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聽說隔壁班那個女的自殺了欸,好像是在浴室裡割腕自殺的。」
「你的消息也傳太慢了吧,都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哇!所以他在論壇上寫的都是真的囉?被騙又被同學霸凌?」
「他說的話你敢信?他不是出了名的『放羊女』嗎?」
「只是說話就自殺也太誇張了,說不定真的嘛!」
「所以害死放羊女的,就是他們班的『狼人』囉,今天放學去瞧瞧那個狼人如何?」
「好啊,那個狼人也是惡名昭彰呢,這次搞出大事,應該會收斂一點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而我躲在最後一間廁所不敢出來。
我倒底做錯了什麼啊?只不過是跟放羊女絕交就變成狼人了,怎麼會這樣……
放羊女是我國小結識的朋友,就連國中都上同一間學校,我們有共同的興趣和喜好,稍微不一樣的就是,放羊女喜歡開很多分身帳號,在網路當個酸民,甚至製造一些不存在的故事。
說也奇怪,他的作文成績都不及格,然而在網路上寫出來的假經歷,竟然精彩到被各大平台分享,還有不知情的小編私訊邀稿,甚至連媒體也會來詢問細節。
他的故事是什麼?
--就是狗血的人生慘劇。
放羊女最出名的三個帳號,分別是『玻璃灰姑娘』、『碎琉璃』、『邦妮a紅燈』,雖然三個帳號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但他們在論壇上的論述和表現方式完全不同,這也是沒有人發現他們是三位一體的緣故,而會爆發出來,就是『放羊女』這個帳號出事了。
玻璃灰姑娘分享的是自己寄養家庭、寄人籬下的悲慘故事,碎琉璃則是被丈夫劈腿,還必須背負家裡龐大債務、可憐人妻的故事,邦妮a紅燈則是女強人設定,交往經驗豐富、人間遊戲的故事。
至於放羊女,就是為了攻擊我而製造的分身帳號,講述被閨密陷害失身,還被同學霸凌的故事。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什麼?
放羊女跟我同時喜歡上一個學長,他跑去告白失敗了,而我卻成功,從那一刻起我們廉價的友誼小船就翻了,放羊女開始各種情緒嘞索、冷嘲熱諷,甚至破壞我的約會行程。
後來學長不堪其擾選擇離去,放羊女沒有因此放過我,最終我選擇在班上向所有人公開放羊女的惡行,除了騷擾我跟學長外,還有那些分身帳號的事情。
放羊女的編劇生活就此曝光,而那些看了他『人生經驗』的忠實粉絲非常生氣,因為有些文章可以贊助和打賞,還有一些故事放了匯款帳號,如果願意幫助可憐人妻還債的人,可以自願捐款。
放羊女利用假經驗博取同情,藉此賺了許多濫情人的錢,他以前還會在我面前沾沾自喜地炫耀著,如今卻像掉進水裡的狗一樣狼狽。
雖然放羊女的惡行曝光,但還是有許多不清楚真相的蒲公英民眾隨風飛舞,風吹向哪裡就往哪裡看,他們不在意事實,只想隨風起舞,搭上狼與羊的八卦熱風。
是的,放羊女不只在網路上擅長偽裝,在現實也是不折不扣的實力派演員,他把自己偽裝成無害的小羊,而積極告訴世人這裡有壞人的我,就成了緊咬不放的狼。
由於事情鬧得太大,學校還召開防校園霸凌委員會釐清狀況,狼與羊質面對談,想當然放羊女的說詞破綻百出,畢竟故事都是編出來的,他可以無中生有,然而真正的『經歷』是有一定的體驗才叫做經歷,經歷有跡可循,創作卻是另一個次元的存在。
經過調解之後,放羊女被家人帶回,他的家人選擇息事寧人,打算先讓放羊女休學幾個月,之後轉學到比較偏僻的學校,這段期間他被禁止使用手機跟電腦,也不能獨自外出,必須要有家人陪同才能出門。
而我的懲罰則是寫一千字悔過書,外加一週的愛校服務。
搞什麼,我明明也是受害者,為什麼也要被懲罰?
