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1年2月19日，中午十二點，商業中心B區
仙境大樓附近的小巷，有一間名為「稻荷食堂」的小店，只有老闆──敦子奶奶一個人經營。敦子奶奶高齡七十，食堂的座位很少，客人多是常客。這家店還有一個特色：只有偶數日營業。
「打擾了。」
今天是十九號，謝綠和江云格走進沒有營業的食堂，在廚房忙碌的敦子奶奶看見兩人，熱情地招呼他們。
「小貓咪和小綠也來了啊，歡迎歡迎。」
敦子奶奶一說，四人座的座位傳來聲音──MIO開心地和兩人揮手、大喊：「小綠、格格！這邊這邊！」
「敦子奶奶，好久不見。」謝綠把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身體還好嗎？」
「托宇維少爺的福，非常健康。」敦子奶奶問謝綠：「一樣煎餃嗎？」
「是的，再麻煩您。」謝綠問江云格：「格格，你要吃什麼？」
「我也老樣子。」江云格摘下墨鏡，露出貓一般的眼睛。
「烤鯖魚是吧，我知道了。」
說完，敦子奶奶繼續手邊的工作。謝綠和江云格來到MIO的座位，加上李博洋，四人就這麼坐在一塊兒。
「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李博洋已經吃完他的漢堡肉，悠哉地喝著熱呼呼的麥茶。
「有事情問你。」謝綠說：「發現你們沒在房間，今天又是單數日，猜你們一定在敦子奶奶這。」
「誰叫MIO喜歡敦子奶奶的咖哩飯。」李博洋撐頭，「從Knight退休後，敦子奶奶為了報答宇維少爺的恩情，在仙境大樓附近開店，就像神與畜的員工餐廳，只有偶數日才開放給外人。」
「如果有外人，我們就不方便商量事情。」江云格微笑，「重點是，敦子奶奶的料理非常好吃，有種家的味道，這樣的店在B區很少見。」
三人聊著天，MIO高舉手中的湯匙，對廚房的敦子奶奶大喊：「敦子，MIO吃完了！還要一盤咖哩！」
「是是，等我一下喔。」
廚房傳來食物的香味。聽見MIO沒有稱呼「敦子奶奶」，謝綠才意識到：「對耶，論年紀，敦子奶奶比MIO小。」
「畢竟第一代水果塔那個時代，『彌亞』就存在了。」李博洋說，幫MIO收拾空盤，也拿起架上的茶壺，替自己和另外三人倒了麥茶。
「你們想問什麼？」將裝好茶的杯子遞給他們，李博洋開口：「跟我弟弟有關？」
謝綠說了聲謝謝，「不，是李仲翔。」
「有差嗎？」李博洋還是那張笑臉，「爺爺就在他體內。」
「你早就知道了？」
「四年前，我就知道了。」
李博洋將四年前，自己差點被李仲翔吞噬、為什麼和MIO變成現在的關係、及高宇維想讓李仲翔回來的計畫，全部告訴他們兩人。謝綠和江云格愣在原地，直到敦子奶奶送來煎餃和烤鯖魚，兩人才回神。
「所以……」謝綠在腦中整理李博洋的話，「李仲翔一旦回來，李晴煬就會死，這是宇維少爺希望的？」
「沒錯。」李博洋回答，反應冷淡。
「你為什麼這麼冷靜？」謝綠說：「你可是他哥哥。」
「我也是神與畜。」
李博洋紅色的眼裡沒有情緒。他告訴謝綠：「我不是沒掙扎過，也不是沒為此哭過，但這是我的選擇，僅此而已。」
謝綠不知道怎麼回應。她拿起筷子，在小碟子倒入敦子奶奶特製的餃子醬汁，默默吃午餐，不發一語。
李晴煬會死。
她想過各種可能，就是沒想過，他們的關係會用這種方式畫下句點。
「其他人知道嗎？」
江云格的反應冷靜許多，一邊把鯖魚的刺挑出來，技術超好。
「里奧大哥、葛蕾絲姊、赫密士，三位元老和宇維少爺同一陣線。」李博洋一個個細數，「我、MIO、尼可、派翠克，我們四人早就知道，都選擇不插手。」
「旁觀就是共犯。」
「沒錯。」
李博洋喜歡江云格這句話。他們都不想反抗高宇維、放棄神與畜的身分，他們確實是共犯。
「李晴煬呢？」江云格問：「有人告訴他嗎？」
「他自己會想到。」李博洋補了句：「何況今天發生那種事。」
這下子，也能解釋李晴煬為什麼是賴梓綾的嚮導。小約翰勢必影響李仲翔，一切都是高宇維的計畫。
「什麼都不知道的只有檸檬。」
李博洋說，MIO的第二盤咖哩飯來了。提醒MIO很燙、不要吃太快後，李博洋切回剛才的話題。
「一旦知道，就無法回到不知道的那個時候。」李博洋看著江云格和謝綠，「你們打算怎麼做？」
江云格沒有回答，看向沉默的謝綠。她吃完美味的煎餃、放下筷子，拿起沒那麼燙的茶杯，喝了一口麥茶。
「我絕對，不會回去謝氏。」
謝綠終於開口，綠色的眼睛告訴李博洋：「那個地方，會讓我覺得自己很髒，我死也不會回去。」
