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離開之前？妳就這樣眼睜睜地讓賊人離開嗎？」夏羽問。
「是的，奴家也會提供協助。」沈婭說。
「不僅放著賊人離開甚至還要提供協助？」夏羽嗤之以鼻地冷哼。
「奴家已經與小賊許下約定了。」沈婭笑盈盈地說。
「……不要再說那些過於荒誕的內容了，妳究竟在盤算什麼？」夏羽不信地問。
「真是的，您的疑心病和小賊差不多重呢。」沈婭無奈地說：「方才已經說過了，奴家只是被買來當成繼承人的貨品，原本的名字不是沈婭，當然也沒有必定成為下任宮主的保證，只要母親找到更適合的人選，奴家隨時會死。假使順利登上宮主之位，屆時也早就被洗腦成忠貞信徒了……奴家不再是奴家，那樣可是比死更難過的事情。」
「教團隊伍的洗腦技術向來都是不傳之秘。歷史越是悠久的隊伍，那方面的技術就越是邪門詭譎、艱深難解，即使精通解法的高手也有可能花費數月、數年的時間才解開，既然妳是下任宮主的候補，理當由沈懷嬋親自施法，效果絕對是一流水平。」夏羽說。
「這個可以說是奴家持續不斷的厄運當中的的微薄幸運。打從懂事以來，奴家就得隨時維持持著自我心智，以免發瘋，在這方面有著比起常人還要強韌的耐性。使用玩家的術語，也可以說是精神狀態幾乎不會出現波動吧。」沈婭微笑著說。
這個時候，李少鋒不禁想起方才經過擺放著神像祭壇房間時，沈婭在一瞬間舉起手又極力克制，現在想來，或許當時就是在克制著行禮的衝動。
「……行吧，當作妳並未被徹底洗腦，那樣的行為又有何意義？」夏羽問。
「您應該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吧。」沈婭保持著笑容，不答反問：「擅長說謊的人會在謊言當中夾帶真實，抑或是藉此誘導對方朝向自己期望的方向思考，您如此費力潛入內宮並不是為了暗殺、也不是為了刺探情報，卻也不是要盜藥……而是為了盜取更加貴重的物品吧。」
「盡管恣意猜測，除非妳現在手上就有想要的那樣物品，一切都是空口白話。」夏羽冷淡地說。
「原來是『那樣東西』，而不是『那兩樣東西』呀。」沈婭勾起嘴角說。
夏羽自覺失言，沉默地沒有接續話題。
「根據小賊的態度來看，您的所屬隊伍不會是盜日團、殲滅軍、情報機關以及教團聯合，也不會是其他世界知名的隊伍，方才也保證與五凶毫無關聯，然而如此修為的強者之名絕對不會默默無聞，真是令人益發感到疑惑呢……」沈婭繼續自言自語。
這個時候，李少鋒總算理解到兩人究竟在講什麼，忍不住插話問：「等等，妳們該不會在講寒黐膏的藥方和保存腦袋的方法吧？但是那兩種方法不是保存在支部那邊嗎？」
「支部負責保管副本，正本當然在這裡呀。」沈婭理所當然地說。
這個時候，李少鋒總算理解夏羽的目的。
──她想要寒黐膏的藥方。
對於追求世間一切知識的銀鑰而言，想必是亟欲渴求的知識吧，以此作為思考的延伸，很多先前感到疑惑的部分都因此得到解答──為什麼如此強烈希望得到米・戈的心鱗、為什麼含糊帶過竊藥過程、為什麼堅持單獨行動、為什麼大費周章地拿殲滅軍當成反追蹤的晃子。
畢竟如果只是區區的幾罐寒黐膏，她早就偷到手了。
李少鋒重重吐出一口氣，出乎意料的，比起震驚，反而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情。
「奴家給兩位一些商量的時間，不過快要破曉了，希望盡快做出決定。如果讓門人順利拉起包圍網……又或者讓母親起了疑心，大概就永遠走不了了。」沈婭說完就微微躬身，掀開簾幕悄然離開。
夏羽迅速移動到簾幕旁邊，側耳貼牆確定沈婭確實走遠了，才咳了幾聲，恢復成原本聲音地問：「學長，那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算是……協助者吧。」李少鋒不太確定地說，簡潔說明自己遇到魔法結界的屏障以及那之後循著笑聲被引誘至沈婭房間的經過。
夏羽依然戴著無臉面具，然而不需要看表情也知道她相當不高興。
講完之後，李少鋒戒慎恐懼地等待片刻都沒有聽見回應，低聲問：「所、所以現在呢？」
