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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殺了他們所有人

佛萊曼 | 2022-01-23 10:00:23 | 巴幣 36 | 人氣 298


今天是爸爸媽媽和妹妹過世剛滿十周年的日子,同時也是我的二十歲生日。對我而言,這天意義非凡,不單單只是生日,是我按捺已久的行動要展開的日子。
 
長久以來的仇恨,將在這一天結束。
 
二十歲,這意味著我可以進城工作,根據我國的律法制定,孩子在未成年前,都得在城市外學習如何求生。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和妹妹住在鄉野間的一棟木屋裡,裡面基本的生活用具俱全,父母一個禮拜才能來探望我們一次。
 
剩下的時間都得在城市裡努力工作,如果不按照政府的命令做,我們一家都會受到連帶處分。
 
父母會被關起來,沒有食物吃,而政府會派人來鞭打我們。
 
我曾經看過鄰近地區的湯姆家的兒女被打了六十下,在那之後,他們好幾天都痛的無法動彈,僅能替彼此包紮,剩下的時間只能躺著休息和進食。
 
那幾天,我們帶食物去照顧他們,爸爸媽媽說人們要互相幫助,扶持彼此、關照成長,達成良好的社會循環,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因此要濟弱扶傾,這樣有一天,自己遭遇了困難,別人才會想到我們的付出而來幫助我們。
 
我知道政府是玩真的,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
 
父母親撫養孩子,僅能到五歲。這也是為什麼城裡總沒有超過五歲的小孩,占大多數人口的都是超過二十歲的成年人。
 
我也是在五歲的時候來到鄂霍次克海沿岸地區,這裡跟內陸相比,冬天比較暖和,但仍舊冷的要命。
 
我開始學習打獵,還有捕魚。
 
父母在雅庫次克工作,每次來探望都得花費上好長一段時間,我知道那邊離我這裡很遠,不過他們每個禮拜都會來,就算只能待上短短一天也一樣。
 
一年後,妹妹也來了。在那之後,我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負責家務事,而我則是負責蒐集糧食和生活用品,像是砍材和拿野獸的毛皮給妹妹製成衣服。
 
生活很苦,一開始的時候,我有一餐沒一餐的,有時只能吃樹根和挖取地下的根莖類烤來吃果腹。
 
幸好妹妹來的晚,那時候我的狩獵技術漸漸成形,我對於打獵有一套,是鄰近地區的湯姆家長男教我的,艾克夫斯基大我六歲,他甚至知道怎麼捕魚。
 
我實在不敢想像在那酷寒的海洋中活動,光是接觸到河水就讓我痛得發抖,人根本無法待在裏面太久,會失溫而凍死。
 
「是阿!所以要速戰速決。」艾克夫斯基說。
 
日子在來了兩年以後趨近平穩,上了軌道。
 
我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一早我就會出去砍材,還有蒐集果子和從附近的小河裝水回家煮沸。
 
吃過早餐後,出去打獵,尋找新的獵點,拓展領域和視野,因為永遠都不知道獵場會不會失去優勢,得找到新的地方,知道更多動物出沒的地方,唯有那樣,在寒冷的冬天才不至於找不到食物而挨餓。
 
八歲的時候,我才學會潛水和捕魚,用鐵刀和木棍製成的魚叉,讓我可以在水中叉到魚。
 
吃魚肉是家裡最開心的時候,妹妹會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平時她總是面無表情,充滿耐心地完成家裡的大小事情。
 
但我知道,她總是在深夜,我睡著的之後,依偎在我的懷裡抽搐痛哭,只是無聲無息的,因為她不想讓我聽到她的哭聲而醒來,那會影響我的睡眠品質。
 
妹妹是相當體貼的人,她總會把事情打理好,不讓我擔心,讓我高枕無憂的打獵,不會因擔憂而分心,能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哥哥,為什麼我們要住在這裡?」
 