我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當我有攻擊對方的行為時,就要做好被反彈的心理準備,雖然聽起來不合理,但這就是所謂的「社會人」,若想要在安全的情況下攻擊別人,就必須有縝密的計畫。
像我這這樣自爆式攻擊,實在太莽撞,我不該讓自己成為狼,應該當比羊還要可憐可愛,這樣才能塑造對方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唉,早知道反擊前應該要先資訊媽媽才對,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放羊女一死,眾人就把目標轉向我,就算我完成學校交代的懲罰任務,還是有人認為我是害死放羊女的狼。
這就是所謂的--死者為大。
自殺這個手段實在太卑鄙了,雖然可恥卻很有用,只要死得悲壯,所有惡行皆能抵銷。
那我是不是也……
放學後,我刻意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看著車水馬龍的交通幹道,我湧起某種念頭。
不如,衝到馬路上被車撞吧。
只要死了,就能擺脫狼人的名稱,還能向放羊女那樣被人捧高。
儘管曝光他所有的惡行,但因為他自殺了,網路上那些文章瞬間爆紅,他家人為了紀念逝去的女兒,還連絡出版社將文章整合起來,出了一本短篇集。
隨著新聞媒體的報導,短篇集竟然在短短一七天內銷售破萬。
太扯了,放羊女明明就不會寫書,怎麼一死就成了出名小說家。
死者功名成就,活下來的卻聲名狼藉,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我才是!
胸口感到鬱悶揪緊,一陣耳鳴之後,我決定跨出人行道,衝往高速行駛的車陣中。
「這份委屈真美麗啊。」
碰!撞到我的不是車,而是柔軟澎湃的傲人雙峰,一個女人站在我前方,用胸部將我撞回人行道上,周遭變得十分寧靜,所有人事物都停住了。
怎麼回事?
我傻愣在地,仰望著那個女人,他擁有相當特別的雙眼,就好像夕陽沉入邊際,夜幕即將來的紫橙色,只是與他對上眼,腦袋便陷入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你不覺得這樣死掉很可惜嗎?」女人蹲下身,露出魅笑歪著頭說,「把『委屈』賣給我吧,我會完成你一個願望。」
「咦?那、那我要高富帥老公也行嗎?」
我隨口開個玩笑,女人卻愣了一會兒,隨後摀著嘴笑了出來。
「當然可以,不過我以為你想換個身分身活呢,結果只要一個又高又帥的富老公就可以嗎?」
「有錢好辦事嘛,況且新的身分不一定很好……總之,我想要強大的守護者。」
「我會給你理想的老公,但他不是完美的人,這樣也沒關係嗎?」
「到時候應該可以離婚吧。」我突然有點不安,畢竟不完美有很多種可能,身體上的缺陷我還能接受,但如果是癖好、或是觀念的話……
女人笑而不語,像是在欣賞我苦惱的樣子,掙扎了幾秒後我還是決定跟女人交易,以現在的狀況來說,這個交易非常好,說不定遠超於我賣出去的東西。
當我說出「願意出售委屈」時,女人的身影忽然消散,就像泡泡那樣啵的一下就消失了,而我站在家門口,遠離了交通幹道。
腦子還有些混亂,心情複雜的打開家門,看見爸媽正在打包東西,似乎要搬家的樣子。
一邊幫忙整理東西,一邊聽爸媽說明情況,原來媽媽升遷成功被調職到總公司,可是總公司在國外,跟爸爸討論過後,爸爸決定辭掉自己的工作跟媽媽一起出國,當然會帶我走。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的轉學去了國外,那裡是歐洲某個國家,爸媽在森林裡買了一個大房子,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三四戶家庭,唯獨靠湖邊的小屋只有一名青年獨居。