「請先等等，我正在反省自己的錯誤。看來今後無論何時何處都得緊緊跟在學長身旁了，然而必須考慮到學長突然脫逃的可能性……不曉得樓月學姊會不會有手銬……」夏羽喃喃自語著說。
「現在這種情況就不要開玩笑了。」李少鋒無奈地說。
「我有六成左右是認真的喔，考慮到手銬有點不便，要不要給學長下一個咒印？」夏羽說。
「羽兒……」李少鋒再度嘆息。
「好啦好啦，這件事情等到回去之後再討論。她提了什麼條件？」夏羽問。
「就是希望破除咒印啊。」李少鋒說。
「那點辦不到，其他條件呢？」夏羽又問。
「那樣就沒有了。」李少鋒說。
「怎麼可能？所以她身為沈懷嬋的女兒、身為冬花宮的下任繼承人，居然沒有任何理由與交換條件就幫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外人盜取高價藥物嗎？而且還攻擊了自己人？」夏羽難以置信地反問。
「事實就是這樣，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李少鋒無奈地說。
「如果是單純的笨蛋就算了，那種修為並非如此，剛才打起來的感覺有夠噁心的。」夏羽心有餘悸地說。
「……『噁心』倒是一個從沒想過會被當成武藝評價的形容詞。」李少鋒說。
「我剛剛可沒有半分留情，抱著爆頭的氣勢與力道踢下去，而且也確實踢中了，就算是比較薄的宙鋼鋼板也會被踢凹吧，然而她只流了點血就沒事了，這樣不是噁心還是什麼。」夏羽咬牙說。
「為什麼接得下來？」李少鋒愕然問。
「她幾乎將『護體』和『流轉』這兩個基礎七變練到極致，硬碰硬正面進攻幾乎占不到便宜，想要從死角暗處偷襲又會被流轉化解掉，無論怎麼進攻都沒用，好不容易搶到空隙打出去的攻擊力道最後剩下不到半成，那個感覺……真的只有噁心可以形容。」夏羽咬牙說。
「那樣不是很厲害嗎？」李少鋒不解地問。
「問題在於那種風格不可能贏啊！」夏羽說。
所以方才沈婭說自己「不擅長戰鬥」並非謊言嗎？李少鋒一楞，皺眉問：「不會是冬花宮某種秘傳的保命招數嗎？」
「那不是冬花宮的風格。克蘇魯遊戲的各種流派都是以實戰為主，招式風格當然都偏向進攻，即使有些穩重的防禦性流派也會有各自的殺招與底牌，然而她那種純然守勢的戰鬥風格簡直莫名其妙，就算氣息特性是『凝重緩厚』的黃色系也不會那樣練，遑論她還是藍色系的。」夏羽說。
「啊啊，所以妳前幾招才會打得有些彆扭。」李少鋒說。
「我的戰鬥經驗自認算是豐富了，沒有萬場也有八、九千場，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噁心的風格。」夏羽又抱怨幾句，這才搧搧手說：「回歸正題，那個紅頭髮的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絕對不安好心。」
羽兒對於沈婭的印象似乎相當惡劣耶。以往稱呼其他人的時候不是連名帶姓就是加上學長學姊的後綴，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用「紅頭髮的」這種稱呼。李少鋒疑惑暗忖，緩頰地說：「沈婭應該會帶著我們離開，如果想要妨礙，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
「……她應該是真心怨恨著沈懷嬋，然而那樣就斷言她會無償幫助我們就太過草率了。」夏羽說。
李少鋒沒有在這點多作爭執，轉而問：「既然妳沒有提議立刻離開，表示打算接受那項提議嗎？」
夏羽保持沉默，沒有回答。
「妳就這麼想要寒黐膏的藥方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那是……必要的。」夏羽說。
李少鋒完全不想節外生枝，然而對於現況也束手無策。畢竟情況反過來的話，夏羽可以打昏自己強行帶走，但是現在自己有辦法打昏她嗎？如果口頭說服失敗就無法強迫夏羽去做任何事情了。
緊接著，沈婭相當湊巧地再度掀開簾幕，微笑詢問：「不好意思，請問是否有決定出一個答覆了？」
「妳真的知道那東西的位置嗎？」夏羽再度裝成嘶啞嗓音，懷疑地問。
「就在禁區喔。」沈婭乾脆地說。
「不是在沈懷嬋的房間？」夏羽反問。