「我不想待在這裡,我不是不想跟哥哥在一起,我想念爸爸媽媽。」
 
最初的時候,妹妹對這殘酷的環境難以接受,我只能將她摟住,輕聲安慰她。
 
「忍著點,只要成年了。我們都可以進城工作,那時候要跟爸媽每天碰面,住在一起也不是問題。」
 
「為什麼要等成年?那還要好久……」
 
「這是政府規定的,沒辦法。」
 
「爸爸媽媽難道不能偷溜出來,跟我們住在一起嗎?」
 
「不行,那會害慘我們大家。」
 
「會怎樣?」
 
「爸爸媽媽會被關進監牢一個月,原本一個禮拜可以見一次的。而且我們會被痛打一頓,看到湯姆家的兒女嗎?上次他們爸媽偷偷溜出來見他們,被告密者檢舉後,政府立刻派人懲處他們。」
 
「我知道,他們叫的好大聲,很嚇人。從遠遠的地方就可以聽見,森林裡的鳥獸都被嚇跑了。」
 
「是阿,在那之後他們好幾天都在呻吟和哀號,不能做事。你想變得跟他們一樣嗎?」
 
妹妹大力地搖頭表示不要。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那就不要想東想西的,只要想著我們如何活下去就好。只要能克服艱苦的生活,等成年進城後,就是苦盡甘來的時候。」
 
「我知道了。」
 
因為妹妹喜歡吃魚,即使我討厭下海,碰到冰冷沁涼的水,我還是盡可能多捕魚,做成醃漬也好,可以讓漫長的冬天有多一點食物吃。
 
每天吃同樣的東西也容易膩,我喜歡看到妹妹的笑容,因為那很少見,像是上次我把雪狐柔軟的毛皮送給她,她那雙湛藍的瞳孔閃爍著喜悅的心情,讓我高興不已,這樣的小幸運是支持我們活下去的動力之一。
 
九歲以後,父母開始沒有每個禮拜都來。他們說工作變得更加繁重了,因為太累的緣故,可能不能經常來。
 
我們知道父母工作都很累,因為每次他們來,神情都變得更憔悴、蒼白,眼袋變得很厚,深深的黑眼圈凸顯了睡眠不足。
 
他們原本就是瘦弱的人,現在變得跟皮包骨沒兩樣,我們甚至營養比他們好,因此每次爸媽來的時候,我們都會盡可能把好吃的、營養的給他們多吃一點,他們也承諾未來會讓我們過上好日子的,要我們再多忍耐幾年。
 
後來我們才知道,父母從那一年開始就躲躲藏藏,四處過著打零工的生活,是因為他們是非合法移民。(但是在國土內生下的孩子仍是本國人,不會被驅離。)
 
之所以不能常常來找我們,也是這個緣故。
 
從那一年開始,我偶會注意到政府的人經常來這裡巡邏,也是因為這樣,父母只會在深夜或凌晨出現。
 
那個時段公安都回家休息了,我不覺得他們有認真到願意二十四小時守株待兔,冒著寒冷,只為了盡忠職守抓到非法移民。
 
那不符合效益,對人而言,他們完成工作是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曉以大義,為國捐軀這種事情,根本不是常人所想的。
 
只是,這樣的生活僅僅也持續到這一年。
 
也就是我十歲生日那一年。
 
那一年因為寒流來襲,食物見底,找不到獵物,更不可能下海抓魚,我們只能吃樹果、樹皮和樹根果腹。
 
政府的公安巡邏更加森嚴,我想,他們之所以沒殺了我們,是因為要讓我們當誘餌,等父母出現再一網打盡。
 
他們就是那樣無情冷血的傢伙,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和妹妹窩在毛皮下,等待父母的探望。
 
爸媽的出現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之一,而我也是一樣,同時,妹妹的笑容、言語和存在更是我生活中的馬達。
 
父母就像及時雨般出現,給了我們食物和保暖衣物,也是因為這樣,他們找到合理的原因開槍射殺我們,即使是我們是非法移民。(但我們照理來說不必面對死亡的。)
 
