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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長篇】刻印你的掌紋 第十一章 丹・德拉科是無法說出口的夢魘

路奎 | 2021-12-27 06:00:05 | 巴幣 6 | 人氣 121

連載中【已完結】刻印你的掌紋
資料夾簡介
在SCP基金會內,已經與異常已經無異的我們,該怎麼學著成為正常人類呢? ——在故事終局,晴空萬里無雲,你將成為英雄;而我的葬禮將會被繁花簇擁,光榮而無憾。



       「各位!聽我宣布一件事,今天打靶的時候,朴被指揮官罵的時候我拍下來了,哈哈哈我要用成頭貼!」

       「媽的把手機給我,一群白痴,喂,賽迪斯,你他媽笑什麼,你是不是也在訓練的時候偷用手機!可惡,我要讓隊長把你們這群人通通丟進禁閉室!」

       「欸話說你們幾個,下個禮拜要不要一起去街角那家新開的速食店吃漢堡?」

       嘈雜。

       留在記憶中的有絕大部分都是喧鬧與談天說地,周圍的人來自世界各地,穿著厚重的戰鬥護甲,雖然搞不懂一元二次方程式怎麼解,但他們都可以五秒內爬上好幾公尺的高牆,能飛簷走壁,在戰鬥方面還有無比精準的機動力——譬如說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槍管。

       某天下午他們走過站點十九某個部門的櫃檯,一個一個和在走廊上談論公事的研究員打招呼,其他人會說「哇噢,特遣隊的小夥子來這裡做什麼?」當然作為編入許多年輕人的隊伍,都是專門處理和現代科技有關的異常項目事件。成員們一律會回答公事,有許多公事要處理。

       實際上那裡的櫃檯有個很漂亮的女孩,綠色眼睛與棕髮。名牌上寫著德拉科。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裡,但所有人一致認同她是站點內的女神,於是特遣隊的成員會靠在櫃檯,護甲撞得噹啷作響,這些人會用油膩的話語去調戲德拉科小姐。

       「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想不想出門約個會,我有好康的可以給妳看喔?」這些絕對會被投訴的話語都在指揮官的怒斥下停止了,而櫃檯的德拉科小姐用綠色雙眼看過來,眼神帶著笑意。

       特遣隊員會在訓練結束後,從前廳回到辦公室的路段上經過櫃檯,不知不覺——他們開始聚在德拉科小姐身邊,然後講述整天遇到的破事,說副指揮官朴槍法真的很爛,作為偵查員的黛娜是西班牙裔的,她有時候會唱起歌,接著大家會突然在櫃檯前跳起舞,讓周圍人哭笑不得。

       說起來,他們待著的站點十九太大了,這裡的人壓力大到每天叫他們起床的鬧鐘不是夢想,而是為了避免世界毀滅而必須行動——無法被消滅的怪物、搞不清楚是什麼的人形異常、沒有威脅性的小生物,哪天或許會因為某些因素疊加,然後大家都砰的,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大家都很厲害喔。」德拉科小姐這樣跟他們說,她露出微笑,言下之意似乎是大家都做得很好。

       有的時候他們不會談論公事,而是站在那哭泣,傑諾說在市區發生的那起爆炸案,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盡快清空空間才能逮到SCP-▉▉▉▉,所以那些平民的死是必要之惡。傑諾不斷重複必要之惡,但他哭了好久,眼淚滴到桌面,看起來慘到不行。於是麥克和亞曼跑去拿了威士忌給他,他們把酒分給整個櫃檯的員工,最後全體被約談,外加一個禮拜禁止外出的懲罰。

       他們不論做什麼都在一起,早餐、訓練、午餐、行動簡報、訓練、晚餐,然後重複,再一次重複——有時候會發生意外,就好像某天克拉拉沒有綁好安全繩,她摔下去的時候臉部著地,腦袋裡的東西灑了滿地,而時間久了對於死亡將會變得麻木,他們仍舊會哭,但已經能夠將夥伴的屍體給撿拾回來,把對方的軍牌給收藏,說只要能拯救世界的話,一切都會是值得的,我們在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而奮鬥,為自己感到驕傲。

       他們像冒險者,麥克好像這麼說過,而德拉科小姐的櫃檯就是存檔點,他們待在那的時間越來越長,但話題卻逐漸與基金會越來越遠。問了德拉科小姐喜歡吃什麼,在對方回答草莓蛋糕後,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談起喜歡的食物。

       義大利披薩?拉麵?還是墨西哥捲餅?誰家的奶奶做的最好吃,下次一定要請其他人去品嚐看看,於是做了這樣口頭上的約定,他們對德拉科小姐說明天見。

       德拉科小姐也說了明天見。

       後來某天副指揮官朴說,他們要前往一個被回報說疑似偵測到異常的空間,就在站點內部實驗中心還是哪裡的某個地方,指揮官叫他們要記得先將照明設備給運來,然後,然後怎麼來著的了?