「母親不會將如此重要的物品放在身邊，她不是那樣的類型，不過如果真以那東西為目標只是白費力氣，奴家建議還是盡快離開。」沈婭說。
「那樣是哪一個？」夏羽追問。
「奴家只知道藥方的存放位置。身為下任宮主，需要確定不會對那些藥材產生過敏反應，在母親取出的時候也待在身旁。」沈婭說。
「那樣就帶路吧。」夏羽說。
「奴家先聲明清楚，知道放置場所也拿不出來的喔。」沈婭再度說。
「帶路。」夏羽加重音量說。
沈婭露出一個無奈神情，隨即美目一轉地問：「小賊，接下來要抱著奴家走嗎？」
「妳的修為和武藝都比我還要高深吧，請自己走啦。」李少鋒說。
「這樣也有好處呀，倘若意外撞見門人就假裝挾持奴家。」沈婭說。
「後面拖著一堆冬花宮門人只會更麻煩吧？」李少鋒無奈反問，轉頭卻見夏羽沒有反對，甚至暗中打出「制住她的要害以防萬一」的手勢，當下要抱不是、不抱也不是，僵在當場。
「真是不配合呢。」沈婭沒好氣地輕笑幾聲，率先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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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鋒和夏羽跟著沈婭，再度穿過錯綜複雜的長廊與房間，不過因為原本就沒有距離禁區太遠的緣故，很快就回到那間擺放著玻璃罐的房間。
沈婭繼續前進，穿過兩側的空金屬架，來到角落。
那裡有著一個明顯特別區隔開來的區域，沒有擺放任何金屬架，地板也是異於周邊的深黑色，角落放置著不反光的小型黑色保險箱。
如果真是寒黐膏的製作藥方，擺得這麼顯眼豈不是讓人更好偷嗎？李少鋒忍不住想。
「奴家提過了，即使知道也拿不走。」沈婭無奈地說。
「難道是宙鋼製成的保險箱嗎？」李少鋒問。
「不只是如此，根據奴家所知，保險箱的內層塗抹了數層合金塗料，強化硬度，其中一層則是『核塵』，那種宇宙金屬的質量極大，些許粉末就得以頓計數，因此無法整個帶著離開。」沈婭補充說。
夏羽低頭凝視著深黑色的地板好幾秒才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無視沈婭「地板沒有任何機關」的提醒，謹慎前進，接著單膝跪在保險箱前面仔細端詳了鎖頭片刻，從懷中取出一長一短的兩根細金屬棒，伸入其中嘗試開鎖。
「您的實力很強，偷盜技巧又是另外一回事。除非盜王親來，否則只有母親有辦法打開這個保險箱。」沈婭蹙眉說。
夏羽沒有回答，專注著用兩根細金屬棒持續開鎖。
沈婭露出一個無話可說的神情，向李少鋒搭話也碰了軟釘子之後聳肩退開，找了一個空金屬架坐在最底層，雙手托著臉頰等待。
靜默在房間緩緩飄蕩。
數分鐘後，保險箱突然發出一個細微的喀擦聲響。
「竟然打開了？」沈婭驚呼，忍不住站起身子。
夏羽將細金屬棒啣在嘴邊，小心翼翼地打開金屬門，確定裡面沒有其他機關之後才用雙手捧起一本很薄的冊子。
「真是令人感到訝異，妳該不會就是盜王吧？」沈婭掩嘴說。
夏羽沒有回應，翻開冊子看了幾眼就反手遞出。
「給我帶著嗎？」李少鋒訝異地問。
「一旦發生戰鬥會由我負責處理，帶著綁手綁腳。」夏羽搖頭說。
李少鋒不再爭辯，小心翼翼地將冊子收入懷中。
夏羽同樣將金屬棒收好，站起身子，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李少鋒看得出來夏羽正在斟酌是否要違背承諾，內心也是頗為掙扎。只是單純打昏就罷了，如果她打算殺人滅口，自己究竟要站在哪邊？
「真是了不起的開鎖技術，實在萬分佩服。那麼就離開吧，奴家會領一條前往出口的安全道路。」沈婭伸手輕拍著衣襬，淡然說。
嗯，怎麼覺得沈婭的態度一瞬間變得很冷淡了？李少鋒疑惑暗忖，很快就意識到她從方才的高超偷盜技術判斷羽兒其實是盜日團的成員……也就是五凶的成員，覺得剛才被騙了。
「麻煩帶路了。」夏羽淡然說。
「是的呢，請往這邊走。」沈婭說完就逕自轉身，踏出禁區。
無論如何，看來總算可以離開了。李少鋒壓抑住情緒波動，繃緊神經地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