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什麼人?晚上在這裡做什麼?」
突來的強光讓在夜晚潛入學校搜查的賀輔瞇起了雙眼,他在喝斥聲中嘗試看清來者何人,才發現是位穿著深藍色警衛制服的中年男子。
「我們──咦?」
比較適應光線的賀輔往旁一瞥,卻發現原先在那的萊昂已經無影無蹤。他在心裡啐了聲,隨即搔著後腦、裝作無辜地說道:「呀,我是今天來代課的老師啦!剛才要回家發現皮夾忘在學校了。」
「這樣呀,東西找到了嗎?」「嗯,還好沒被其他人撿走。」
賀輔拍拍自己的長褲口袋,而警衛見狀也稍微放下戒心。不料就在此時,萊昂冷不防從警衛後面探出頭:「是我陪他找到的──啊,我也是代課的啦。」
「喔、喔……」警衛半信半疑地看著兩人,最後還是聳聳肩:「東西找到了就快回去吧。聽說這學校晚上不太平靜咧。」
「就是這麼打算的。巡邏小心喲!」
萊昂燦爛地笑道,隨即和賀輔一起作勢走向學校大門。
直到走了幾步後,用眼角餘光確認警衛往另一個方向離去的賀輔才碎念道:「我說你,剛才躲得很機靈嘛。」
「哈哈,抱歉啦。不過多虧你當了個好誘餌──鏘鏘!」萊昂得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這串鑰匙,就由怪盜亞提斯特收下了。」
真是向不得了的傢伙伸出手了呀。賀輔本想說上幾句,但想到鑰匙確實可能派上用場,還是嘆了口氣:「事後給我還回去……」
兩人照原定計畫,朝「絆倒人的十三層階梯」所在的新大樓前進。
和白天充滿學生朝氣相比,夜晚的校舍格外冷清;教室深鎖、陰暗的走廊上甚至還能隱隱感受到寒氣撲面而來。除了手機的手電筒照出的光外,就只有月光照亮前路,甚至看不見走廊的盡頭。
賀輔苦笑著調侃道:「難怪會傳出各種怪談咧。」
「是嗎?晚上的建築物都是這樣的。」
習慣夜晚行動的萊昂完全不以為意,語氣中隱隱帶有一絲雀躍。他話鋒一轉問道:「說起來下午還真是意想不到,你竟然會拉小提琴。看起來不像會學樂器的人。」
「被強迫學的。」「家人?」
「不是。」賀輔一手叉在口袋,輕笑了聲:「算是……我的老師吧,在我把事務所接下來前的前任所長。」
「所以也是偵探嘍?」
「嗯,老是嚷著偵探一定要會拉點小提琴,逼著我學──明明是個生活邋遢、不修邊幅的大叔。」賀輔邊說著邊不禁望了眼窗外的彎月:「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座城市就是了。」
萊昂望向賀輔略帶懷念和遺憾的側臉,明白沉默是此時最好的回答。然而正當他以為賀輔會暫時沉浸在回憶的情緒內時,賀輔又哼地一聲撇過臉:「跟你說這些幹嘛呀我……」
萊昂調皮地蕩起微笑,沒再多說。而在談話間,兩人已不知不覺來到新大樓,並步上二樓。
「就是這裡。」
賀輔用手機照亮眼前的階梯。乍看之下和一樓往二樓的階梯是如出一轍的U型設計,迴轉處是個平台,牆上則僅有只容透氣的小窗。
萊昂雙手插腰、仰視著階梯說道:「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是走到第十三階會被絆倒是吧?」
「總之不試試看就不知道怎麼回事。」賀輔邊說邊一手扶著扶手、另一手拿著手機,緩緩登上階梯:「一、二……」
萊昂見狀也跟在他後頭。登上了十階後來到迴轉處,兩人順著扶手轉身,後半段的階梯馬上映入眼簾。