       疼痛像被引爆的地雷,開始蔓延到所有細胞,五臟六腑疼得像被誰給千刀萬剮,臉摩擦地板的瞬間,呼喊與哭泣仍不絕於耳。血倒灌進鼻腔,不到幾秒的時間,又從嘴的縫隙灑出。

       然後,伽藍大喊:「▉▉▉!你很勇敢,我們以你為榮,你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向著光前進!」

       後來某一天,可能過了幾個禮拜,也可能是幾個月,或許是一年。在櫃檯沒有見到德拉科小姐,那個位置空空蕩蕩,隔壁的職員說德拉科小姐被調去做某個異常項目的負責人,暫時不會再回來這裡。

       而休士頓站在前台,他頭髮凌亂拄著拐杖,右手的病服袖子打了個結,全身上下的止痛藥才剛消退作用,他在哭泣的時候不清楚是因為太痛而哭,還是因為他想要和某個人,某個還記得他們特遣隊的員工,說關於朴每次打靶都沒中,說伽藍要是扮女裝一定會更受歡迎,說他們的指揮官看著他們像小孩子一樣每天搞出許多鬧劇,但仍舊護著他們,說他們一起度過的記憶非常美好。

       那個櫃檯職員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吼著叫對方閉嘴,而腿真的軟了,他只能原地坐下,將自己縮起。

       他想到隨著時間過去,有一天會記得夥伴們的人會只剩下自己,再接著,休士頓也可能會忘記這些——這樣的話該怎麼辦?

       心臟開始猛烈的抽痛,橫膈膜也是,手傷也是,眼壓與耳鳴瘋狂擠壓著思考,通常在這個瞬間,休士頓才會意識到,也是一個關於惡夢的夜晚。

       他猛地大喊,接著爬起身,喘著氣睜開眼睛。

       在還來不及想這裡是哪時,休士頓立刻聽到另一聲慘叫,緊接著是猛烈的撞擊——他的額頭狠狠的敲到椅背,然後又彈回原先躺著的地方。他聽出來那是緊急剎車聲。

       在疼痛過去後,休士頓茫然的想起自己是在葛雷格的吉普車內,對,他就是打著自己想要在車上多睡一會的主意,和泰勒分開後,他便快速在小攤位上買了個口香糖,然後回到車內,從後座抽出小毯子蓋在自己頭上。

       前一天晚上休士頓在墓地待到幾乎凌晨,自己累到不行,真的需要好好補眠一下。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前座。

       「他媽的……」

       駕駛座上的馬修轉過身,他惱怒地說:「你有病嗎?為什麼要回來車上睡覺?」

       休士頓默默看見車鑰匙插在孔上,引擎熄火後,難以忍受的寂靜席捲而來。他突然感覺到惡寒,然後問:「呃,其他人呢?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是你想的那樣,該死的。」馬修皺起眉頭,他說:「給你兩個提議,休士頓,一是我在這裡殺了你,把你的屍體埋在附近;二是你現在下車,從這裡,看見那個路牌沒,我是直線開的,你走回去就有機會遇到另外兩個人。」

       休士頓覺得腦袋要爆炸了:「你、你幹嘛,為什麼要自己開車走?」

       馬修的表情充滿殺氣,這讓休士頓有點害怕,他不安的咽下口水。

       對方說:「艾利克斯的事……我未婚妻遠比你們想像的複雜,這牽扯到了現實世界跟其他,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搞清楚的東西,還有舊金山那所中學發生的事情,跟其他⋯⋯我該自己處理。」

       馬修手上戴的戒指閃閃發亮,他看起來非常煩惱,當休士頓正準備說點什麼時,馬修又立刻補了一句:「我也不相信你們。」

       「但我們是想幫忙啊。」休士頓反駁。

       「不,」馬修嗤笑一聲:「泰勒,那個金髮女人只想知道輝利的事情,她根本懶得理你們;那基金會的老頭則是想滿足他在其他人面前作為一個『好父親』的私慾,我猜他八成有什麼悲慘的經歷,妻子孩子都離開自己了,只好轉而向你們尋找情感慰藉。至於你,休士頓,你最糟糕,告訴我你為什麼幫我?『基金會員工』?」

       「因為你之前請我幫你。」

       休士頓怯生生的回答。馬修噤聲了,空調機的聲音大到可以穿透耳膜,沉默持續許久,這讓休士頓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

       「這真是我聽過最可悲的理由。」馬修輕聲補了一句:「你已經聽過我會為了利益幹掉基金會員工的事情,還傻傻跑來這裡幹什麼?你是小孩子嗎,其他人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我現在拿槍指著你呢?我把你另一隻手打殘呢?你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休士頓忍不住想到剛剛的惡夢,心臟猛地停拍,那些內容太真實,感覺像有東西壓在器官上,周圍明明都是人,可是誰都無法理解自己經歷了什麼,但最糟糕的是,休士頓也記不起來了。

       「我數到三,你要是不下車,我會用⋯⋯嗯,這個匕首刺你腿,一……二……」

       「可是你不是也是因為那個研究員的一句話,所以才開始找基金會的嗎?」休士頓忍不住回話。

       這句話結束後,他們又沉默了,馬修似乎放棄匕首的計畫,只是伸出手調動空調按鈕,冷氣充滿整個空間,而休士頓小聲的問:「我記得鑰匙在葛雷格先生那裡啊。」

       「昨天午餐的時候我偷來備份的,你們根本不把我當威脅。」馬修有氣無力的回答:「一群白癡。」

       「你……如果我不在車上,你打算怎麼辦?萬一葛雷格先生去請求支援呢?」休士頓問。

       「我賭了他會先想辦法追上來的可能性。」馬修說:「那老……漢考克先生,他出發前對我說,他會想辦法安全結束這件事,誰都不會死。聽了讓人真不舒服。」

       「你為什麼之前沒有試過?我是說自己來找你的未婚妻。」

       「你問題挺多的。有許多因素,休士頓。那時我年紀太小,我沒有足夠的資金,更重要的是我的母親想看到我功成名就,而要是我死在一個連屍體都無法回收的地方,然後呢?我必須把一切做到完美。」

