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十七章 花籤與父親
書本合上的聲響驚擾到了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女孩，反射性伸手摀住嘴卻來不及阻擋脫口而出的驚呼，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了一旁站在書架前的男人身上，確認到那人並沒有注意這邊後格羅塔才鬆了一口氣。
『總、總覺得打擾到他的話會被扔出去。』悄悄著呼著氣，思緒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瞬間跑向了它處：『說到書，這裡的書真的好多啊。』
棕髮女孩自以為隱蔽的東張西望著，但她腦門上插著根羽毛筆搖頭晃腦的樣子看上去像極了烏爾獸，黑袍男子側眼瞟過犯蠢的女孩，隨後不動聲色的將目光轉移到了她腳邊的散落的物品上。
（烏爾獸，渾身長有棕色絨毛，雌獸頭頂處有根羽毛狀絨毛，推測是數百年來經過圈養退化下的遺留物，為西斯利亞常見家養魔獸，其用途廣泛，可取毛做衣服，取肉料理，是性格溫和行動緩慢的魔獸，智力不高主食草。）
地上簡陋的布包攤開後就只是一塊髒兮兮的破布罷了，少少的幾枚銀幣攤平在地板上，一顆營養不良的古力果乾巴巴的躺在布料的一角，一塊脫漆的掛墜壓著一封皺巴巴的信紙。
最終，男子的視線停留在不遠處閃著黃綠色虹光的盒子上。
被利器擦過的表面沒留下任何痕跡，蓋得密實的盒子靜悄悄地躺在黑木地上，若不是突兀的虹光還真難以察覺盒子的所在處。
兜帽下，男子不為他人所見的面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為什麼？」近乎氣音的低語，男子習慣性地自言自語著，走神的格羅塔則思緒則繞了一圈接回了男子身上。
『他也喜歡看書嗎？在看些什麼呢？』有些好奇的瞟向男子握著的書本，她突然又想到了：『對了，得和他道謝才行！』畢竟受他幫助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其實他人挺不錯的吧，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願意打開門救我。』頂著頭上被遺忘的新撞出的好幾個缺口，有些詭異的、格羅塔心中的想法幾乎和方才徹底相反。
此時她正想著，其實這人也不是個壞人對吧？雖然脾氣好像差了點。
只要擡起頭格羅塔就能看見那扇被利爪刮得起屑的松鋼門板，一想到那個怪物滲人的模樣，似乎要開口和這男人道謝也不是件多困難的事情了。
將目光對準了男子，隨著格羅塔彎彎繞繞的思想那道視線也逐漸變得顯眼，男子注意到了，有些狐疑的將視線對上那原先還嚇的發抖的棕髮女孩身上，視線那頭的格羅塔吞嚥著口水似乎想說些什麼，突然、男子感覺自己握著書本的手背傳來了搔癢感。
「杜拉克！（西斯利亞通用語：這是髒話，大致指噁心骯髒的東西）」「碰咖！」
巨響和男人的大吼把女孩到了舌尖的道謝又嚇得吞了回去，僵在原地的她看著男人至穿了洞的書架抽出了握著書本的手，隨後一隻乾扁的蜘蛛緩緩飄落了地面。
「嘖。」男子嫌棄的丟掉了書本，轉身又投入了書架群中。
『……也許現在不是時候。』看了眼地上的蜘蛛薄片，格羅塔收回了難得的勇氣。
漆黑的身影轉過書架的角落後消失了，估計是去深處找書了，格羅塔也放棄了向男子搭話的意圖，遺忘了什麼重要事情的少女眼中和腦中被滿房的鍊金器具還有材料和書本填滿了。
『都是鍊金術的東西……。』是的，父親就是鍊金愛好者的格羅塔一眼望去，印入眼底那些放置在地面上或是傾倒在路中的器具她大多都能叫出名字，而那些架上瓶罐裡乾燥的材料或零碎的礦石，在她腦袋裡大多也有相應的書籍資料。
這時，胡亂看著的眼底出現了熟悉的某物。
「嘶……好痛。」終於起身的女孩小聲地滴咕著，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腳踝有些刺痛感，但被事物吸引的格羅塔沒有多想，而是蹣跚的向一旁傾倒的物件走去。
『我果然沒看錯！』好不容易站定腳步，女孩內心因為看見熟悉的物品而感到雀躍，腦中被勾起的回憶溫暖，在這艘詭異的飛船上給她帶來了些許安慰。
