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劉靖明被領進東暖閣拜見皇帝，此時的烏紹已經換上一身輕便舒適的常服，正坐在御案後方批奏摺，他的頭上只斜斜插了一支簡單的飛燕簪，不同於早朝上的威嚴肅穆，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世家貴族的公子哥兒，威儀仍在，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姜福康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上接過一盤小糕點和一杯薄荷茶，進來時順手把東暖閣的門掩上，走到皇帝身邊恭敬地遞過茶水。
「陛下請用茶。」
烏紹接過茶盞的空檔，劉靖明歛袍跪拜。
「微臣大理寺少卿劉靖明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輕輕的叮噹一聲，茶碗安穩地落在茶碟上，卻在劉靖明心裡盪出一層浪花，他忙不迭地起身，謹守禮儀，臉微微抬起，目光卻是看著御案上的筆山。
烏紹不動聲色地觀察眼前的少年。
他很年輕，卻憑著敏銳的觀察與清晰的頭腦贏得了大理寺少卿一職，自他任職以來，大理寺已偵破多起陳年舊案，雖說這些功績都算在大理寺卿的頭上，但有甚麼能瞞的過烏紹鷹一般的雙眼呢？
空氣中飄著薄荷獨有的清涼香氣，這是來自異國的香草，民間罕見。
「你可知朕為何單獨召你前來？」
「臣心中有所想，不知是否與聖上一樣？」
「說說看。」
「大殿下薨逝一案已過七日，靈柩也已安葬，如若陛下要查此案，不應此時才召微臣前來，故微臣斗膽猜測，或許是陛下查出了案外案，卻因種種因素不便細查，於是特召微臣前來？」
烏紹心中驚奇不已，他知道傳聞中劉靖明聰穎過人，卻不想這些傳聞竟都是真的。
皇帝撫掌大笑，稱譽道：「劉卿果然如傳聞一般，對事洞若觀火。」
「承蒙陛下謬贊，微臣不過見識淺薄罷了。」劉靖明謙虛應答，這一點，讓烏紹對他更加喜歡。
「今日鄭丹義在朝堂上公然逼朕處決貴嬪，劉卿有何見解？」
劉靖明心中已然翻起滔天大浪，他細細品著皇帝這句話真正的意義，他很清楚他的回答事關重大，甚至關係重大到他今日能否活著走出這扇門後。
鄭丹義，官居從一品威武侯大將軍，瑞妃娘娘的生父，大皇子烏衍的外祖父，如此權傾朝野的男人，為何要逼死一位母家勢力不高，僅僅只是一城之守的貴嬪呢？
難道是……
「預言？」劉靖明雙眼帶著迷茫，茫然地望向烏紹。「可是，微臣愚鈍，若大將軍僅僅只是預言就想逼死貴嬪娘娘未免太牽強。」
烏紹微微地笑了，顯然對於劉靖明的答案很滿意。
或許滿意的點，還有他的反應吧？
劉靖明雖說對於查案有一套，對於人心的洞察卻還是太嫩了。
「先帝彌留之際，曾有高人預言貴嬪將是玄冥國信物靈蛇環的主人，傳說靈蛇環能輔佐帝王將相治理國家，如無意外，貴嬪就將是朕的皇后，只是先帝駕崩後，靈蛇環卻從宮中銷聲匿跡，至今沒有出現過。」
而且依照貴嬪那樣貪慕虛榮的個性，要是靈蛇環在她手上，她定然是忙不迭地飛奔到九華宮通傳了。
聞言，劉靖明算是想通了，大大的震驚寫滿了他的臉上。
「難不成，大將軍想讓瑞妃娘娘坐上鳳座而對大殿下痛下毒手！」
烏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劉靖明趕緊低下頭去，暗罵自己終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快嘴。
「所以啊，朕設了一個局，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劉靖明再次驚地抬起頭來，看見皇上正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被茶杯掩去的大部分龍顏陰晴不明，讓人無法從中猜測他的心思。
陛下設了一個局，並且不知不覺也把自己套了進去。
劉靖明雖說對上恭謙自省，但一個人多被誇讚聰明久了，難免也會自恃聰明而不知不覺被設計。
他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帝王，究竟是怎麼從殘酷的皇子鬥爭中奪下皇位的。
劉靖明尤自在驚惶中，忽地就聽見門外傳來驚慌的喊叫，姜福康遂走了出去，大聲斥責著殿外的宮女。
「大膽！九華宮是甚麼地方，怎容得妳一個蹄子放肆！還不趕緊出去，免得擾了陛下與大人議事！」