        馬修的口條清晰,他有著必須仔細聽才能聽出來的捲舌口音,在說話的時候,馬修直視著公路的盡頭,那裡黏著地平線,看不見城市的樣子。

       「以前我也不確定艾利克斯是在哪個地方,基金會有太多站點,跟無限的可能性。然後輝利死了,而小田原博士,我也駭不到他的資料。」馬修停頓一下,然後說:「對,接下來你就來攪局了。」

       休士頓忍不住攤開手,他皺眉喊:「拜託,這怎麼想四個人都比一個人強吧?」

       「我不聽你的洗腦。」馬修轉回駕駛座,他突然啟動了引擎:「你不下車,我就要開到適合埋屍的地點了。」

       「聽著,拜託,我是想幫你!」休士頓覺得這樣應該不算說謊,但這混雜了太多感情,包括他覺得對泰勒的工作感到抱歉,對葛雷格的幫忙覺得必須回報,而最重要的或許是終於有件自己值得做的事情了。

       「不,你只是想滿足你破碎的心,或許還有那條手臂。」馬修輕聲的說,樣子和先前幾乎判若兩人,他用後照鏡將視線看過來:「你知道基金會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就是他們心中的比例尺會失衡。從你們瘋狂到忽視我曾做過什麼就知道了。」

       「休士頓,你還有機會可以回頭,不是嗎?」

       瞬間,他在鼻腔中感覺到血腥味。憑著下意識的衝動,休士頓猛地用右手抓住了駕駛座的椅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露出驚恐表情的馬修。

       「我沒有要回頭!」休士頓有些破音的喊:「你要怎麼說都無所謂,但我管你有沒有殺過人,你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你跟我求助,而我有能力,我會幫你,好嗎?」

       「去你的⋯⋯我知道,你們都會是這樣。我怎麼不明白呢?」馬修喃喃:「給我閉嘴,我兩天沒睡覺了。」

       「什麼?那、那你現在睡一下啊?」休士頓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了,他湊過去,聞到了馬修身上傳來的煙味以及咖啡香氣,而對方狠瞪過來。

       「我不會對你幹什麼,我保證。」

       「你們的承諾永遠不會兌現。」馬修扶著額頭,但是他卻關閉引擎,然後將座位給調降,整個人斜躺下來:「算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敢動手幹掉我吧?」

       「你什麼意思啊!」休士頓破音的大喊:「你利用我弟弟,然後再利用我,我親自送上門你應該覺得很高興不是嗎?你,你可以用我作為籌碼對抗葛雷格先生他們啊,這樣你跟他們就是平等立場了啊!」

       馬修沈默了很久,休士頓惱怒的心想對方肯定是故意的,所以他準備翻找出自己的手機,不曉得被壓在哪裡了,當往後車廂查看時,馬修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之前稍微看過你的個人檔案,只有一個人記得那些事情很難受對吧?」

       休士頓停下動作。馬修不動聲色的繼續開口:「不過你身邊有支持你的人,所以我不想跟愚蠢的斯德哥爾摩濫好人談這些。」

       這瞬間似乎是自己腦袋最高速運轉的時刻了,比思考申請大學的資料要來的用力,他可以肯定自己完全不理解眼前這個男人在想著什麼,但對方至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傷害他們的意思,交易完成就支付報酬,同意合作但卻中途搶了他們的車,打算一個人單幹——可是到最後要是基金會發現的話,後果都會是馬修一個人承擔。

       「你為什麼要跟我們說你的故事?」休士頓再次小聲詢問,就好像怕誰聽見。

       「因為這是真的,我必須告訴別人這是真的。」馬修的聲音越來越小:「這很重要。艾利克斯很重要。」

       「比你可能會死掉還重要?」

       「沒錯。」馬修閉上眼睛:「算了,你去聯絡其他人吧,在他們來之前我得休息一下⋯⋯」

       於是馬修完全放鬆下來,胸膛平穩的起伏。他回頭看了他們的行李,完全沒有被動過或破壞的痕跡。

       「馬修。」

       「什麼?」

       「你不想讓我們身陷險境嗎?」

       對方沉默幾秒,仍舊閉著眼睛:「你想想看,誰想接受願意為自己赴湯蹈火的陌生人?至於你,睡飽的話怎麼不去外面跑十圈再回來呢?」

       休士頓點點頭,即使知道對方根本看不到。

       他在地板上找到手機,然後走出車外,空氣中聞起來有股咖啡的氣味,他撥了泰勒的電話。有那麼一瞬間,休士頓想要與現在車上睡著的那個男人,說說關於剛剛的惡夢。

___

       「今天過的如何呢?」

       當泰勒近期試著努力回憶起研究員,所浮現的大抵都是這句話,在他們忙完早上的工作,通常是寫實驗報告,從一個定點移動到下一個定點——而泰勒會看著研究員的背影,對方隨意亂翹的捲髮,還有隱約可見的駝背。