以外型來說青年完全就是我喜歡的菜啊!為了找理由接觸青年,我在家自學製作甜點,然後用很老套的台詞「餅乾做太多吃不完,分送給鄰居」為由,時常到湖邊找青年。
青年差我五歲,父母幾個月前意外過世,目前在遠房叔叔的照顧下來這裡生活,他叔叔是某企業大老闆,看青年資質不錯,打算培育青年成為未來公司接班人。
起初我聽到青年的家世背景後,覺得很唬爛,所以只把他的故事當成浮誇的笑話,排除掉那個笑話,我跟他相處愉快,在我大學畢業時,他便向我求婚。
新婚過後他帶著我搬到豪宅居住,我這才相信他是公司未來接班人這個事實。
我們的夫妻生活相當甜蜜愉快,就算有爭執也很快就和好,話雖如此我還是記得『那個女人』的話,這個男人不完美,即便他真的達成高富帥又愛我的條件,可是他仍有缺點。
但交往至今我沒找到他的缺點,反而越看越喜歡,也許那個缺點在我眼中根本稱不算是缺點吧。
結婚滿一年後,為了慶祝結婚紀念日,老公帶我回到當年的湖邊小屋,我們在小屋裡簡單的弄了一些食物,然後清空一面牆打算看家庭電影。
幫忙搬東西時,我注意到牆上掛了一副奇怪的畫,畫裡地點位於海邊,陰沉的天氣搭配波濤洶湧的海浪,感覺有些駭人,更可怕的是有數條手伸出海浪中,似乎想抓住什麼。
天空的烏雲盤旋在左上角,烏雲漩渦中央有個暗紅色的眼睛,協對稱的右下角則有一位骨瘦如柴的人,蜷曲在岩石上。
這什麼詭異的畫?
畫作大小只有A4左右,加上放在比較角落的位子,以前曾來沒有認真欣賞畫過,現在看來有點毛骨悚然,老公怎麼會把這種畫放在這裡。
「啊、好久沒看到這幅畫了。」老公把畫取來來,眼裡充滿了回憶,「這幅畫叫做《假想之洋》,是個破千萬的名作呢。」
「破千萬?哇……」
「但我覺得,它有這個價值。」老公把畫框拆掉,取出裡面的畫作,丟進垃圾桶裡用火柴點燃燒掉,「我認為你會接受我的一切,所以特地帶你來這裡,告訴你關於我的『真相』。」
「咦?好、好吧,我們邊吃晚餐邊聊。」我心臟快速跳動著,腦中迴盪的女人的告誡,該來的還是會來,既然我都跟他成為夫妻了,不管事什麼我都必須接受!
老公坐在餐桌前,看著豐富的菜色神情凝重,「我用那幅畫殺了我的父母。」
「啊?」我愣在椅子上,一時沒聽懂那句話。
「我父母在勒戒所認識的,他們都是毒蟲,還喜歡賭博跟偷東西,生了我之後沒有悔改,而是帶著我去撿每個親戚,裝可憐要錢,我叔叔對我很好,用錢跟父母談我的扶養權,然而在我脫離他們之後,那兩個廢物依然陰魂不散,向吸血蟲一樣黏著我。」
「噢,辛苦你了。」我輕輕握住老公的手,替他感到難過。
「謝謝,雖然花了一點錢,但我擺脫了那兩隻吸血蟲,就是靠《假想之洋》這幅畫。」
「所以你用畫打死了他們?」
「沒有,我只是跟叔叔借了錢,買下畫作之後掛在牆上,我父母後來就死了。」
「可以詢問死因嗎?」
「他們兩個突然互相猜忌、指責對方私下策畫陰謀要詐領保險金,總之他們頻空想像對方都某徒不軌,最終在爭吵中持刀互捅,死在血泊中。」
「聽起來跟畫作沒什麼關係呢。」
老公優雅的切著牛排,淺淺的笑了笑,「神奇的是,他們只會在這裡吵架,兩人會在某日不約而同來到湖邊小屋看畫作,隨後發瘋似的大吵,明明知道這裡不對勁,但卻像吸毒成癮般,不斷在這裡相聚看畫,吵架過後離去,最終殺死了對方。」
「他們在這裡……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我只是覺得差不多該跟你說這個事實了,畢竟我們是夫妻,不需要隱藏太多。」
「嗯,這樣的話,我想跟你說我的過去,關於我當初為什麼會搬到這裡住的事情。」
「我應該高興老婆接受『真相』的速度很快嗎?我以為你會覺得我瘋了。」
「你瘋了?哈!先聽完我的故事吧,相信你一定也能很快就接受的。」
就這樣,我和老公說起了,國中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