「喀噠。」小心翼翼的彎下身子扶起那東西，至地上被扶起的是個造型奇異的物件，土字型的支架上罩著一層透明的水晶罩，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較小的支架是可以分層兩邊轉動的，兩頭的尾端各有個下陷的凹槽。
『可惜這裡沒有花。』格羅塔有些可惜的想著，在她手下的這個無疑是架鍊金器具，看到這東西就讓她想到了為數不多的，關於父親的回憶。
那是她存在於年幼時溫暖記憶中的一角。
『書籤壞掉了嗎？』那時，難得在家的父親站在研究室前彎腰摸著自己的頭，幼小的她緊攥著父親的衣角，一手拿著張破損的籤紙。
那個溫柔的男人笑著抱起了女孩，看著她埋在懷裡時滿足又愧疚的偷偷露出微笑，沒有點破那張書籤看似是被女孩自己撕毀的事實。
格羅塔其實是知道的，那時父親一定看出來了，但他總是拿他的小公主沒辦法，畢竟難得見到雙親的女孩是多麼需要擁抱和陪伴。
看著撒嬌的女兒，男人沒有因為被打斷研究而煩躁，而是將女孩抱進了房內：『沒關係的，爸爸做一個漂亮的新書籤給妳。』
『格羅塔妳看，將花放進去後在用水晶片夾起來就完成囉，很漂亮吧？』幼小的格羅塔坐在父親腿上，看著父親操作著鍊金器具，沒過多久一個漂亮的乾燥花書籤就被放在了她手中。
想起這段往事，格羅塔狼狽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她還記得母親發現父親將她抱進實驗室後發了好大的火，之後不管自己在怎麼樣撒嬌，父親都不敢讓格羅塔的小腳邁進房內一步。
『是啊，母親生氣起來真的很恐怖呢。』記起了些片段的回憶，被遺忘的日常點滴突然湧入格羅塔腦中，只是些瑣碎而平常的小事情罷了，父親在餐前偷偷給自己塞了零食還有母親的撈叨，以及父親被抓包送給自己鍊金小鳥時緊張的結巴和母親微笑殺人的目光，都是些家庭裡平常不過的點滴。
感到溫暖而微笑的下一秒，心裡卻隱約的傳來刺痛，越想起這些往事仿彿現實的痛苦就會在格羅塔的脖子上纏繞得更緊些，而她只能像個落魄的流浪狗往回憶裡尋找解脫，在冷水潑在身上時又不得不醒來面對現實。
『……父親，真的很抱歉。』垂著眼，女孩的手輕輕拂著水晶罩：『花籤，被我弄丟了呢。』
混亂的火光在那個夜晚帶走了一切，不論是花籤也好小鳥也罷，甚至是乘載著一切回憶的家。
吸了吸鼻子，除了淚水外似乎還有點鐵鏽味，格羅塔小聲的說著：「所以不要想起來比較好啊，這樣懦弱的我根本承受不了的。」承受不了那些美好的回憶只能是回憶這件事。
眼匡有些濕熱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在繼續想下去也許會控制不了的大哭，她胡亂的扯著袖口擦了擦臉，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對了，這個要怎麼用呢？我應該還記得吧。」
胡亂瞟著的目光看見了一旁擺滿雜物的架上一塊灰白的礦石，急需做些什麼分散心神的格羅塔毫不遲疑的抓起了那石頭，打開了器具的水晶罩子。
「是說這叫什麼名字呢？父親沒有說……。」一不小心又提起了禁忌的字眼，慌亂的將手中的石塊塞在了支架一端的凹槽，女孩粗魯地關上了蓋子：「喀。」但器具卻沒有絲毫動靜。
『應該是這樣用吧？』有些不太確定的想著，她記得當時父親將花放進去後器具就開始運轉了，沒過多久支架的兩端個別是乾燥的花朵和水，似乎是能夠分離物質的器具。
『礦石沒辦法嗎？』等了一陣子器具仍舊沒有要運作的意思，有些小失望的格羅塔正準備將石塊取出時，突然注意到了器具底端有個小小的洞：『啊！我知道了。』
轉身在地上找著些什麼，不一會就發現了缺失的物件。
『是晶石啊，沒有晶石不能運作的。』將晶石塞進了凹洞，老舊的器具微微震動了下，上頭的支架開始轉動著、水晶罩微微發著光，裡頭旋轉的支架上頭也不時閃過電光似的光芒。
『好像還要一段時間的樣子，現在要做些什麼呢？』悠閒的不合時宜的女孩將視線轉向的林立的書架：『好多書啊。』
已經好久沒見到這麼多書本的格羅塔有點心動，在逃離莊園後她才發現原來書籍在大陸上算是珍貴的資源，尤其是記載關於鍊金及魔法的書籍，記憶中莊園裡有一個圓頂的玻璃房，裡頭擺放著許多高不見頂的書架，父親為了喜愛看書的她在半空中做了小走道，讓她不用危險的爬梯子去拿想看的書本。