       「很好。」她會這麼回答,在經歷過幾次異常與異常,以及更多異常的訪談後。

       「假設,只是小小的假設。」某天吃飯時,研究員瞇起眼睛,伸出手這樣說,其實對方的話語已經模糊不清,泰勒想不起原話是什麼,所以她花了很長的時間,讓自己確信研究員是這樣說:「『要是妳的家人是異常項目的話,妳會把他交出去嗎?』這個基金會準備在人事部設立的組別——專門調查這方面的事情,妳知道這我想到什麼嗎?虔誠的教徒,他們相信犯了錯,只要真心悔改就可以獲得救贖。就好像打了記憶清除劑,又是一個新的人。妳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嗎?」

       「▉▉?」

        伴隨著這句話,十字架的重量壓得喘不過氣。

        就像現在。

       夏夜的風變得有些寒冷,城市燈火通明。她在商店門外深吸一口氣,躁動的感覺一直逼著自己必須行動,可是泰勒知道不行,她還不清楚那輛該死的吉普車以及休士頓,還有混蛋駭客到底往哪個方向,必須等葛雷格跟附近還開門的商店確認監視器畫面才行。

       會是哪裡——繼續往前走公路直到目的地?還是返回站點十七?依照那個駭客的思路,泰勒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是繼續往前,趁機帶上休士頓也一定是要藉此牽制他們,所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休士頓過來。

       她該租輛車往前,但泰勒身上連買包菸的零錢都沒有帶夠,她唯一能做的是聽從葛雷格的指示。而腦海裡開始浮現的是以往任務失敗的畫面,她從未和任何人提過,只有寫在報告上,是關於一些再也受不了基金會的職員逃走了,而泰勒追上去,在某棟大樓的樓頂,風很大,眼前有個人哭喊著他不能失去記憶,也不能成為D級人員,他還想要保有最後一點尊嚴。

       泰勒沒有抓住對方。

       任務失敗所以被上級罵了一頓,泰勒無法呼吸,她不想要看到休士頓變成另一具屍體,要是真成為那樣,也有一部分是自己害的——光這點就令胃開始絞痛。

       「嘿,審問官——」

       「你查出來了嗎?」泰勒問到,語氣比自己想的還要急:「往哪個方向?還是在公路上對吧?」

        「對,冷靜點。」葛雷格說,他嘴巴上叼著已經是第三根的香菸,這似乎是對方心急的表現:「我想那個駭客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麼⋯⋯」

        「你想?你是異常項目專業的,根本不懂人這塊!漢考克先生。」泰勒瞪向對方:「你規劃任務絲毫不考慮那個人的危險性,現在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基金會會怎麼想?要是休士頓死了呢?他們會把錯怪到誰頭上?」

        葛雷格沈默了許久,久到讓泰勒覺得很不安,她不喜歡起衝突,但對方實在過分到出格的地步。她將拳頭捏的死緊,希望這樣能稍微平息腦海中飛快的思緒和衝動。

       「這個嗎,會是我頭上。」葛雷格皺起眉頭說:「我已經說過了是我全權負責的,所以妳跟好我,我們看能不能借輛車追上去。」

       對方罕見的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直接往前走,而泰勒跟了上去,又補了句:「你不該信任一個不是基金會的人。」

       「為什麼?」葛雷格在路燈下回頭問,他的臉有一半都埋在陰影中。

       「因為那是不一樣的世界。」泰勒回答,有大半內容都是工作手冊上的指導方針:「他不會懂這裡的價值觀,也不會理解我們在做的事情。」

       「泰勒。」葛雷格開口,他停下腳步,下意識的泰勒也停了下來。她感覺晚風把後腦勺胡亂綁起的頭髮吹的更加凌亂。

       「什麼?」

       「妳不能這樣說,」葛雷格吐出的煙飄散到空中:「就算妳可能是對的,也不該這樣說。」

       她再次覺得無法思考了,泰勒不斷深呼吸,她說:「找到休士頓後我會帶他回去。」

       葛雷格聳聳肩,於是他們一路上都沈默了,泰勒打了第三十次電話,直到手機沒電休士頓也沒有回應。她覺得胸口難受的不得了,沒有吃任何東西的胃像是萎縮一樣,每時每刻提醒自己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

       這個時間點,小鎮沒有任何一家店有車能租,就算報警也不太好解釋。他們最後只能打電話回去站點,請那邊的人追蹤吉普車的去向,最後是說因為一直在移動中,那裡的訊號也不怎麼好,但可以肯定的是馬修沒有停下來,而休士頓八成也還活著。

       八成。

       她看著葛雷格的背影,對方比研究員更壯碩,她想著那樣的臂膀在基金會裡想必也相當適合苦力工作。但不知為何,泰勒突然想起她去了葛雷格家,在對方家發現了孩子的照片,葛雷格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是基金會的什麼害死他?