「骯髒的人不管去哪，都會是髒的。妳明知道這點，還是決定逃避嗎？」李博洋問。
「是的。」謝綠竟然微笑，「至少，跟你們這群更髒的人在一起，我還能騙自己是乾淨的。」
李博洋哈哈大笑。他喜歡看謝綠假裝正派，然後撕掉面具、露出真面目的那一瞬間，真的非常有趣。
「云格呢？」李博洋擦掉笑出來的口水，「你的選擇是？」
「我也沒有地方去。」江云格聳肩，「我只能待在這裡。」
「我們大家都一樣，除了尼可。」李博洋說：「他爸是書蟲。宇維少爺基於往日情誼，就算尼可跟他作對，宇維少爺也不會怎樣。」
「我也很意外他會選擇這裡。」謝綠想了想，「不過，尼可和李晴煬稱不上好。比起自己的父親，尼可更傾向懷特這一邊。」
「還有派翠克。」江云格點出：「他不會放派翠克一個人在這。」
雖這麼說，但他們四人沒想到：看起來沒立場的尼可拉斯，早就私下和白絃接觸，並和羅笙做了交易。
「不過，我選擇旁觀，不表示我贊成李晴煬死。」
謝綠突然這麼說，江云格嚇了一跳。
「宇維少爺想讓李仲翔回來，我們無法反抗。」謝綠語氣堅定，「我們只要讓計劃失敗，李晴煬就不會死。」
「小綠……！」
江云格很慌張，他不認為這些話適合在李博洋面前說，但看謝綠的眼神，她就是要說給李博洋聽。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李博洋。」
李博洋沉默三秒，推了推眼鏡。
「如果我說不是呢？」李博洋瞇起眼睛，「妳不怕我把這番話，上報給宇維少爺？」
「如果不是，現在就立刻否認，但別忘了：你是李晴煬的哥哥，你是神與畜──」謝綠沒有逃避他的視線，「同時，你也是出家人。」
「……。」
「『出家人不打誑語。』」謝綠說：「你跟我一樣骯髒，但你唯一的優點是誠實，絕對不會說謊。」
「……。」
沒錯。
他不會說謊。
不管是對他人，或是對自己。
「博洋，被發現了。」
一直在吃東西、沒說話的MIO開口：「雖然割捨掉晴煬、一切以宇維少爺優先，但讓李仲翔回來的計畫，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
李博洋冷笑，然後伸懶腰、發出奇怪的呻吟聲，癱軟在椅子上。
「不愧是謝氏的饕餮。」李博洋看著謝綠，「直覺和野獸一樣敏銳，討厭死了。」
「不要用那個東西稱呼我，我有名字。」謝綠警告。
「是是，謝綠姑娘。」
李博洋把手放到桌子，MIO立刻把自己的味噌湯遞給他。他們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想做什麼，已經不需要言語。
「妳是認真的嗎？」李博洋問：「江云格也這麼想？」
「我剛也在思考。」江云格笑了笑，「『只要讓宇維少爺失敗就好』，小綠比我早一步說出來，嚇了我一跳。」
MIO眨眼，「小綠比格格更像動物！」
「我只是比較直接，MIO，妳這樣說太傷人了。」
埋怨歸埋怨，但謝綠也鬆了口氣。MIO和李博洋不是敵人，這是好事。
「博洋，MIO剛說成功機率不是百分之百，那是什麼意思？」謝綠問。
「你們自己看。」
說完，李博洋從白色空間拿出一個東西。江云格微愣，「筆記本？」
「是，但不是普通的筆記本。」
李博洋把它放到桌上，封面的白字吸引了他們的目光，謝綠和江云格倒抽一口氣。
白色仲夏，睡在書上，瘋的貓
「這其實是弟弟的，我一直沒還他，他自己似乎也忘了。」李博洋說。
「李晴煬怎麼會有這個？」謝綠問。
「十一塔。」李博洋指著筆記本的側面，「看到密碼鎖了嗎？我弟弟不知道密碼，打不開，不知道裡面寫什麼。」
「你的意思是，」江云格看向李博洋，「你把密碼解開了？」
「沒錯，我玩了四年的排列組合，密碼是1999。」李博洋說。
「為什麼是這數字？」
「『九二一大地震』。」李博洋解答：「真正的夏悠，在西元1999年的那場災難中死去，也是這一切的起源。如果沒有那場地震，紅心皇后不會研發水果塔，今天的故事都不會發生，你我也不會存在於此。」
李博洋轉動數字、解開密碼鎖，將筆記本傳給謝綠和江云格。兩人一頁一頁閱讀，越是翻到後面，謝綠和江云格的眼睛越睜越大。
「這是……誰寫的？」
謝綠看著那一排排整齊又秀氣的字，「是李仲翔嗎？」
「答錯了，是小約翰喔。」
回答的人不是李博洋，而是喝著麥茶的MIO。
「這才是，薩拉凱爾的真正教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