賀輔先是吞了口口水才繼續下去:「十一、十二、十──哇咧!」「喀!」
都還沒踏上第十三層階梯,賀輔就感覺好像踢到異物,腳步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幸好萊昂眼明手快,搶先扶住了賀輔。
「沒事吧?」「嗯,謝謝。」
驚魂甫定的賀輔看了萊昂一眼,隨即站穩腳步,再次照亮自己的腳邊,但除了階梯和兩人的腳外什麼都沒看見:「到底怎麼回──嗯?」
賀輔想了幾秒,隨即三步併兩步跑回了迴轉處,盯著樓梯瞧。與此同時,萊昂雖搞不懂賀輔想做什麼,但有前車之鑑,他格外小心地踩上第十三階,而就在踩上的瞬間,他就感到微微的不協調。
萊昂瞥了自己的後腳跟一眼,隨即在階梯上下來回,驗證自己的猜測。
「原來如此。」「果然是這樣。」
就在一瞬間,兩人同時開口。相較興致勃勃的萊昂,賀輔倒是馬上雙手抱胸哼了聲:「我比較快發現。」
「是是是,你最快了。」萊昂調侃完後,悠哉地靠在牆上評論:「果然跟妖術一點關係都沒有。」
「難怪有的人會被絆倒,有的人不會。」賀輔蹲下身,握著拳頭比對著階梯的高度:「剛好第十三階比其他階高了幾公分。」
「小心走沒關係,但要是沒注意到高度不同,就會像你剛才一樣。」
「這顯然是廠商的疏失。」賀輔邊拍去手上的灰塵,邊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果然什麼怪談,仔細一想都有解釋。」
「推給妖術和怪談本身也是種解釋就是了。」萊昂聳聳肩走下階梯,隨即笑著問道:「好,解決一個怪談,下一個想去哪裡?」
「這嘛,其他的我沒偏好。」賀輔心情看來也輕鬆不少:「交給你決定如何?」
10
「果然交給你決定就只有兩種可能……」
「哈哈,我是藝術家嘛。在意的當然就是那架鋼琴和美術教室的肖像了。」
賀輔和萊昂回到中庭,馬上決定下個目標是位於校園另一頭的美術教室。由於時間稍晚,校園內的照明又少了一些。而走在戶外通廊,每當晚風吹來,抖動樹葉,連帶搖晃了透過的蒼白月光,平添一絲讓人不安的氣氛。
「嗯?」
賀輔突然回過頭,望向一片黑暗的校舍。走在前頭的萊昂數秒後才發現他沒跟上來:「怎麼了?看見幽靈了?」
「才沒有。」賀輔一手叉腰哼了聲:「大概是太神經質了吧?沒事。」
儘管他嘴上這麼說,卻仍總覺得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後方有視線在盯著。但既然仔細一瞧沒發現任何動靜,硬要深究似乎也沒太大意義。
不料就在賀輔要跟上腳步之際,換萊昂倏地伸手擋住去路:「噓!你有沒有聽見什麼?」
賀輔原先覺得莫名其妙,但當他閉上雙眼,仔細聆聽時,確實能聽見微弱的鋼琴聲。琴音緩慢而柔和,琶音彷彿清撩著夜幕,挑動著原先寂靜的夜晚。
兩人所在的位置恰好就在體育館外面,讓賀輔不禁驚呼:「咦?這是……」
「德布西的《月光》。」萊昂雙手抱胸、傾聽著音樂,嘖了聲評論道:「選曲雖然很有品味,但踏板沒控制好,音色有點混濁呢。」
「在意的竟然是彈得好不好嗎?」賀輔很配合地吐槽後,湊到體育館的窗戶旁。儘管琴聲稍稍變得清楚,眼前所見仍是漆黑一片:「萊昂,鑰匙還在吧?」
「當然。」萊昂邊說邊從口袋中掏出剛從警衛身上摸來的鑰匙:「去見見這位半夜彈鋼琴的魅影吧。」