       泰勒將這些想法趕出腦袋,他們最終還是得在這個地方等到天亮,才能追到休士頓。所以泰勒隨著葛雷格來到事先預訂好的旅館,她獨自的一間房內有充電線,所以泰勒整個晚上都在嘗試打電話,撥通一次又一次,訊息一次又一次。她不懂怎麼追蹤對方位置,也不知道僅僅只是握有休士頓的號碼,到底還有什麼除了打電話以外能做的事情。

       然後,免不了的她會想起研究員。

       等到清晨的時候,葛雷格敲了她的房門,而在兩人對到眼時,葛雷格露出浮誇的表情,然後說:「雖然不是教徒,不過我還是要說我的老天啊審問官,妳該不會整晚都在打電話吧?」

       「對。」泰勒眨了眨乾澀的眼睛。

       「聽我說,我知道休士頓不會有事的。」葛雷格說:「那個駭客也知道不該隨便對基金會的成員出手,所以最多,最多休士頓只會被雙手綑綁,然後丟在後座而已。我也不希望他參與進來,所以妳要把他帶回去的話我不會有意見。」

       泰勒抬起頭,她直視眼前這個老男人的臉,對方看起來很誠懇,身上的煙味重的不得了。她覺得此刻不適合那些責怪的話語,真要說的話,自己就不該跟休士頓提議分頭行動。

       她握著手機,說:「好。」

      「妳明明就可以關心別人,怎麼會在基金會內把自己搞到身敗名裂?」葛雷格突然說到。

       泰勒想要否認這句話的前半段,但她沒有力氣開口。休士頓依舊不接電話,清晨的陽光灑進這間破爛的旅館房間內,她感覺溫熱的陽光照在肩膀,於是將窗簾拉上。

       就在終於覺得能夠和葛雷格反駁這句話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而泰勒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她趕忙接起電話,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連自己也意想不到:

       「你還好嗎?」

       ——三個小時後,他們來到距離這個城鎮約一百多公里外的公路旁荒地,葛雷格開著終於租借來的車,一路上超速飆車來到吉普車停靠的位置,而休士頓他本人好到不能再好,手沒有被綁起來,看起來也沒有被揍,甚至還吃掉了兩人份的食物。

       至於始作俑者本人則是睡在駕駛座上,泰勒忍住把車門拉開,然後把對方拖出來的衝動。只是聽著休士頓解釋他那無理的舉動:因為想說等旅館房間處理好要一段時間,而且他堅信葛雷格會把他叫過去,於是就鑽回去睡覺,而馬修完全沒有發現,就這麼連車帶人的一起偷走。

       愚蠢。

       但泰勒沒有罵出來,她正準備堅決的告知休士頓這趟任務該取消,剩下的交給其他人就好這件事,下一秒葛雷格卻在停好租來的車後,指著泰勒說:「喂,小子你知道嗎,審問官為了你打了一整個晚上的電話喔。」

       休士頓的臉立刻變得通紅,他有些慌亂的說:「我、我知道妳有打給我,但是我因為怕蘭央會打來所以睡覺時就關了靜音,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這下泰勒也覺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不曉得自己是因為任務目前為止沒出太大差錯而感到慶幸,還是因為休士頓沒事。

       「對不起,」休士頓又說了一次:「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妳是不是整個晚上都沒睡覺,要不要進去車裡睡?」

       「我要帶你回家。」泰勒開口,她試過想要柔和,但話一出口總是沒有任何感情成分:「這個行動太草率了,你不該參與進來。」

       休士頓瞇起眼睛,他看起來像在懇求:「泰勒,拜託……」

       「不,別再說了,我會開漢考克先生租來的這輛車送你回去,上車,休士頓。」泰勒加重語氣:「別讓我說第二遍。」

       「嘿。」睡在駕駛座的馬修突然起身,而泰勒愣愣的看著對方一隻腳踏到地面,維持著半下車的姿勢:

       「我沒有要綁架他,我只是想要自己過去。不是那傢伙的錯。」

       泰勒不知道馬修現在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這個詭異男人的行動準則完全摸不透,但泰勒當然有應對辦法,那就是眼不見為淨。

       「哇,但這輛車是我的欸。」葛雷格說:「你為什麼不自己租別輛?」

       「這不是重點!」泰勒開口:「既然這個傢伙不肯聽從基金會,他無法掌控,我們就應該採取行動,而不是放任對方,搞得好像家庭出遊一樣,漢考克先生!我搞不清楚你為什麼覺得這個坦承過殺害基金會員工的人是無害的。」

       她似乎成功把所有的視線都投擲到葛雷格身上了,對方撇撇嘴,揚起下巴說:「我說過了,基金會是個爛地方。」

       「還真是好理由。」泰勒皺眉。

       葛雷格雙手一攤:「審問官,我沒有覺得他是無害的,而是我們都知道彼此的立場,要是誰越界都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

       「同意。」馬修說。

       泰勒知道自己要是再待下去,她不明白的事情只會像雜草一樣,生長的越來越多。她看向休士頓,對方的眼神當然說著他不願意離開這裡。

       泰勒也不想逼迫人家,強拉著某人,然後注射記憶清除劑這種事她幹過太多次。現在要是再添上一筆,那真的是火上加油。

       她頭也不回的準備坐上那輛車,至少自己該回去,然後看能不能請求支援,或者乾脆終止整個行動——

       「泰勒,泰勒,嘿。」

       然後休士頓湊過來,他離的很近,近到泰勒直視對方的眼睛,有些紅腫,好像才剛哭過。

       「我想跟你們一起行動,拜託。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我保證。」

       她突然想問對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終究沒有。就好像自己也不敢反問研究員的問題。

