碎的骨頭、隨意棄置在一邊的指甲與牙齒,還有一隻右手的五指勾在鍋具邊緣,連接著它的手臂浸泡在沸騰的水中,同時煮沸的還有一些提味的種子、草葉、香料。



我感覺到暈眩。眼中所見的太過超乎現實,我看著這個地方,心中逐漸出現了一種恍如夢中的錯覺。這間廚房散發著熱騰騰的氣味,蒸氣瀰漫,我繼續往前方走,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身處在什麼樣的地方。



最終,我找到了失蹤的凡妮莎。像是刻意要讓人發現她的存在,她被倚靠在出口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失去頭髮,雙眼緊閉,後腦勺有一塊被擊出的裂痕。凡妮莎沉默而安靜地坐在那裡,下半身被裙襬蓋住,椅下則散落著她被拆下的雙腿,左腳只剩下殘缺的幾個部分。



我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推開了最裡面的那扇門,一陣風撲面而來,帶著濃烈的氣味,我踩上滿地的頭髮,知道我又回到了那間密閉的矮屋。



「歡迎您回到這裡。」西小鎮的鎮長站在前方,顯然是在等待,他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對我露出了熱情和藹的笑容。「覺得我們的廚房如何?您的動作比我想得還要更加迅速。您真的非常優秀。」



「……這是設計好的?」



「不──當然不是。」西小鎮鎮長笑說:「只是這陣子我一直在猜測,您什麼時候才會重新開始調查。畢竟,您是一位非常負責任的警官。」



我看著他,想起那把留在我身上的鑰匙,縱使我曾經意識到這件事情,卻仍然走在西小鎮安排好的路上。霎那間,一股憤怒佔滿了我的理智,但同時身體也湧起了一股嚴重的噁心……前方倒掛著各式各樣的風乾人體,我想起剛才看見的景象、這幾日在西小鎮的飲食,無法忍耐地開始一陣陣嘔吐。



「不需要擔心,相信您很快就會習慣這一切。」對於我的反應,鎮長臉上仍然掛著面具般的笑容。「您也喜歡這些東西……是的,當然,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人能夠抗拒我們西小鎮的獨特味道。就算它的真相讓許多人無法接受,但是它仍然讓人如此著迷。」



「……那都是人類。」



「為什麼人不能夠吞食同類?」他說:「這在自然中是一件再平常也不過的事。更何況,我們將可食用的、不可食用的人分得非常清楚。我們不會為了口腹之慾獵殺人類,也有不少朋友在生活失意後自願成為我們的糧食。」



「你們認為這是對的事情?」



「除了殺人外,我們並未觸犯任何的法律。您明白嗎?這都是經過思考後的選擇,他們也都在清醒的情況下簽了字。我們從來沒有強迫任何一個人。」



我仍然感覺到非常反胃。



「本質上,人類也是牲畜的一種。」他笑了幾聲。「警官,既然您嚐過牠們美好的味道,那麼您也無法再回到外面生活。您已經是我們西小鎮的一份子,這真值得慶賀……您的身分可以讓我們西小鎮不再受到懷疑。我們真的、真的非常歡迎。」



西小鎮鎮長將矮屋內的燈光全數打亮,許多肢體從上方吊掛下來,懸在半空中,映在牆上的陰影就像是一座倒過來的叢林。分散的四肢、削去臉孔的頭顱,在這間屋子裡,亡者的遺體僅是準備著烹煮的食用肉塊。



或許在等待我的妥協,鎮長向我展示了友好,並且再次表示吃人並不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西小鎮的所有人都經歷過那段掙扎的歷程。也曾有人在得知真相後離開這裡,但是他們終究會回來……他們往往發現自己偏離了常規,無法再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身邊的所有人和事。只有西小鎮能夠接納這樣的他們。



「你們殺了凡妮莎。」我說:「我不認為她是自願成為那些東西。」



「總是會有些無可奈何。」鎮長笑了笑。「如果她不那麼執著的話,我想我們必定能和平相處。在這件事上我們也是別無選擇,警官……您知道,我們很少對外來的客人下手。只是我們總得找到辦法阻止J警官的調查。」