嘗試了幾把鑰匙後,體育館的門才終於開啟。而就在推開的一瞬間,老舊的門因久沒上油發出巨大的刺耳聲響,讓兩人不禁皺起眉頭。與此同時,琴音也戛然而止,徒留打斷演奏的開門聲在偌大的體育場迴盪。
萊昂回頭瞥了眼馬上將門反鎖的賀輔,隨即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提議:「鋼琴在右舞台,你去看看。我去另一邊開燈。」
「知道了。」
賀輔輕輕頷首,隨即三步併兩步跑上舞台,立刻在翼幕後發現一架三角鋼琴。當他拿手電筒一照,只見琴蓋被掀開,露出黑白相間的琴鍵,但周邊卻完全沒有人影。
「趁機溜走了嗎?」賀輔嘖了聲,往鋼琴底下一照,同樣沒見到任何蹤跡。正當他開始習慣黑暗,打算環顧四周時,舞台霎時被鵝黃色的燈光照亮。
(舞台簡圖:三角形為鋼琴,紅色曲線為布幕,舞台兩側則有上下前台及後台用的階梯。)
萊昂緩緩從舞台另一側走來,對於眼前景象也難掩訝異:「沒人嗎?」
「對。」賀輔靠著鋼琴,一手撫著額頭思索著:「我過來的時候就沒看到人了。就算有人從後台或前台的階梯溜走,不可能不被我注意到才對。」
「另外一側也是。而且我特別看過天幕後面,人也沒藏在那裡。」萊昂輕撫著鋼琴,彷彿恨不得馬上來上一曲:「不過有人動過這架鋼琴沒錯。我中午來的時候有蓋上琴蓋。」
「你中午來過?」
「嗯,就說我對這架鋼琴挺有興趣了。」萊昂坐到鋼琴前,一手隨意地在琴鍵上遊走著,撥動出簡單的旋律:「除了稍微有點走音外,這架鋼琴其實沒什麼特別的。」
賀輔輕嘆了口氣:「聽不太出來……」
「不過我倒是從它身上共鳴到了某些情感喔。」萊昂將手移開,調皮地笑道:「大概就是『想彈鋼琴,好想彈鋼琴』的感覺。」
「你說共鳴情感是什麼意思?」
「嗯?之前在美術館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能感應到物品上殘存的強烈思念。我把那叫做『共鳴』(Résonner),可不是唬你的。」萊昂站起身,語帶調侃地說道:「至於原理,大概就跟你能看穿人類的謊言差不多吧?」
「就是不懂原理的意思嘛……」賀輔嘟囔了聲後,不經意地回過頭,才被盡頭一扇沒有門把的門引起注意:「咦?那邊還有房間嗎?剛才都沒注意到。」
「雜物間或讓演員臨時換裝的地方吧?」萊昂一手叉在口袋中,隨口評論道:「如果舞台上其他地方都沒人的話──」
「原來是躲在那裡。」賀輔咧嘴一笑,旋即用力推開雜物間的門:「不管是誰,都別再躲──唔啊!」
斜開的門用力地撞上牆壁,發出砰地一聲。若光是如此也不會嚇得賀輔連連後退,差點撞上跟來的萊昂──畢竟昏暗的照明中,隱約可見地上趴著一具無頭的人形物體。
「這……什麼啦!」賀輔再次掏出手電筒將其看個清楚,原來只是個頭不知道被收到哪裡去的布偶裝而已。
「還真容易看錯咧。」萊昂憋住笑,忍不住搖搖頭:「如果是真的,那可就真要靠大偵探你出馬嘍。」
「這裡可是一般高中耶,那種兇案……」
驚魂甫定的賀輔大嘆了口氣,再次站在門口照清楚了內部內容。除了斜亙在兩人右側的門和倒在地上的布偶裝外,雜物間裡放了許多鐵製置物架,上頭則零零星星擱著一些整理盒或衣服。儘管不知內容物為何,但肯定是塞不下人的。
「這裡也沒有?」賀輔難以置信地掩上門,他身後的萊昂表情也同樣不解。
「難道彈鋼琴的那個人……真的消失了嗎?」
11
