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七章】狂人薩德烈④
《白煥城東門》
「快點！往星稜峰前進！」臉上佈滿傷疤的第十一騎士手中抓著一隻哥布林，將牠的鮮血灑滿地面一邊催促平民撤退。
寬敞街道上，百姓倉皇逃生，士兵則架起盾牌在街道兩旁組成人牆，抵擋屋頂上數以百計哥布林們的投擲攻擊，吹箭與短矛不停往人們頭上灑落，縱使盾兵們再怎麼拼命舉盾，仍有不少人被射倒在地。
「媽咪！」
一位年輕的少婦小腿被短矛刺穿，矛頭上的神經毒使她右腳失去知覺，只能趴在地上指引女兒逃難：「快跑！跟上前面的！」
「快帶孩子離開！」十一騎士命令士兵道。
「我不要！我要跟媽咪一起！」年僅10歲的女孩，無法理解留下來成為魔族奴隸是多麼悲慘的事情，在這緊要關頭鬧起了脾氣。
「嘎爾嘎嘎啊！！」潛伏的哥布林們再次躁動起來，似乎正策劃著什麼戰術，眾人預感魔族還會增強攻勢，萬一撤退路線被魔族佔領，那城裡的士兵就要腹背受敵，恐怕免不了全滅的命運。
縱使情勢相當混亂，十一騎士仍丟下手中的哥布林屍體，暫停繪製法陣工作，單膝跪到那位母親身前，他充滿疤痕的臉，加上因咒噬而失明的右眼，看起來非常駭人，但聲音卻相當溫柔帶有磁性，和右半邊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左眼那碧藍清澈的瞳孔：「夫人，您願意犧牲自己拯救大家嗎？」
「我已經有覺悟了，請讓我成為魂器！札霍大人！」
第十一騎士札霍提出的方案，是犧牲母親的生命，創造出抵禦哥布林攻擊的結界，然而這位母親卻提出了更偉大的要求，將靈魂囚禁在魂器內永遠不得轉世，藉以取得扭轉戰局的力量。
「您女兒幾歲呢？」
「10歲，名字是培莉，我的名字……希莉薇。」
札霍點了點頭道：「我以騎士之名發誓，就算拼上性命我也會保護培莉。」
「感謝您……命脈，用這個可以嗎……」希莉薇亮出脖子上那因跌倒而摔缺一角的貝殼項鍊，掛繩那生疏稚嫩的編織法，一看就知道是女孩親手做給媽媽的禮物。
札霍用他粗糙到螫人的雙手緊握希莉薇：「是我要感謝您，您的犧牲能夠拯救這裡的上萬條人命！」
「把培莉雙眼用布遮住後帶過來。」札霍指示身旁士兵，並拿出一瓶黑色藥水灌到希莉薇口中，手掌按在她的臉上：「赫夕苦的祭品──希莉薇，妳的意志永不消散，妳的血肉為我而戰，妳的靈魂化做命脈，妳的未來……無盡受難。」
在一番詠唱後，札霍用食指按了按希莉薇的人中，確認她已經失去痛覺後，便用匕首順著血管劃破頸動脈，喝下肌肉鬆弛劑的希莉薇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痛苦，札霍閉上清澈的左眼，用他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右眼緊盯出血處，看見如湧泉般的鮮血噴出，純白色的巨大觸肢刺穿札霍右眼角膜奪眶而出，看起來像蜘蛛布足一般，上面長滿細微的纖毛。
咒術師稱那東西為「赫夕苦的手足」。
赫夕苦的手足嗅到鮮血，往希莉薇脖子的傷口處鑽了進去，速度之快幾乎讓人看不清全貌，只看見白色的巨大物體瞬間竄入希莉薇體內。
「我詛咒這裡所有的人類！」眼見發動條件已經滿足，札霍用低沉到不像自己的嗓音說道：「不會被任何投擲武器攻擊。」
咒術師有兩種流派，一種是專門詛咒敵人的「咒術師」，透過詛咒儀式操控物體，或著給予對方難以消除的負面狀態；另一種則是專門詛咒同伴的「逆咒術師」，透過一模一樣的詛咒儀式操控隊友，或對友軍造成具有正向效果的詛咒，那便是逆咒術師的能力。
以貝殼項鍊為中心，半徑1公里內的所有人，同時感覺自己心臟猛地少了幾個節拍，就像被鋼釘鑿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那正是遭到詛咒時會產生的生理反應。
遭受詛咒的人們，原本低落的情緒瞬間恢復信心，他們邁開大步繼續朝城門前進，潛伏的哥布林們更加躁動，急忙把吹箭與弩弓對準難民，試圖擊倒更多人以打斷撤退的節奏，然而牠們射出的武器，全在命中人類之前，以奇怪的角度被吹落到地上。
札霍用低沉到不像人類的聲音說道：「附魔轉生，發動。」