那天是個暴風雪的日子,視野狹窄,一片白茫茫的,爸媽涉險過來找我們,我不懂公安為何能精準地預知到他們將來。
 
可能那天,政府頒布更嚴厲的密令,要底下的官員們嚴查非法移民,這會影響到國安生計,因為需要用更多資源救濟這些難民。
 
即便難民能夠帶來勞動力或其他技術貢獻。
 
聽到敲門聲,我們幾乎是飛也似的去開門,看到他們憔悴的臉龐、包裹在大衣和厚重衣物下的瘦削身形。
 
我們只能以大大的擁抱回應。
 
這樣的美好僅僅持續不到十五分鐘,公安宛如夢魘般敲敲來臨,成為了我們的死神。
 
大門驟然打開,我以為是我沒關好門,但幾個迅捷的人影走了進來。
 
我看到他們穿著墨綠色的公安制服,手上拿著獵槍,好像要打獵,事實上,他們是把我們當成獵物,明明我們都是人類。
 
在爸媽來不及開口前,他們已經開槍了,震耳欲聾的聲音刺激我的耳膜。
 
在我失去意識,傾倒之前,耳畔又傳來尖銳的槍響和厲聲的斥喝。
 
我看到開槍的那男人的長相,還有他配戴的勳章,知道他們是雅庫次克人,只有住在都市的人,方能擁有那些良好的衣著和功績。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父母不惜生命危險,也要來替我慶祝生日,十歲的生日對我們族人而言是意義非凡的。
 
這象徵著人自食其力克服大自然的魔掌和危險,獨當一面的日子。
 
無論是待超過時間,還是探望次數超過上限,之後我都明白,那不過是為了懲罰人們而想出來的制度和規則。
 
這沒有任何意義,只是為了束縛人們。讓他們變得更聽話,成為服從的家畜。
 
我在痛苦中掙扎求生,那些人似乎認為把我丟著不管遲早也會死,就逕自離開了。
 
爸爸媽媽都當場斷氣,因為他們原本就很虛弱了。
 
妹妹則是只剩最後一口氣,當我爬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時,還能感受到生命的餘溫。
 
「哥哥……我不想死……我想跟爸爸媽媽……還有你……在一起……永遠永遠……」
 
噙著淚水張開的雙眼,她就那樣斷氣了。我輕輕的替她闔上雙眼。
 
我在那之後才知道,原來我的心臟比一般人要偏離許多,這是讓我活下去的原因,爸媽則是在正常位置。
 
妹妹中彈的位置正好擦過心臟,導致大量出血但不會立即死亡。
 
但這麼重的傷幾乎不可能倖存,我想辦法替自己包紮止血,子彈穿過胸膛射進木頭地板內,沒有卡在體內。
 
好多天的日子,我只能躺著哀號,抽搐掙扎求生,飢餓和疼痛,失去家人的痛苦不斷侵襲著我的身體,幸好有爸媽帶來的食物和水,我才沒有因此餓死,我想這是上天給我的最後憐憫。
 
祂或許是要我活下去,讓我能夠連同父母及妹妹的分活下去。
 
關於復仇這件事,從那天起,憎恨、憤怒以及瘋狂的情緒在我的腦海裡翻攪,時時刻刻提醒我那個男人的長相,還有他們淡然離去的背影。

幸好天氣夠冷,屍體不容易腐敗,保存也比較容易。
等到可以稍微活動後,我開始復健、挖墳,替家人安葬。
我找到一處森林高處的山坡,那裡視野不錯,可以眺望遠方的美景。
將他們在那裡下葬,並放上找到的鮮花,我知道每年這個日子都要來看他們。
他們會喜歡這樣的地方嗎?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卻只能待在不喜歡的地方,想必很難受。只可惜,我也沒機會問他們想法了,只能憑藉自己的認為。
每當我看到木製十字架,都讓我回想起家人的臉龐和他們的燦爛笑容。
我喜歡大家和樂融融的樣子,可是今後我卻只能一個人孤獨地活下去。
我完全不記得這些年是這麼過的,或許跟行屍走肉沒兩樣。
 
今天抵達雅庫次克,跟預計的分毫不差。
 
原本我以為自己在法律上早已死亡,只能以偽造的身分潛入城市裡。
 
「湯姆?你不是叫做巴爾洛夫嗎?」身分稽核人員拿出本子比對之後說。
 
原來實際上我還活著,我們一家存在資料庫的身分通通都還活著。
 
這代表,我們是暗中被殺害,而不是政府的命令。
 
也許這個計畫可以提早執行的,但我還是等到年齡符合後才開始,因為城市對於年齡的審查相當嚴格。
 
我不明白原因為何,不過這一年,滿二十歲成年的人相當少,能成為勞力的人自然被看重。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我被分派到公安局上班。
 
