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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烏托邦】消失的月光

Nofer | 2022-03-12 21:30:02 | 巴幣 2 | 人氣 155


  月亮不在了。

  最初察覺到這件事的,大概是街角那個小乞丐。當我在中秋節那天買飯送給她時——不然她要餓著肚子過節太可憐了——她抬起髒巴巴的臉,張開乾裂的雙唇,用那把稚嫩而疲倦的聲音對我說:「月亮不在了。」

  於是我抬頭搜索著星空,果然找不到那顆圓月。

  月亮不在了。



  理所當然地,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網查一下,希望找到相關的報導或是社交平台上人們的討論,可我什麼都找不到。我甚至一度認為,也許只是剛好雲太多,蓋過了明月。也許明晚或者後晚,便又能夠重新見到月亮了。

  可是月亮一直都沒有出現。

  搭巴士時、上班時、吃午餐時,不時會聽見人們壓低聲音討論月亮的事,但是沒聽到什麼,就往往有人噓了聲叫停討論。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奇心越燒越盛,我忍不住拽過相熟的同事詢問。

  「你知道月亮不見了嗎?」壓低聲線,邊問邊東張西望,偷摸得像是在後巷買毒品。

  「嗯,周圍都有人在說,但什麼也查不到。」他以同樣的聲量回道。

  「我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了?為什麼大家都不敢討論?是什麼新的禁忌嗎?」

  「要去悄悄查一下嗎?」同事眨眨眼,興奮道。他向來喜歡刺激和秘密,門路也多。

  「好啊。」我答道,一副要與他合作的樣子,實際上卻對如何調查茫無頭緒。他也知道我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遂道:「我查到新消息時告訴你。」



  那天之後我們一直沒再討論過此事。我知道他有私下進行調查。我自己在街上聽到人討論相關的東西時也會豎起雙耳仔細聽,可惜往往聽不到什麼。

  然後同事失踪了。

  「他兩天沒出現了。」我問上司:「你知道他去了哪嗎?」

  「啊,他啊,辭職了。」上司回答:「還有你啊,之前和他討論的事該停止了。你懂我意思吧?我也是為你好才多說一句。」

  我張嘴想回應,卻忽然發現辦公室裡如此冰冷,凍僵了喉舌。



  數月之後,我有日在街上偶遇同事。他雖然衣著相貌沒變,但卻有什麼不一樣了,讓我感覺他只是個披著我舊同事皮囊的陌生人。

  我走向他,把他拉到一旁,閒聊了幾句。他說他換了份新工作,有了新的生活。

  「那你查到什麼嗎?」我小聲道。

  「什麼?」

  「月亮消失的事啊。」

  「月亮?」他咧嘴笑著,那笑容就像是有隱形的線拉住兩邊嘴角往上扯。然後他指指天空,理直氣壯地道:「月亮不就在那裡嗎?」

  直指著空無一物的天空。

  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原來的他到哪裡去了?或者說,原來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他見我愣著,徑自離去。



  我站在一間荒廢了的醫院前。醫院荒廢的時間不長,玻璃窗尚未破碎,藤蔓亦還沒纏上牆,只是周圍的雜草已長至及膝。

  繞著醫院外的鐵絲網走了一圈,細細觀察著每個潛在入口和地上的蛛絲馬跡,我很快找到幾處被剪開的網,地上的雜草亦有被踐踏的痕跡。最後我挑了個我認為最遠離人煙的位置,閃身鑽了進去。

  在外圍時,我便已感覺到幾道目光正從暗處注視著自己,越接近門口,越多不善的目光鎖定在身上,但我沒理會,繼續往內走。

  甫踏進大門,陰影處便傳來聲音:「來人所為何事?」

  「我想要答案。」我答道。那天舊同事最後離開前,低聲而快速地說了句話,語氣終於是我所熟悉的那種,卻生氣全失。

  他說如果我真想找到月亮的話,就去這裡。

  「什麼答案?」
  「為什麼月亮不見了。」

  於是他領我在醫院裡走著。地面鋪滿灰塵,上面有多個腳印疊在一起。牆漆已經剝落了不少。走廊裡沒有開燈,四周又沒有窗戶透進光,陰暗得很。

  我們走上四樓,進了一間原本應是病房的地方。不同其他地方的髒亂破落,這裡牆上噴了不少顏色鮮豔的塗鴉。房內也不再是無人打理的髒亂,取代灰塵的是食物的包裝和碎屑。

  原本整齊擺放的病床被推到角落堆著,空出來的地方放了爵士鼓、吉他一類的樂器和其他生活雜物。三五個少男少女在房中或站或坐,在我進房的瞬間都看了過來。

  「歡迎來到月亮調查會。」領路的男孩說道。

  「就說不要這個名字了——」角落的女生立即駁道。



  和他們接觸過幾次,我逐漸熟悉這群年輕、甚至可說是年幼的男女。他們都是為了調查月亮,和家人鬧翻,然後從家中逃出來。在我眼中,他們只是一班無知胡鬧的小孩,但我們好歹有著相同目標。

  他們說,首先要做的事是喚起公眾注意,所以他們準備在街上派傳單。翌日,當我看見新聞說推出了禁止派傳單的新法令時,就知道我們一眾早被盯上。

  我的公司最先接到通知,是以我一上班就被帶到上司的房間。

  「這是最後通牒了。」上司說。

  與我同住的家人大概是第二個收到通知的。回家後,他們板起了臉,說道:「你若願意改過自新,我們才會繼續讓你住在這裡。」

  禮貌上,我很想回去跟那班人說一聲再見,可是這不值得,不值得就此失去工作和家人。

  區區月亮。



  昨日,我看見新法令禁止街頭賣藝時,就在想他們是不是想透過唱歌引起注意。

  下班時,我聽見街尾傳來激昂的樂聲。走近一點後,我看見了那班少年少女正在高歌。我在十多米外看著他們,沒有靠近。

  沒唱兩句,警察便到來逮捕他們。他們一邊掙扎,一邊仍大聲唱著歌。警察拉不動他們,取出了警棍毆去,直至他們奄奄一息,被抬上了警車。

  我沒有靠近,畢竟為了這班孩子而失去工作和家人太不值得。這是理性的選擇。我如此說服自己。

  但我知道,我只是害怕。



  又一年中秋,我依舊去買了些豐盛的食物拿去給街角的乞丐。

  乞丐沒有接過我遞去的飯盒,直盯著我,問道:「月亮不在,中秋節還是中秋節嗎?」

  「啊?」我疲倦地指指天空:「月亮不就在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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