       她撇過視線,放在車把手上的掌心也沒有向下壓。幾秒後,泰勒說:「要是再出一次這種意外,我會直接把你給——」

       而休士頓衝著她微笑,那感覺像把整個笑容給砸到自己臉上。

       他們最終還是相安無事的繼續前行。馬修對於開走車的理由是他想自己處理,還說了一堆覺得葛雷格動作超慢,他自己來才比較有效率之類的話。而泰勒沒有反駁對方已經躊躇了二十年,怎麼可能因為現在的速率才開始覺得焦急——謊言,一定都是謊言。

       經過商量,休士頓被換到前座去,而泰勒則隨時準備好可以崩了馬修的準備。但一路上卻一掃之前的常態,前方的兩人相談甚歡。她不免得注意聽的討論話題包括休士頓的童年生活,他和弟弟很喜歡在雪地裡玩耍,據休士頓說,那是因為雪融化就消失了,簡直是現成的玩具。

       那些聽起來對泰勒來說好遙遠,但她仍舊試著想像;那個被寄給自己的信函中的男人,聽上去善良且親切的休士頓的弟弟,在得知基金會的存在,又無法被消除記憶後,他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她有些無意識的瞥了眼馬修,而對方也將視線看過來,捲髮遮蓋了馬修右半邊的臉,他剩一隻眼睛露出來。

       「妳覺得哪個比較好?」前方發出笑聲的時候,馬修低聲詢問:「是被基金會奪走生活,還是生活在基金會?」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是研究員問了自己這樣的問題。泰勒沈默許久,她看著馬修,對方也望著自己,她覺得該誠實以告不知道,但某種翻攪的感覺迫使著自己開口:

       「我沒有生活在基金會。」

       「那妳是幹什麼的?」

       「我就是基金會的一部分,一直⋯⋯都會是如此。」

       
___

       「我們得談談。」

       那天到了下一個休息點的時候,葛雷格把泰勒和休士頓支開,叫他們去處理旅館的問題,在兩人走遠後,他看向後座的馬修,對方看起來疲累到像是隨時會倒下,但那雙眼神依舊直直的,如利刃般刺過來。

       「我就知道最生氣的該是你。」馬修率先開口:「但這真的是意外,我也沒有要對休士頓下手。」

       老實說在那個當下,葛雷格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那張命令給撕碎,他不幹了,他要把休士頓和泰勒帶回站點,再把馬修一腳踹進沙坑中之類的。但是一旁的泰勒卻比自己還要更緊張,他從未看過異端審問官那麼狼狽。即便如此,泰勒也相當克制情緒,一路上理智的不得了,而且她也說對一件事:「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有相同的價值觀」。

       「他被我利用已經很慘了。」馬修開口:「我也不想殺了他。」

       「從你口中說出來,每一句話都很不可信。」葛雷格皺起眉頭說,他可以不轉頭就從後照鏡稍微瞥見馬修的表情,而對方瞇起那雙細長的眼睛。

       「當然。」馬修遲了幾秒後回答:「我要去吃點東西,能先離開嗎?」

       「吃東西?媽的,吃東西?你在吃的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好嗎?」葛雷格覺得好像其他的事情他都能說服自己不會出差錯,這樣運行沒問題——但唯獨對方這種舉動實在像是點燃引信,在腦中負責管理現實事物的處理區域接連引爆。

       「我根本不擔心你這個營養不良的傢伙會對休士頓怎樣,但你他媽給我聽好。」葛雷格扭腰傾過身,他抓起馬修的衣領,當然如自己所想,對方輕的像個麻布袋:「我說我會處理,就是會把這整件破事給解決掉,王八蛋,你費盡心思把你悲慘的背景故事講出來,那可得不到我們這些可悲職員的同情——」

       「不,你同情我了,我知道。」馬修突然開口,他的語氣稍微強硬些:「你一定也在基金會經歷了什麼,所以才沒有拒絕這種莫名其妙的任務。真要說的話,你和休士頓說不定同樣慘到不行。聽著, 我說我沒有想對他怎麼樣是真的,對你們也一樣,我或許是幹掉過某個該死的職員,但那是他威脅我要把我的身份曝光。對於你們,我可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那你到底偷我的車做什麼?」

       「是基金會的人都會這樣說話嗎?」馬修嗤笑一聲,語氣中甚至帶了某種葛雷格無法說清的憐憫:「你幫休士頓攬下這件事,根本沒問過他的意願,也沒問過我。自顧自地說我們得合作不然就會兩敗俱傷,所以我想要自己行動這點也很正常不是嗎?

       還是說,你們已經很習慣有無辜的人為了幫自己而喪命?」

       這句話像是扔下手榴彈一樣,話音剛落,馬修趁著自己鬆手,立刻打開車門下去,葛雷格當機立斷的跟上前,他抓住對方的後衣領,而馬修有些驚恐的回過頭:「又做什麼?」

      「不是說要去吃東西,走啊。」葛雷格深吸一口氣:「該死的晚餐時間。」

       ——這次他們住的旅館附設有瓦斯爐和抽油煙機,恰巧可以烹調便利商店買來的東西。而葛雷格試著靠做點菜轉移注意力,他有股衝動,想要把鍋鏟塞到馬修嘴巴裡之類的,逼著對方收回剛剛那句話。要是和同事起了這樣的爭執,葛雷格會直接一個拳頭把那個人的眼窩打爛。