在賀輔及萊昂的搜查暫告段落,各自離去後的幾小時後,校園的某個角落又出現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位金色長捲髮的女學生正是在賀輔班上,在下午欺凌妖怪文瑜的人之一。她走向另一個人影,有些不耐地問道:「為什麼今天比平常還要晚?」
「照平常時間來時,發現學校太熱鬧了。」對方順手擦了還沾著汗水的臉頰:「竟然有人多事,晚上不知道在學校做什麼呢。」
「那非得約在這裡嗎?」
「其他的地方被看到就麻煩了。」對方語帶玄虛地說道:「相較下來,這裡被『結界』包圍著,安全的很。」
「什麼結界,看不出你也很會開玩笑。」女學生一手叉著腰,不禁抱怨著:「我要這麼晚出門,也很難找理由,稍微替我想一下吧?」
「那就速戰速決吧。」
對方說完後,就直接手掌向上地伸出手。而女學生見狀雖有些不情願,仍從隨身帶來的包包中掏出幾張鈔票。而一握住鈔票,對方就用另一手將一個小夾鏈袋塞給女學生,同時邪魅一笑:「小心點喔。」
「不用你說。」
他目送著只撇下這一句話後便掉頭離去的女學生,在她身影隨著距離漸遠而融入夜色之際,才看了眼手上的鈔票,忍不住冷笑一聲:出手很闊綽嘛,還說出門要找理由,能動不動就上貢,搞不好等等要回的也不是家裡咧──算了,反正跟我無關。
他瞥了腳邊待收拾的殘局一眼,隨即望向黑雲密布的夜空。
「說被結界包圍可不是在開玩笑呀,畢竟──」
恰好隨著月亮被遮住,一陣寒風吹來。那陣呼嘯聲不僅沒讓他感到懼怕,反而隱隱有股陰鬱的興奮。
「這裡早就被名為『恐懼』的結界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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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補充:
先祝在第一時間追連載的各位聖誕快樂。去年就寫過聖誕特別篇(請點我),今年聖誕節就乖乖跑進度,讓賀輔跟萊昂一起過聖誕吧(慢著)。
首先跟各位道個歉,我真的很不會畫畫Orz;但是謎題的解我有確認過,圖是OK的(這樣算提示嗎)。
本週的Highlight:賀輔被萊昂認證「是是是,你最快了」(斷章取義)。關於賀輔提到的前任所長,等哪時要補過去篇的時候會好好寫的──不過難道只會在過去篇出場嗎?
關於幽靈(?)所彈,印象派作曲家德布西的《月光》(Clair de lune)請點我,改天我們今日點播專欄再來談。另一方面,萊昂除了開頭秀一手扒竊外,也提及自己「共鳴」(Résonner)的能力。這是能感知物品上殘留強烈思念的能力,只不過在美術館一案(Case 3)時沒特別派上用場,到這時才讓他稍稍發揮。究竟這個能力能不能在這次的案子中幫上忙呢?
說起來Case 5剛好在這裡是個呼吸點,下週請容伍德休息一週喘一下,同時看能不能累積點進度。不過別擔心,還是會在一年結束之際上來跟大家聊聊天、更些其他專欄的。
那麼雖然看似解決了樓梯的問題,卻又湧現了關於自動演奏鋼琴的新謎團。與此同時,深夜在校園裡似乎瀰漫著更深層的惡意。究竟瀰漫校園的傳言中,隱藏了什麼樣的真相?到了白天再次迎來學生們的校園又會為搜查提供什麼樣的線索?賀輔和萊昂夢幻聯手,請你千萬別錯過下次的《魔都妖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