哥布林們紛紛發出疑惑的叫聲，牠們智商相當於3至10歲的孩童，很難理解詛咒的存在，就在哥布林搞不清楚狀況準備重新裝填彈藥時，一個黑影竄過哥布林群中，揮掌便將數隻哥布林的頭顱給拍到地上。
披頭散髮的獵頭女妖，雙眼發出紅光，正如她沾滿鮮血的銳利尖爪，剛才在一瞬間以爪子為武器斬下了七隻哥布林的頭，要不是其右腳小腿仍插著一柄短矛，且趴在地上希莉薇的屍體消失不見，那嚇人模樣實在無法將她和剛才年輕美麗的少婦聯想到一起。
發了狂的女妖，以肉眼無法跟上的速度接連摘下哥布林首級，猛烈攻勢搭配培莉脖子上轉化為魂器的貝殼項鍊，雖然以人命作為代價，卻讓十一騎士在短時間內扭轉戰局，哥布林失去進攻手段，也沒有能力閃避女妖的攻擊。
「嘎沙爾！嘎沙爾！」兵敗如山倒的哥布林，紛紛跳下屋頂企圖躲藏，兵分七路從不同的巷弄分散逃跑，分身乏術的獵頭女妖不打算深追，只是站在屋頂上，默默守護著撤退的大部隊。
「颼！」一根如手臂般粗壯的箭矢，射穿了獵頭女妖的頸椎，狩獵哥布林首級的女妖，像是遭到報應般，頭顱被射斷釘到樹上，擁有強大破壞力的哥布林之王，潛藏在敗逃部隊中悄悄還擊。
「嘖！首領果然潛伏在附近。」札霍心中不祥的預感果然成真：「士兵們！更換防守配置，哥布林很可能要發起快攻，準備擋住來自後方的突襲！」
就在士兵們轉換陣型同時，從大馬路撤退的哥布林軍被一批精銳部隊殺得措手不及，薩德烈率領的騎兵隊輕鬆將哥布林輾成血肉：「十一！情況如何？」
「剛擊退哥布林的埋伏，但哥布林王還活著，我感覺牠們還留了一手。」札霍伸手治療獵頭女妖邊說道：「我沒聽錯的話，『嘎沙爾』應該是先撤退等待時機的意思，看牠們士氣不減反增，還有餘力反擊，不能排除發動總攻擊的可能。」
哥布林語相當簡單，總共只有「啊、沙、嘎、爾」四個字母，牠們的語言僅是將這四個字重複排列組合而已，乍聽之下很簡單，但其實哥布林語速相當快，稍不留神就會聽漏關鍵字，一旦聽錯或漏掉一個字，意思就天差地遠，因此很少有人特地鑽研哥布林語，就算把理論掌握到百分之百，實戰時依然會被語速及輕重音影響到完全聽不懂。
為了避免擋住道路，士兵將身體被麻痺的平民們拖行至街道邊，看著此景，薩德烈忍不住問道：「你有辦法救中毒的人嗎？他們都是我的……親朋好友，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國王和你說的話你還不懂嗎？」一向冷靜的札霍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會害死我們！你明白我們的對手嗎？」
「至少3位魔族首領，還有4萬多名大軍。」薩德烈堅毅地看向札霍道：「你只要告訴我能不能做到，剩下的讓指揮官我來煩惱就好。」
「……胡勒簡直瘋了才會讓你這個狂人當指揮官，」札霍甩了甩腦袋，將情緒平穩下來後道：「哥布林王與半獸人王，如果有辦法帶他們的命脈給我，或許就有足夠咒力操控半獸人。」
「史萊姆皇后不行嗎？」
「那傢伙剛從第三騎士手中逃掉，不是你能應付的對手 ，」札霍嘆了口氣道：「撤退吧！已經放棄了95%的人，不差這些……」
「有差！你以為這些人是誰！？」薩德烈從馬上彎腰揪住札霍的衣領：「他們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如果是你的家人倒在面前，你還能說出這種話嗎？」
「當然能，」札霍閉上左眼，薩德烈可以看到他右眼瞳孔中，有一個白色不明物體正蠢蠢欲動著，彷彿在提醒他發火的對象也不是個普通人，札霍用冷酷而帶有磁性的聲音說道：「你以為我犧牲多少人才活到今天的？我可是逆詛咒師，指揮官大人。」
「是，我都忘記你的職業了。」薩德烈鬆手點了點頭，但眉頭卻比剛才皺得更緊：「我得跟你說兩聲抱歉，第一、我低估了你的覺悟，第二、我無法成為像你這種人。」
「……」札霍搖了搖頭，遞給薩德烈一罐銀色藥水：「我會向國王稟報的，危急時喝下這罐藥水，我可以幫你一把。」
薩德烈接過藥水，嘴角露出笑容：「謝了！我會在大家撤完之前回來，有緣再會了，到時候再去酒館暢飲一番，我倒是很期待你的傳奇故事。」
「祝你武運昌隆，狂人指揮官……」眼見薩德烈轉身帶著部隊離開，札霍低聲說道：「永別了。」
札霍眼睜睜看著胡勒的預言即將實現，但他沒有能力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