       可是眼前的不過是個普通人,像泰勒口中那樣的,對基金會毫不知悉,無法理解無法合作的普通人,諷刺的是這也是他們該保護的對象。

       休士頓躺在沙發上用手機傳訊息,一旁的泰勒則被要求除非到睡覺時間,不然就待在這間四人房內吃點東西,因此她看起來像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一樣,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視上播報的新聞。

       馬修站在小廚房旁的牆壁邊,他悄聲講著電話,葛雷格可以清晰的聽清楚對方的每句話:「喂,我很好,只是要搜集論文資料而已,妳不用特地過來⋯⋯哈哈,不是這樣,有,我是跟同學一起來的,嗯,晚安,我也愛妳。」

       當馬修打完電話後,房間鴉雀無聲。唯一聲響是隔音很糟的隔壁房間傳來的呻吟。馬修毫無反應的坐到角落的床上,他從行李中拉出一份厚重的紙本資料,像研究室裡挑燈夜讀的職員。

       葛雷格關火,他煎了肉排,因為剛剛的不專心,所以有些部分焦掉了。他再次想到自己申請到的經費根本不足以用來支付每餐都吃外賣,而他也不清楚他們會待多久,待到聖誕節說不定都有可能。

       「為什麼葛雷格先生的廚藝會那麼好?」休士頓突然湊過來問到,應該說年輕人不愧是年輕人,很容易就可以像切奶油般順利的切進一個話題。

       「因為外賣很貴。」葛雷格嘆了口氣:「基金會的伙食也很難吃,對吧審問官?」

       泰勒沒有回答,真他媽的。

       葛雷格隨便將食物端到房間中央的小桌上,然後他大步走向前,伸出手攬住馬修肩膀,對方嚇了一跳,開口:「你又幹什麼?」

       「你要是沒有把這些全吃掉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媽,假裝我是教授,然後說你的博士論文審查沒過關。把你退學。」

       馬修的眼神不斷移動,他先是看了桌上的濃湯和肉排,然後又瞪向自己。葛雷格很滿意的看見對方終於不再是那不可一世的模樣了。

       「我全部都吐出來的話你也滿意嗎?」馬修皺起眉頭,有些艱難的開口。

       「當然不滿意,你他媽至少把這塊麵包吞進去。不然我會塞進你嘴裡。」

       「你們這樣的人竟然自詡為拯救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在氣氛劍拔弩張的同時,泰勒正在看的電視開始播報新聞,除了一些社會案件以外,葛雷格似乎聽見了一些熟悉的關鍵詞,他和休士頓同時看向電視上的主播。

       「我們把鏡頭交還攝影棚,好,距離加州舊金山的林肯中學爆炸案已經過去二十年之久,每到紀念日民眾仍會自主性的以花束和蠟燭進行祈福儀式。該案於199▉年九月發生,當年林肯中學適逢創校三十週年,因此與該社區商家一起舉行慶祝活動,而就在當天因為人為操作疏失,林肯中學校內的廚房瓦斯管線爆破,促使該地開始重視校園安全問題,而有兩名學生重傷導致身亡,分別為⋯⋯」

       中學,瓦斯,二十年。

       一開始他沒意識到什麼,直到關鍵詞都與馬修所提及的故事相謀合,葛雷格才狐疑起來,但要是僅僅只是這樣,他會理所當然的略過這則新聞。可葛雷格突然想起,自己還在站點時,不是沒有追查過馬修的事情,是基於「這件事沒有傷亡」以及「馬修·霍爾是個假身份」,他便直覺性的認定這些沒有追查的必要——「因為基金會會掩蓋」。

       察覺到自己被一直以來習慣的思考模式給陰了一把後,他深吸一口氣。
       
       「喂,駭客先生。」葛雷格瞇起眼睛往回看:「這聽起來有點像抄襲你的創意,對吧?」

       馬修抬起頭,他仍舊露出微笑:「那還真是湊巧,還沒進入加州就能聽到這個新聞,但這件事並不重要,我也沒有說謊。」

       「不重要?我告訴你,這種傷亡事件我一定可以直接從資料庫找到……」葛雷格哼了一聲,他說:「你他媽給我吃掉那些東西。」

        他抓起筆記型電腦,然後坐到泰勒身旁,審問官看起來很不耐煩的看過來,而葛雷格只能聳聳肩,他說:「能幫我一下嗎?」

       「按照先前你告訴我,如果整起事件是小田原博士所為,那和他有關的東西基本上都因為對方失蹤的緣故找不太到。」泰勒皺起眉頭接過筆電,邊輸入密碼邊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很累。

       「我當初沒查這個瓦斯爆炸案,所以還是可以試試看,說不定會被歸檔在其他案件中。」葛雷格說,他一邊回過頭,一邊看著小桌子旁的馬修正用湯匙舀起湯啜飲。

       「審問官,妳在幹記憶清除的任務時,腦袋都會想著什麼?」

       「我做了正確的事情。」

       隨便找的話題被泰勒用認真的回答給硬生生打回來,葛雷格笑了下。泰勒在同時把筆電遞過來,她說:「這記載在舊金山該地區的定期監察報告中,沒寫出來是哪個異常項目事件。」

       「然後呢?」

       泰勒說:「基金會的紀錄也是寫著有兩人因為瓦斯爆炸而死,但這個被歸類在『待解密』,也就是說可能連寫出新聞的公關部他們都不清楚事情真相是什麼。根據我對他們的理解,待解密事件他們不會管。而且任何研究團體都可以在與公關部合作的時候,將理由保密並請他們處理問題,所以無論這是基金會本部弄的,還是那個小田原保密的都有可能⋯⋯畢竟各部門資訊非常不流通已經是基金會內部的弊病了,尤其是大型站點。」

