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孔融,一般人想到應該是「小時了了」跟「讓梨」的典故 (但孔融讓梨這個記載值得懷疑)
那麼回到標題上,情慾流動的那句話原句出自《後漢書·孔融傳》中:
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
子之於母,亦復奚為?譬如寄物莳中,出則離矣。
這是當年他和禰衡說的,然後被當成罪狀告發XD
那這是孔融自創的嗎?還是這句話有所根據呢?
還真的有XD
早在一百多年前,有位學者王充就在他的著作《論衡·物勢篇》中寫道:
夫婦合氣,非當時欲得生子,情欲動而合,合而生子矣。
*原來「情慾流動」的說法在漢朝時就有雛形了(#
王充的著作主要是在反對迷信風氣,《論衡》一書就是在用理性邏輯辯證的方法排除民間荒誕傳說,像該段上下文的原意是說「天地不是有意識的想創造人類的,就像父母也不是有意識的想創造小孩」
回到孔融身上,他說的那段話是否代表其不孝呢?
以東漢末的背景來看,或許是孔融看到察舉制度中的「孝」隨著時間流逝已經開始扭曲了!
在《抱朴子·外篇·審舉》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靈獻之世,閹官用事,群奸秉權,危害忠良。臺閣失選用於上,州郡輕貢舉於下。夫選用失於上,則牧守非其人矣;貢舉輕於下,則秀孝不得賢矣。故時人語曰:「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又云:「古人欲達勤誦經,今世圖官免治生。」蓋疾之甚也。
紅字的部分其實就反應了察舉制度的有名無實,既得利益集團互相作假來謀騙官職
*值得注意的是「時人語曰」這整句其實也被填入了晉朝時的素材,而非真的靈帝、獻帝時期的原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東漢開國皇帝是光武帝劉秀,為了避諱所以「秀才」會改稱「茂才」,當時人自然不會用這種措辭當民謠了XD
且雖然「孔融讓梨」因史料問題是否確有其事值得懷疑,但在《後漢書》中孔融少年時還有「一門爭死」的記載:
大意是孔融哥哥的朋友變成政治逃犯,結果他來投靠孔融家時剛好哥哥不在,孔融就收留對方,東窗事發後依法要判死。
孔融說:「人是我收留的,請罰我。」
哥哥說:「逃犯是來找我的,我才有罪。」
媽媽說:「我是一家之長,我負責。」
當時搞到地方官吏不知道該怎麼判往上呈報,最後朝廷選擇判哥哥死。
而在逃犯事件的三年前,孔融的父親在他13歲時就過世了,記載寫他「哀悴過毀,扶而後起,州里歸其孝」。而倖存下來的孔融聲明大噪,但他都拒絕州郡禮命 (史料中沒寫出孔融是否被舉過孝廉或茂才,之後應該是直接被司徒徵辟當官了)
事實上,孔融跟禰衡交往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也早已成家當爸爸,如果當時孔融是在少年時期說出這段話,那或許就值得批判他的心態。
而如果用今天的角度來看,孔融的說法其實具備劃時代的意義——
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
這點出了「生恩」的血緣關係並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應該是在陪伴、教育孩子上。只會生不會教、甚至家暴性侵孩子的父母,又有什麼好尊重的呢?
譬如寄物莳中,出則離矣。
則點出了孩子出生後其實就是「獨立的個體」,那就該尊重孩子的想法,不要情緒勒索對方
也許孔融認為的「孝」應該是發自內心的行為,是建立在雙方的理解與尊重上。而不是愚孝、被強迫的,甚至如《抱朴子》記載的那樣為了當官所做的「一場戲」。
談到孔融人生的下場,使得多數人認為他就是愛嗆人、太白目才會得罪曹操被處死,那在最後我們不妨來看看孔融他的《臨終詩》: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
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
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
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
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
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
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
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讀到最後兩句大概就能明白孔融根本不是以嘴人為樂,他只是勇敢把自己看不慣的事情說出來罷了,這是他身為一位讀書人所具備的風骨。
人啊!活在世上要擔憂顧慮的事情太多了,只有長睡不醒才能拋開一切的煩惱吧!
現在的孔融,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