「姜公公、姜公公，奴婢是貴嬪娘娘身邊的紅玉啊！娘娘被下了毒，至今仍昏迷不醒！公公、求您放奴婢進去面聖吧，娘娘……娘娘只怕是要不好了！」
宮女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進來，劉靖明聽得真切，他鼓起了勇氣去瞧皇帝的臉色，卻只見烏紹依舊是那張雷打不動的龍顏，嘴角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怕了？」
劉靖明遲疑了一秒，接著堅定著眼神回望君王的眼神。
「臣不怕。」
「很好。」烏紹出言讚賞，「既然不怕，就跟朕過來。」
「是。」
陛下的局，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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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大國，居海上，東西側有高山環抱，北靠大洋，南臨大陸，遺世而獨立。盛產金銀銅鐵及各色寶石，尤以蔚藍如海波之石為上佳；民生僅僅自足、軍事及貿易為重，三年辦一次《百商會市》，各路商販於商城匯集，稀世珍物紛紛出世，盛況空前，是此國僅次於《祭神慶會》的大盛典。
這個北方的大國名為──玄冥。
「玄冥的國姓是烏，代表黑色，同時身在北方海上，方位及地理都屬水，代表色也是黑色，黑色因此是該國地位最高的顏色，只有本座的信使及皇帝才有資格穿戴，其次是金黃色。」潔絲博士此時正坐在季離爾的對面，像是在講課一般，纖長的手指在書頁上滑過來又滑過去，神奇的是，被她碰過的每一行字都會閃現出金色的光芒，隨後又消逝不見。
季離爾百般無聊地看著那些閃來閃去的文字，她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臉的不耐煩。
她的記憶停留在飛機遇上亂流的時候，那一架飛機是《赤子》公司名下的私人飛機，裡面坐的人員都是《赤子》的工作人員，包括她。
只能說《赤子》真的很看重潔絲博士……哦不，玄武的研究，年度考核而已，就賠了十幾名菁英員工。
一想到這裡，離爾自嘲的笑了笑，玄武發現她分心了，瞪了她一眼，旋即把厚重的書本蓋了起來，揚起的一層灰讓離爾嗆的連連咳嗽。
「……笑也不行嗎！」季離爾不悅地抗議，這是她醒來後發現身處異地到目前為止最有情緒的一句發言了。
玄武搖搖頭，目光是不可置信。
「妳呀妳呀，正常人不都是應該關心一下那架飛機上的人有沒有死嗎？」
季離爾瞇起了眼，對於玄武的問題，她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首先，這些人與我非親非故，即使他們死了，也與我無任何瓜葛，對我而言僅僅是無關痛癢而已；再來，妳製造亂流的原因不過就只是要把我弄到這兒來而已，我才是妳的目標，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我即使不慈悲，身為神的妳，總不可能濫殺無辜吧？」
說完，離爾聳了聳肩，做出一副『我的回答您還滿意嗎？』的樣子，玄武愣在當場，過了幾秒，她才完全回了神。
「妳說的沒錯，除了妳，其他人都活下來了。」
「對，所以我不需要擔心，擔心毫無意義，不是嗎？」
玄武晶亮澄澈的眼珠子看著離爾，似乎想把她完完整整地看穿。
祂也害怕，如果祂的選擇出了錯誤，那將會是甚麼樣悲劇的下場啊……
但，即使離爾的回答那麼冷漠，玄武還是相信她依舊是那個看見傷者會幫忙、看見孩子要被車撞了會去攔車的女孩。
「妳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女孩，雖然有點無情，但本座相信妳的心裡依舊是善良的。」玄武下了結論，她依然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離爾的表情抽動了一下，顯然玄武的話戳到了她內心的那層痛處。
她無情嗎？
三歲時一場車禍奪走爸媽的生命，留下一筆龐大的遺產讓無數親戚眼紅，離爾隨後被奶奶接回撫養，那是她第一次到那棟大宅子，只存於父母口中，卻從未回去過的一座莊園。
爸媽總是說莊園很美，卻住著魔鬼，會一點一滴吃掉人心裡的陽光，只有眼盲且心地善良的人可以抵擋魔鬼一次又一次的誘惑。
