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內修作一邊說,一邊站起,又開口道出令映良匪夷所思的話:
「好了,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
「你帶著人——能帶多少是多少,跟在小狩後面。」
映良聽了,皺起眉頭,陣內修作卻沒有理會,繼續往下說:
「記住,不用緊跟,反正往研究所去就對了。啊,不過可別被他發現。至於要做什麼⋯⋯」
陣內修作側過身子,瞇起眼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天夜!」
狩刀和天夜一來到研究所門口,經警衛通報後,費利爾以快到幾乎拋下身後執行部成員的步伐,從建築物中急奔而出,一看到天夜,便緊緊抱住他。
「太好了,幸好你沒事。我們那天找不到你,快急死了⋯⋯!」
「爸爸⋯⋯」
見費利爾擔心的模樣,以及包圍著全身的暖意,讓天夜瞬間解除了對費利爾的恐懼。
他就像剛睜眼的雛鳥,認定了親鳥之後,便沒由來地釋出信任,並且依賴。
放鬆了緊繃的心情後,天夜緩緩伸手抓著費利爾的背,回抱著他。
「那麼⋯⋯」
兩人擁抱了一會兒,費利爾首先放手,並起身對著狩刀開口:
「是你發現了天夜,並保護他嗎?我記得⋯⋯你姓神野?」
「我昨晚看他倒在森林裡,就先帶回我們那邊了。抱歉,我們分部剛成立,現在內部忙成一團,才沒有及時聯絡你。」
狩刀臉不紅氣不喘地編出謊言。
「這樣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費利爾一邊說,一邊舉起左手示意。後方的執行部成員見到這約定成俗的信號,立刻掏出自動手槍,指著狩刀並包圍他。
這樣的舉動,令天夜詫異地看著費利爾。
「爸爸⋯⋯?」
「⋯⋯這是在幹什麼?」
但狩刀不為所動,只是直盯著費利爾,冷靜地提問。
「沒什麼,只是圖個安心。」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你懂。因為你知道這孩子體內有些什麼。」
聞言,狩刀一臉意外地挑起眉毛,但並不是針對費利爾料到自己已經檢查過天夜的身體。
「經過上次的談話,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現在卻主動承認你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你應該知道現階段,月影無法對你做什麼吧?」
「我知道,你們現在無憑無據。單憑天夜的血液報告,根本無法指控我做了什麼。」
「既然這樣⋯⋯」
「但放你回去還是有風險。考慮到你跟天夜頻繁的交集、給他帶來的影響,甚至是你跟那個老奸巨猾的總司令的關係,你都是一個有著巨大變數的不穩定危險因子。有危險就要儘早排除,這是我的行事作風。」
「你把我調查得很清楚嘛。」
狩刀和總司令的姓氏不同,若非刻意調查過,也只有和月影相關的人才會知道他是總司令的養子。而會想要調查狩刀,就代表費利爾將他視為威脅。
「儘早排除不穩定的危險因子⋯⋯就像勞爾・艾克米嗎?」
狩刀道出當初提供天夜的研究報告的那位醫生的名字。
天夜聽到這個名字,不可置信地轉頭看著狩刀。
「你察覺他的行動有異,所以把他處理掉了吧?」
「沒錯。唉,其實這裡偶爾——真的是很偶爾會蹦出一個像他那樣的人。要掌握這裡所有人的動向真的很累。但為了理想,一點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
狩刀閉口不言。不悅地看著費利爾,而不是舉槍將自己團團包圍的人,以此顯示自己態度從容,不把這樣的狀況放在眼裡,好牽制他們不會輕易動手,爭取在心中思索該如何突圍的時間。
「不過幸好只有你一個人過來,而且還拖著傷。」費利爾看著狩刀手上的三角巾,繼續說:「就算你隸屬最前線的游擊部隊,這樣的場面也不好對付吧?」
「是啊,畢竟以我現在的身分,鬧出人命會很麻煩。」
狩刀故意嘆了口氣,依舊不見他顯露出被人拿槍指著的心慌情緒。
「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門口的攝影機有拍到我走進來,要是我沒走出去,對你來說應該很不妙吧?」
「對,你說的沒錯。但不知怎麼的,門口的監視器卻在昨晚壞了。實在很不湊巧,我也是傷透了腦筋啊。」
費利爾聳了聳肩,露出一抹狂妄的微笑。那張扭曲的面孔,令狩刀一陣反胃,同時也喚醒了他的記憶——
『——啊,是我昨晚弄壞的。』
昨晚為了入侵研究所,狩刀已將外頭的攝影機全數破壞。經費利爾這麼一提,狩刀才漫不經心地想起自己幹的好事。
「唉⋯⋯」
雖然狩刀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事情變得這麼難辦,他還是忍不住想咒罵自己。
這下真的無法反駁映良老是要他做事深思熟慮了。
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換成以前的他,絕對不會如此意氣用事。他身為殺手,做事一向都是滴水不漏。
「好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要在外面動手,麻煩你移步吧。」
費利爾說著,側著身,伸手示意狩刀進入建築。
狩刀見狀,微微眯起眼睛,緩緩往前踏出一步。
這時候——
「⋯⋯唔!」
天夜衝了出來,張開柔弱的雙手,背對狩刀,阻止狩刀繼續往前。而他前方面對的——正是自己的父親,隆文・費利爾。
「天夜?」
「天夜,你在幹什麼?」
狩刀和費利爾雙雙道出疑問,尤其是費利爾,語氣之中參雜著怒氣,以及滿滿的威壓。
那讓天夜不自覺開始發抖。
「爸⋯⋯爸爸,你要對這個人做什麼?」
「這跟你沒關係,讓開。」
費利爾往前,本想繞開天夜,直接把狩刀拉進建築物,沒想到天夜卻跟著挪動腳步,再度擋著費利爾。
「不⋯⋯不行⋯⋯!」
如此明確的反抗,催化著天夜心中根深蒂固的恐懼,也止不住不斷顫抖的身體。
他從未像這樣正面反抗費利爾,長年用來洗腦的藥物,如今正在他的身體裡翻騰,讓他動彈不得。
但他還是策動嘴巴,說出自己的主張。
「爸爸,不要再這樣了⋯⋯」
「你說什麼?」
「這個人跟我說了,只要爸爸不做這種事,他就不會妨礙——」
天夜話還沒說完,左頰便傳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道,他的身體也因此失衡,往右側踉蹌跌倒。
當左頰發出灼熱的刺痛感,天夜才知道,自己挨了一記耳光。
父親再度動手了。只因為他說出自己的主張、自己的希望。
天夜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令他一陣暈眩。
「天夜,你看著我的眼睛。」
繼暈眩之後,耳裡接著傳出嗡嗡作響的鳴動。在那幾乎令人心煩的耳鳴中,天夜聽見費利爾這麼命令他。於是他撫著自己的左頰,帶著詫異的面容,抬頭看向費利爾。
「你剛才叫我不要做什麼?」
然而當天夜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眸,他感覺到自己腦袋一片空白,突然不解父親這道問題的意思,也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發現世界在頃刻之間失去光彩,卻不知道失去光彩的——是他原本澄澈的雙眼。
「⋯⋯沒有。」
「很好。來,過來爸爸這裡。」
「是⋯⋯」
天夜搖搖晃晃站起身子,然後緩緩朝費利爾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
狩刀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往前。
費利爾見狀,不悅地開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確是你的孩子,卻不是你的所有物。」
狩刀咬著牙,道出心中的怨懟。被眾人拿槍指著都沒有讓他亂了分寸,此刻卻因為天夜,平靜的心緒開始掀起波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