由於我長年打獵,鍛鍊出魁武的體格以及磐石般的肌肉,立刻被看上了眼,接著由長官親自來挑選和接待新進人員。
 
我在那裡,和這名男人再次碰面。跟印象中的他相比,要衰老許多。
 
他完全不認得我,畢竟過了十年了,我的長相或許產生巨大的變化。
 
我在身上安裝了炸彈,打算與對方同歸於盡。
 
我不曉得這個男人是否對我還有印象,因此沒有立刻動手,打算試探一下對方的想法。
 
他究竟是否會對自己做出殘忍的屠殺行徑這件事感到懊悔或心痛?
 
還是他只是無情的殺人魔?這樣的人能存在這個世界上而不被天誅地滅,簡直是荒誕的悲劇。
 
「你、你是那時候的小男孩?」他一臉驚駭的模樣,只讓我更加確信他將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了。
 
「我們罪該萬死嗎?」
「我的爸媽做了什麼到非得死的地步?他們都是忠誠、盡心盡力為國付出的好勞工!」
「我和妹妹都是本國人,我們什麼錯也沒犯,你卻殺害我們?」
「你能理解我們的心情嗎?」
「你為什麼要殺了我們一家?這不是政府的命令!我知道!」
 
我原本就做好打算,殺掉這個人之後,就要直接上西天的。
 
他啞口無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但我忽然想起來,當天來的不只這一人,其他漠視的人同樣也是罪犯,我要他將其他人找來辦公室,否則立刻點燃身上的炸彈引爆。
 
當然,這個怕死的傢伙立刻答應了。
 
當這些人齊聚一堂時,我將外套拉開,秀出一整排的炸彈。
 
「殺了我的瞬間,炸彈就會引爆。」
「你們還記得那個暴風雪的日子嗎?」
「那兩名瘦弱的大人,還有引頸期盼的孩子們。」
「你們通通都是兇手。」
「去死吧!」
 
我毫不猶豫引爆了炸彈。
 
這就是復仇的感覺嗎?
 
我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相當暢快,先前壓在心頭上的大石頭碎裂了。
 
看到那些人痛苦的哀嚎和大聲地慘叫,這使我大快人心。
 
甚至愉快到忘卻了傷痛,只是靜靜將手放在胸口。
 
我想到父母躺下時的側臉,以及妹妹最後的一絲掙扎,那伸出來顫顫巍巍的手,試圖握住我的手掌心。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接觸。
 
說來奇怪,那些做過不少壞事的人在這個世界都活得很好,他們得到制裁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聽說影劇這東西經常讓反派最後死掉或落敗,正義必勝,這能大快人心,會不會是因為現實經常是反派勝利的緣故呢?
 
所以要是人們沒有透過影劇來欺瞞自己痛苦的內心,是無法繼續支撐下去的?
 
父母親那麼努力勞動,結果賺來的錢都被這些人暗中拿走,而我和妹妹努力打獵和生活,只為了活下去。
 
這樣卑微的願望都被破壞殆盡。
 
最後卻遭到無情闖入的公安們開槍射殺,死前,我埋怨著上天的不公平。
 
這不該是發生在我們這些努力求生的人們身上的待遇。
 
那些比我們更加糜爛、無法無天的王八蛋卻活得好端端的,這不是很諷刺嗎?
 
我從沒害怕過死亡這件事,直到真正要發生的時候,我對此感到恐懼不已,因為從前這件事離我很遙遠,遠的好像遠永不會觸碰到。
 
現在我忘了死亡的恐懼,因為我知道唯有這麼做,方能再次與父母和妹妹重聚,他們一定在天堂安詳地過活。
 
好人會上天堂,惡人會下地獄。這是天經地義的,這個世界絲毫沒有天理可言,也不存在正義。
 
正義,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去討取。

創作回應

露諾弭
我們都在身不由己的被動情況 做出非本願的行為 尤其是在國家的力量下 個人意識往往蕩然無存
2022-01-23 10:5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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