「所以你們讓我殺了他?」



鎮長笑說:「您真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您會受到所有鎮民的尊敬。更何況,就算您不認同──無論如何,這件案件都已經結束了。警官。」



我說不出話來。



看見我的沉默,西小鎮鎮長笑意更深,他知道我無法對抗整個城鎮,於是直接忽視了我的憤怒,並且告訴我配槍、警徽等隨身物品正在送回我的房裡。我身上的那種反胃和暈眩遲遲沒有消失──怒氣讓我的身體開始發冷與發熱,頭上的傷口鈍鈍地疼痛著,血液順著我的臉頰滴落到地上,染濕我的鞋面和褲管。



西小鎮的鎮長相信我已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他又多說了幾句,擺出一副友善的樣貌,禮貌而熱情地替我打開門,表示所有鎮民都在外面等待,將舉辦一場歡迎的晚宴。



我站在原地,在怒氣之外也同時感覺到一股悲哀,J和凡妮莎因此而死,我在知道真相後卻如此無能為力,什麼都反抗不了。



沒有其他選擇,我跨出腳步,跟在鎮長的身後穿過廚房,再次看見懸掛的各色肢體,還有沉睡著的凡妮莎。



烹煮中的鍋爐、熟透的膚色和準備好的香料,我明白在宴會上他們會要求我吃下那些東西,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西小鎮並不害怕我是否說謊。



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這裡。



眼前出現了一條黑而深長的迴廊,我可以判斷出這裡是豪宅區的地下。這塊區域至今還沒有仔細調查過,那時一閃而過的燈光也尚未得到合理的解釋。



正如同我之前所預想的,地下是一座錯綜複雜的迷宮,那時他們的目的是讓我迷失在這裡,盡可能消耗我的體力,降低我反抗的可能。



「……曾有人在知道這件事之後,離開西小鎮?」我說:「你們不擔心他們告發這件事?」



「不會有任何人相信的,警官。」鎮長顯然很高興我主動開啟話題。「更何況,就算發生了最糟糕的情況,我們也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



「是嗎?」



「等宴會結束後再告訴您吧。」他笑說:「在那之後,您就正式成為了我們西小鎮的一份子。我會告訴您想知道的所有秘密。」



我不再詢問,思考著逃離這裡的辦法,然而我不清楚密道是否有其他的出口,且西小鎮位置偏僻,四周環山,最近的公路至少要步行上二個小時。



這一切可說是糟到了極點。



「這條密道直達西小鎮鎮上的廚房。」還沒有想出解答,鎮長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方便遞送食物。真是美好的設計。」



我沒有說話,看著鎮長的手放在門把之上。



「對了,如果您想要逃開西小鎮的話──當然,最好不要。」鎮長笑說:「那也無所謂。畢竟您已經吃下了那些東西。請記住,我們是同類,不是敵人。您終究會回到這裡的,警官。」



他推開門,首先灌進一陣刺涼的風,緊接著的是夜晚的味道,以及西小鎮的夜空。天還沒亮,遠處僅有稀薄到可以忽略的淡光,鎮長先讓我上了台階,他跟在後方,我就像是一名被押送的罪犯。



時間正是夜深之際。本應沉睡的西小鎮卻清醒萬分,廣場旁的集會所燈火通明,廚房上的煙囪吐著彎曲的白煙。踏上平地,我全身緊繃,知道所有鎮民都在集會所裡,此刻的廣場除了我和他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



我必須逃離這裡。



「走吧。」鎮長笑說:「鎮民都在等待著。食材有限,我們一向節省。」



我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



「在今晚之後,您就會接受這件事情。」他說:「請放心,我們是同類。西小鎮一定會幫助您。警官。」



站在原地,我全身繃緊,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叫喊聲從遠處傳來,在夜色中,有一位鎮民疾跑過來,手上拿著幾張被揉皺的紙。



