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樣省略了很多,但對於那晚所發生的一切──無論是死去的她還是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結果──我已忘得差不多了。並非我毫不在意,事實正好相反。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忽然在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那怕是現在,我也依然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遭遇這些。命運?運氣?氣數?無論答案為何,我都會站在接受的絕對極端面上,盡我所能地予以最為強烈的否定:冥冥之中被規劃的人生?狗屁。生殺予奪,唯有自己能夠掌握。除己之外的,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懦弱罷了。
將晚餐──味增湯、清蒸鱸魚、淋了醬油的白飯、烤牛肉、燙青菜、荷包蛋、涼拌小黃瓜──一一裝盤,隨後端著兩張托盤,我往前走,進入了明亮的空間。
「晚餐煮好了。」我說,視線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仰躺在榻榻米上的她。
她隨口嗯了一聲,也或許是哼了一聲?聲音很小,很難確定,只能肯定她並不打算起來。我於是放下托盤,整齊地將晚餐放在桌上,前後對稱的放著,就像是在照鏡子那般。
我走向她。
她出於習慣的伸手,纏繞手臂的灰色繃帶已不如過去來得那般凶悍了。我小心翼翼地將其握住,一面感受那如枯木般乾癟的手指,一面以同樣謹慎的態度將人從地上給攙扶起來。雖然被我這樣照顧著,但她其實也沒受什麼傷,更沒什麼癱瘓的問題,只是單純懶得自己爬起來罷了。或許是今天太累了吧?
她輕輕啜了一口湯,臉上的眉毛頓時就皺了起來,「這湯味道也未免太淡了吧?」
「是嗎?」我不以為然地喝了一口,「還好吧?」
她自顧自的將味增湯給推了過來,「那我們交換。」隨即順走了我的烤牛肉。公平顯然不存在於餐桌上,但我沒有在意,甚至還主動貢獻了魚肉給她。她沒有任何感謝,只是安靜地把燙青菜給推了過來。
我們靜靜的享用晚餐,途中三不五時會像這樣交換配菜。這是我們的用餐習慣,同時也是餐桌禮儀,而它已經持續至少八年有餘了。或許這是默契,也或許這只不過是單純的互利互惠,但我猜就算我知道了答案,我肯定都不會討厭的。尤其是在經歷一連串噩耗的洗禮後,這樣的想法也變得越發強烈了。
「嗚咕……」突然,我感覺胸膛一陣火熱。
原以為是感性作祟的我,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就像是在印證腦中的猜測般,體內的心臟忽地以不自然的速度開始沸騰,我不禁難受的手摀胸口,然而,那怕手指再怎麼使勁地掐著,侵襲全身的烈火卻始終不見熄滅的跡象,反倒越燒越烈,越燒越烈……
「又來了嗎?真是──」朦朧之間,已然倒在地上的我好像聽見了這樣一句埋怨。努力睜開快要烤焦的眼皮,我看見了……灰色的溫柔霎時包圍了我。
隨手一拉,看著奄奄一息的我,她說:「好好數一下你頭上燈泡的數量,很快就會好了。」背著身後散落一地的餐盤碗筷,我面色蒼白的向她道歉,不料她卻嚴厲地回了一句:「少那麼窩囊了。」
嗯,她還是那個她。
「再怎麼說……」眼底醞釀著近似慈愛的感情,乾枯的手指彷彿也在這一瞬間獲得了生氣。她看著我,甚至仔細的撫著我臉頰,彷彿眼前灼熱的業火,在她眼裡也不過是撮微不足道的燭火罷了。她輕聲細語的說:
「主人都得好好照顧寵物不是嗎?」
魔女的鼻息於是融化了臉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