在這樣神秘的飛船上，會放些什麼樣的書籍呢？格羅塔對此實在好奇不已，尤其看到那男人不斷翻找書本的樣子，她更想看看這些書裡到底寫了些什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做壞事的感覺，她轉頭張望了下確認身後依舊毫無人影，才敢伸手從架上取下一本書。
『誒？』但翻開書本後，裡頭的內容卻讓她感到意外，不是因為書頁上的內容令她感到新奇，反而是恰恰相反：『這本我讀過啊，是元素起源史。』架上書本的書背上都沒有作品名，原以為會看見些新奇的東西，沒想到是熟悉的書籍。
隨手翻了翻熟悉的內容，格羅塔有些意興闌珊的把書本放回了架上，接著又抽出了其他本書籍。
『……誒？』連翻了四五本書，都是熟悉的內容讓她倍感訝異，這架上的書本似乎她都看過：『還真巧啊，小時候家裡也有這些書呢。』
又抽了幾本書，一樣是熟悉的內容，大多是關於元素與歷史的內容，想著或許這架上的書她都看過了，格羅塔移動了步伐往下個書架走去。
『啊，畢竟那時候家裡的書真的很多呢，看也看不完。』翻了翻下個櫃子的書，這次映入眼簾的是關於鍊金材料的內容，同樣的、這些書本也是曾經看過的內容，但她還是大部分都快速翻閱了遍，檢閱著自己是否遺忘了哪些小細節。
『這是……。』熟悉的字眼在快速翻閱的過程中一閃即逝，少女停下手中的動作往回翻著書頁，卻沒能再找到那個詞彙，不甘心的她來回翻找著，視線外，在她身後擺滿鍊金材料的架子上，一顆透明的圓球晃了晃往架外滾去：「咚咚。」
「什麼？」察覺到異狀的格羅塔回過頭，恰巧看見了掉落在地的水晶球，她將書本放回架上，回身走向在地上搖晃的球體，想著要將它擺回架上。
「咕嚕嚕。」「啊。等等。」就在手要摸上球體透明的表面時，似乎是船面傾斜的關係，水晶球緩緩地開始滾動了起來撞到底部的牆面後向前彈起，隨後一個轉彎、往一旁的書架堆裡滾去了。
『我剛剛是在跟球講話嗎？』意識到自己竟然叫一顆水晶球等等，格羅塔想著自己果然是將腦袋撞壞了，但邊想還是提起腳步跟上了那顆滾動的球，畢竟：『四周都是煉金器具，要是撞到什麼危險的東西就糟糕了。』
房內的器具和器皿多得不可思議，有些鍊金器具是有危險性的，更不要說某些材料如果打翻了混在一起會產生嚴重的後果，父親常常說著：『優秀的鍊金術師實驗室必定是整齊的。』大意也是在指優秀的鍊金術師懂得迴避危險。
『又想起父親了呢。』不知為何在這間房間內自己總是想起很多關於父親的回憶，與此同時她開始小跑步了起來，那顆水晶球滾動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了。
「啊啊。」又跟著球體拐過一個轉角，因為身體上的傷口跑著有些蹣跚的她差點止不住腳步滑倒，一聲低呼後連忙穩住身子轉向狹小的彎道。
「這裡也太大了一點。」對於沿路經過的書架書量有些意外，在彎彎繞繞好一段時間後，一個堆滿材料罐的架子前、格羅塔終於抓準距離一個探步抓住了水晶球。
「終於，抓到你了。」望著差點就要撞上的材料櫃裡幾項她熟悉的物品慶幸的說著，果然差點就要出事了：『蠑螈草和火石怎麼會放在一起呢？』
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格羅塔從附近的書架上抽了幾本書，期間還翻了翻內容，不意外的也是熟悉的書籍，這次是戰爭史以及戰略等的書本，用厚重的書頁圍住了放置在地上的水晶球後，她將手伸向了材料櫃。
『這個房間的主人是鍊金初學者嗎？怎麼會這樣擺東西？』一改軟糯的性格，叨念不斷在心底響起：『有這麼多書本和器具的人竟然這麼不警慎嗎？怎麼會把黑水跟晶石放在一起？』格羅塔心口中喃唸的那些煉金材料大多都是性質相近的輔劑或抑制性材料，基本上連稍微入門的人都知道，若將作為輔劑的材料擺放在一起只要保存不慎，可能就會引發危險，例如火災或爆炸，而與對應抑制性的材料擺在一起則會消耗兩者本身的特性，時間久了材料本身就沒了效用。
因為要價大多昂貴，所以材料的保存對鍊金術師是重要的一門課題，想著滿房的書籍以及鍊金器具，實在沒辦法想像這櫃子裡的東西怎麼會擺放的如此無章法。
『這個櫃子到底怎麼回事！看了好不舒服。』看著滿櫃胡亂擺放的物品，格羅塔心塞的五官都皺在一起了，一種不暢快感自心底升起，她實在忍不住開始移動起了架上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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