       休士頓認真的點點頭,不愧是檔案室的員工。

       突然全場都靜默下來,包括電視台都進入廣告,通常基金會為了異常項目滅了一個村莊,然後對外公佈說有隕石砸過來——如果那個小田原博士要隱瞞艾利克斯的事情的話,這些資料變成這樣也都很正常,但問題是,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有人死了?

       「挺好喝的。」馬修突然說,他面無表情的看過來:「謝謝。」

       「你的稱讚也真令人毛骨悚然,」葛雷格皺起眉頭:「回到正題,這是什麼意思?你可以不要繞圈子,講點實話來聽聽嗎?」

       馬修放下湯匙,他瞇起眼睛看過來:「你想聽什麼?」

       「你省略太多事情了,我唯一能確定只有你是整起事件的唯一記憶者,而餘下的其他紀錄被小田原給全部抹消。」葛雷格開口:「但其他呢?你他媽解釋點什麼行嗎?」

       「那,以我自己的理解,這兩件事都是對的。現實的瓦斯爆炸沒有造成任何傷亡,跟有兩個人重傷而死都是事實。」馬修輕聲的說,對方這麼配合讓葛雷格有些不安。

       「我想那兩個人是死在艾利克斯的空間裡。」馬修露出微笑:「被人發現就不妙了。只能偽裝成爆炸的傷亡,不是嗎?」

       「這是什麼意思?」休士頓開口詢問。他的表情像正在觀賞恐怖電影。

       「我不知道。這可是你們基金會最擅長處理的——畢竟你也說過,你覺得艾利她是異常項目啊。」馬修說:「我當時也不在場,我只想著要去找我的未婚妻。不過,那空間,無論你叫它什麼——未知的事物都非常多不是嗎?」

       他在說謊,很明顯的說謊。明目張膽到只差補一句「我就是不想說」——對方知道些什麼,但這些只要與任務沒有太大利益關係,馬修就會直接閉口不談。

       葛雷格正在用盡全力思考,但在最近他越來越會回想到過往的記憶,關於兒子還在世時的種種。以及自己失去他的畫面。要是這個小田原真的有本事把所有的事情掩蓋然後失蹤……那基金會到底是想知道什麼事情?對方的計畫是如此龐大嗎?葛雷格覺得五臟六腑在翻攪,他看向馬修,而對方也看過來。

       瞬間,葛雷格想到那句「還是你們習慣無辜的人為了幫助自己而喪命?」

       葛雷格沉默許久,或者說讓自己處於這樣無法思考的狀態許久,最後,他站起身,來到馬修旁邊,直接把桌上的麵包塞到對方嘴裡。

       他當然無法見諒,無法掌控事情的焦躁會促使自己行動。那個辦公室的暴躁老頭葛雷格・漢考克老是這樣,目中無人,說所有人都該聽自己的,但那又如何?只要結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嗎?

       伴隨著對方可以說是慘叫的哀嚎,葛雷格在其他人的驚恐眼神中深吸一口氣。

       太爽快了。  



TBC
___

|後記:
雖然聖誕節已經過了但還是祝大家聖誕快樂。話說都已經是最後一年在大學了我還是一次聖誕舞會也沒參加過。至於那個什麼大二聖誕節前沒找到伴侶就會魯四年的傳聞真的是夠了,我已經魯四年了可惡。總之整個聖誕節我都縮在房間裡把網飛最近新出的韓劇《寧靜海》看完了,雖然不是孔劉粉但我真的很喜歡裴斗娜,她有一種很美艷的氣質,就是有點鶴立雞群的那種很難形容的感覺。這次看她演出與人群疏離的科學家這樣的角色也覺得好適合。我自己是很喜歡《寧靜海》,不過這部評價似乎不能說太好,有一些小小Bug但我覺得不影響觀影體驗,尤其特效真的非常厲害,驚悚場面也同樣有把氣氛帶出來,比較可惜的是真希望能看到更多角色發揮魅力的橋段。

說起來有個繪師大大所發出的感慨讓我覺得心有戚戚焉,大意是說他覺得年紀越大就越不敢發作品,羞恥心變得越來越薄。大概也是從最近幾年開始我都覺得不管是發圖還是發文,都必須比以往更用力更克服自己的羞恥心。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敢在沒有寫大綱的情況下在網路上連載(糟糕突然意識到我現在還在做類似的事情),但那種「嘿大家來看看這是我的作品」的純真心態真的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剩下「真的要發嗎要是被砲轟怎麼辦」的崩潰,然後永遠無法習慣。

還有國王排名,還要多等一個禮拜才會更新新的一集!啊啊!
總之越來越冷了希望大家要好好保暖!ㄅㄅ!


總覺得還是應該放點圖來克服自己的羞恥感,總之這是艾利克斯與馬修,但他們住的地方不會下雪,我只是想要用筆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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