宅子很大，住的人也很多，離爾記得她被盛大的場面嚇得大哭，親戚們掩嘴訕笑著，奶奶在管家的攙扶下抱起她，用宏亮的聲音對著眾人宣佈：
「這便是季家大房的大小姐，以後就住在宅子裡跟大家一起生活了，她的教養由老婆子我親自管教，對她不敬就是對我不敬，誰要是不服，就給我吞到肚子裡面去！」
奶奶的聲音穿透了每根大廳的柱子，充斥著哄笑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當時她小，看不清大家的表情。
她只覺得奶奶酷斃了。
直到國中時奶奶忽然病倒，她才看清了那座莊園裡住的魔鬼長什麼樣子。
叮噹──
玄武看著離爾陷入回憶，輕輕敲了一下杯緣，清脆的叮噹聲旋盪在整座宮殿裡，黎爾眨眨眼，她回來了。
「無情的從來不是我，是命運，是他們命該如此。」
玄武別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再次站起時，身上的黑套裝已經換成一身玄黑似水的衣袍，一頭黑髮如瀑以玉冠高高豎起，比起女強人版的潔絲博士，黎爾更覺得這樣的玄武氣勢更強大。
更可怕。
「那麼妳來這裡，也是命運，本座要妳命是如此。妳是本座從萬千眾生中選中的，足以輔佐帝國大業的人選，或許，妳會是歷代皇后中最傑出的一位。」
玄武看見離爾臉上寫滿了拒絕，眉頭緊蹙卻依舊端坐著不動不願看她，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憐憫。
「歷代信物的主人通常都是輔佐帝王之責，但若覺得帝王不適任，也可以逕行推翻，畢竟，妳已是本座選出的信使了，本座相信依妳之才，追隨妳的人也不會少才對。」
「想想，妳已經查清了害死妳父母和奶奶的人，那裏與妳再無牽掛，何不到一個新世界開啟新生活？再想想，妳若真開創了自己一番霸業，成了玄冥帝君，眾神之下萬民之上，再無人能掣肘於妳，豈不痛快？」
無人掣肘於我！
離爾的雙眼總算是亮了起來，玄武帶著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望著她，看著她臉色總算不像當初來時那麼難看，馬上捧出一疊顏色鮮明亮麗的古裝來要她換上。
離爾略帶嫌棄的看了那花花綠綠的衣服一眼，說了句：「我比較喜歡黑色的。」
玄武似乎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但完全沒打算換掉衣服的顏色，還順便搖搖擺擺地變出了一桌子的金銀玉石首飾。
「妳去到那裏頂替的身分就愛穿這顏色的，人家可是個少女。」
黎爾的臉這次是徹底黑了。
「不能換個人嗎？」
「不行，此人相貌與妳相仿、姓名也相似，唯有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你不是說她是少女嗎？我都要三十歲了，哪算的上是相貌相仿。」
一把精美的銀把小圓鏡出現在桌上。
「就像妳們說的，年齡從來不是問題，本座讓妳永遠十八歲都可以。」
離爾拿起鏡子來仔細端詳，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回到了十八歲的樣子。
這要是在現代開醫美診所肯定海撈一波啊！
玄武像是看透了她的內心所想，姿態端莊優雅地坐了下來，對她眨了眨眼，說：「這是自然。」
離爾這次是真的驚呆了，她木木地張著嘴巴搭巴搭地樣子像極了一條離水的魚，惹得玄武輕笑不止。
玄武掩嘴輕笑，又把衣服推到她面前，此時的衣服雖然依舊多彩，但至少換上了較灰調些的顏色。
「快穿上吧，這可是你們現在很流行的那甚麼……莫蘭迪色系？至少好看一點了。」
接著又變出兩名侍女和一架超大屏風，指著屏風的後面，對了離爾做了個“請吧”的手勢。
「行吧，去就去，不過你總得給我講講那邊現在發生甚麼事情了吧？免得我一去就死掉。」
離爾撈起桌上的衣服，往屏風後走去，兩名窈窕多姿的侍女隨後跟上，為她更衣，扒衣穿衣均是乾淨俐落，沒幾下子，她就換上一身新穎的宮裝出來了。
玄武早已備好一個梳妝台等著她，看見她邁著大步走來，別說是大家閨秀的氣質了，還倒有幾分江湖大姊大的味道。
玄武有點不忍卒睹地閉上了眼睛。
看見玄武那難以言喻的表情，離爾轉身就想一走了之。
「怎麼，嫌棄我不夠有古典美女的氣質啊？那還是把我送回去吧！」
玄武立馬把她拉回來坐下，笑著說：「沒有的事，快快坐下，本座跟妳簡單說說那邊的局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