那是我尚未收起的、放在房間裡的J的日記。



「……他騙了我們!」聲音順著風傳了過來。「他騙了我們!」



不過是片刻的寂靜。



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奔跑起來,在呼嘯過耳邊的風聲之中,他們短暫的凝滯了,隨即是一陣慌亂的言語、還有紙張被撕毀的聲音。



沒有時間回頭,也沒有精神去確認方向,我抹去臉上的血,思緒裡只剩下快點跑、跑、跑,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逃離這個地方。



西小鎮的建築每棟都長得一模一樣,暗下的燈光讓我有種回到迷宮的錯覺。在濃厚的夜色裡,我只能看得見屋子的輪廓,輪廓隨著視野搖晃,眼前的世界也隨之翻倒。



繼續往前,無法壓抑的恐懼襲捲了我,我想起了吊掛在廚房裡的肢體,還有被擺在砧板上的頭顱、以及被摘下棄置的一雙鮮紅色的眼睛。



逃離這裡。四周的景物似乎不斷地在重複,我彷彿在同樣的地方繞圈,完全無法判斷到底跑了多遠。我只能瘋狂地往前奔跑、不停地跑,在這樣子狂奔了無法判斷的時間之後,前方出現了陰暗的樹叢。



砰!



一聲槍響,肩膀炸開了劇痛,我幾乎是撞在前方的樹幹上,往前摔倒。接連又是幾聲槍響,我掩護著頭部,踉蹌了幾個步伐後起身繼續往深處奔逃,聽見後方傳來車聲、燈光、憤怒的叫喊,他們正追在我的身後。



月光照不進樹林,在一片漆黑之中我什麼都看不見。發著高熱的肩膀逐漸失去知覺,只有痛像火一樣燒到胸膛,同時我整個人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只有急促的呼吸燒灼著我的皮膚。



我撲倒在黑暗裡。拉扯著垂落的藤蔓,我試著站起身,卻忽然整個人脫力,又再次摔倒在地上。耳裡轟轟作響,我不停地告訴自己要趕緊站起來,再一點就要穿過這座樹林了,但是這似乎毫無用處。我的四肢不聽我的使喚。



有人追了上來。他們在附近慢下了步伐。



我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找到了。」草葉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在這裡。」



「鎮長怎麼說?」



「還用問嗎?」他說:「開槍。」



就像耳邊的一道巨雷,槍聲讓我猛地回過神來,我的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幾乎從地上彈起。



而在一片黑暗中,我聽見他們的聲音,但是他們並沒有找到我,反而是在隔著幾步遠的地方,面對著其他的誤以為是我的什麼。



我看見了亮光。幽幽晃晃地,忽然在我的視線邊角升起,接著它像一盞燈一樣,懸掛在不遠處,照亮了我腳下撲滿草葉的道路。



月光照不進樹叢,但那盞燈卻有著月亮一般的顏色。而我不知道是從哪裡激發出的力氣,或可能是對於生存的執著,就這麼望著那盞不知名的燈,扶著樹幹起身,一步一拐地、緩慢且掙扎地朝著那裡走去。



彷彿忘記了傷痛。



我似乎脫離了現實。



最終,我摔倒在一條公路上。那盞燈在眨眼間消失無蹤,我在回過神來後,看見山壁、圍欄、還有一輛又一輛迅速通過的汽車。



上方已是魚肚白的天色,仍然可以看得見月亮與稀疏的星,但是顏色淡去了,幾乎隱沒在清晨陽光裡。



「……嘿,到底是誰打的電話?」有個聲音說著:「這種偏僻的地方。搞什麼東西。」



「聽說是一樁嚴重的搶劫案。但是搶劫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另外一個聲音說:「還有這個急救箱,到底是──等等!那是什麼……喂!嘿!先生,你還好嗎?」



我聽著那些聲音,勉強睜開眼,看見兩位陌生的男子從不遠處奔跑過來,兩人都身穿著我再熟悉不過的制服,胸上掛著徽章。



被攙扶著仰躺在地上,我看著他們,意識處在一個茫然的狀態。他們接著給了我一點水、替我緊急處理肩上的傷,同時詢問了我許多關於傷勢的問題,但我望著上方和西小鎮同樣的一片天空,什麼都無法回答。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獲救。



「是您通報的案件嗎?」其中一人說:「大約一個小時前?是嗎?」



我無法理解。



「您剛剛遭遇了搶劫案嗎?」另一人說:「我們剛才聽見……等等,那裡怎麼了?」



他們停下話語,站起身,往西小鎮的方向望去。



在白日之下,一條濃烈的黑煙竄起,伴隨著不停冒出的火星,將西小鎮吞噬。








一場大火燒毀了西小鎮的所有秘密,在恢復行動能力之後,我通報了這樁驚悚的案件,卻沒有辦法在灰燼中找到任何線索。



這件事因為許多環節無法解釋,也太過駭人聽聞,上級並不採信我的說法,失蹤案仍以J為兇手結束。



養傷花了我好幾個月的時間。在靜養時,我曾循線查找那通電話的來源,據說打電話報警的是一名男性,通訊紀錄的地址是J的老家,然而J和凡妮莎膝下無子,那時候家裡空無一人。



而因為沒有證據的緣故,西小鎮僅在我的指控下因傷害罪遭到逮捕。西小鎮的鎮長在接受審問時選擇緘默,直到我出現在他面前,他才露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笑容。那是我隔了半年後再次見到他。



「錯誤?是嗎?」他笑說:「我想,唯一的錯就是那時候不小心失手殺了那個女人。再來,或許是沒有看著您吃下我們精心準備的料理。」



「你仍然認為吃人是一件合理的事?」



「這點我已經說過了,警官。」鎮長笑說:「對我們來說,人類和其他牲畜並沒有不同。您會因為吃雞、鴨、豬、魚而感到罪惡嗎?非素食者的您會因此而不吃他們嗎?您能夠確定他們沒有思想、語言、情感嗎?這和吃人並沒有兩樣。人類和牲畜並沒有任何不同。」



「就算如此──」



「西小鎮一向愛好和平。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笑說:「我們自己生產自己的食物。警官。」



我不再詢問下去。



鎮長和我吐露了所有西小鎮的秘密,包括那場火的由來,以及在殺害凡妮莎之後,他們思考著如何從案件中脫身,並且阻止J的調查。



他們瞭解J的能力與正義感,因此打算直接毀了他。



那時J接受了鎮民的好意。於是他吃下了自己深愛的妻子。



J和凡妮莎失蹤的朋友最終在豪宅區被找到,他似乎是在外地經商失敗,走投無路後選擇回到西小鎮生活。被找到時他已被藥劑侵蝕了神智,靠著鎮民早晚施打的營養劑維生──西小鎮稱呼豪宅區為「牧場」,當時若非凡妮莎闖進去看見真相,鎮民也不會在慌張之下錯手殺了她。



在這件事結束之後,我申請了為期一年的長假,在那段時間裡我去了很多地方,也去看過了J的老家。



在最後關頭我看到的光點是什麼?那些鎮民在樹林中看到的又是什麼?匪夷所思的是,我在重傷的狀態下,僅花了不到一半的時間就穿越了黑暗的森林,找到了公路。



後來我回到職位,忽然開始習慣在口袋裡放上幾枚空彈殼。那能夠讓我感到莫名的安全感,即使我依然會在午夜夢迴中看見那掛滿肢體的空間。



再次來到J和凡妮莎的墓前,周遭被打理得很乾淨,我看著並排在一起的兩座墳,又重新回想起西小鎮的連續失蹤案。



我知道,我永遠忘不了那時候發生的事。



我忘不了自己的衝動、J噴灑出的鮮血、凡妮莎失去雙腿的影子、以及最後的那場大火。



J和凡妮莎拯救了我無數次。



然而,在那個時候,我卻救不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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