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六章
【恰如甜點般的戀歌】02
放學之後，我來到學校附近的大賣場。
校慶園遊會的分組，後來我被分配到負責事前採買以及試做活動的採購組。組內成員約好今天放學後一起到大賣場進行採購，再各自將材料帶回家。
由於學藝股長的工作耽擱，我晚了幾分鐘出發。當我姍姍來遲到集合地點的大賣場一樓入口稍遠處，便看到與我同屬採購組的柳夏萱，正混在人群中與班上的幾名女生聊著天。
望見柳夏萱談笑自如的模樣，我急促的腳步不自覺放慢了下來。
昨天那件事之後，我本來很擔心會不會對柳夏萱在班上的人際關係造成影響，不過證明只是我在庸人自擾。
的確，一大早進教室時，能感覺到大家對柳夏萱若有似無的視線游移，雖然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仍能嗅得到些許尷尬的氣味，就像白色棉羊群中忽然混進了一隻灰色山羊。
不過，柳夏萱卻忽略了這些，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察覺到。她只是和平常一樣與大家相處，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然。或許是拜平時累積的人望和本身親和天然的性格所致，才經過短短一個上午，班上尷尬的氛圍便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回復到以往的樣子。
老實說，我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只能說真不愧是柳夏萱，這種事要是由我來做，大概只有死路一條，鐵定會尷尬到畢業為止。
「啊，小左來了～」
紅色雙馬尾少女朝我揮著手，約莫七、八名的採購組成員見人數到齊之後，便一同搭乘電扶梯前往二樓賣場入口。
我們一行人推著一台手推車，漫步在賣場裡頭，依照購買清單尋找需要的材料。
首先是製作鬆餅需要的消耗性食材，鬆餅粉、雞蛋、鮮奶、奶油，以及一些佐搭鬆餅的配料和醬汁，我們依據調製的比例抓取需要的量，將這些最為重要的物品優先放入推車內。
既然選擇了販賣食物，自然少不了搭配的飲料。雖然熱飲是個好選擇，但基於高中生不怕冷的習性，一年四季都在喝冷飲，我們最後選擇以蔓越莓汁和柳橙汁雙人組出戰，作為搭配鬆餅套餐的飲製品。
選擇這些飲品的目的，在於它們的原汁味道都很濃厚，只要加水稀釋，不僅可以做出口感更佳的果汁，還能壓低成本，是某位同學的媽媽獨門傳授的省錢技巧。
最後，我們再將販售用的紙盤、餐具，以及美宣需要的圖板等素材購買完畢之後，便隨意在賣場閒晃，悠哉地前往結帳櫃檯。
經過飾品區時，我瞧見柳夏萱脫離原本的群體，獨自一人佇足在一大片方格網前。
我走近一瞧，發現方格網上頭掛著顏色繽紛且琳瑯滿目的髮飾品，而她正緊盯著兩個不同款式的髮圈，雙馬尾不斷隨著她的視線定焦左右晃動，那副模樣讓人不自覺會心一笑。
「萱，怎麼了？」
「唔哇！」貌似被我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柳夏萱一抖，發出怪叫。
「什麼啊，原來是小左，不要亂嚇人啦！」
「是妳太專心了吧。怎麼，在猶豫要選哪個髮圈嗎？」
「嗯！」柳夏萱用力點了頭，各自將左、右手抬了起來，在我的眼前晃呀晃。「小左你看，這兩個都好可愛，讓人欲罷不能！」
我一看，果不其然，這兩個髮飾都是草莓款式。
差別在於一個是帶有漸層及柔和色感的粉紅草莓，上頭點綴著淡綠色的葉片，看起來典雅可愛；另一個則是猶如聖誕節榭寄生，綁著鈴鐺和蝴蝶結緞帶的鮮紅草莓，有股充沛的活力感。
雖然我很想要給出具體的建議，但看在我眼裡，它們就都只是草莓。
「既然兩個都喜歡，那就兩個都買不就好了？」
「說是這麼說啦，但我今天的錢沒帶夠……」她瞇起眼來，在兩個髮飾之間來回打轉。
我心想，就算她哪天把頭頂染成綠色都不奇怪。
「妳挑一個吧，另一個我送給妳。」
「……咦？」貌似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她睜大圓溜的金瞳向著我。「不行啦！怎麼能讓小左送，就算要，也只能用借的！」
我輕嘆了口氣，「就知道妳會這麼說。」不過──我淡淡笑道：「沒關係，就當是回禮吧。」
「回禮……？」她歪了歪頭，模樣像隻可愛的小狗。
「嗯……姑且還是讓妳為了我在全班面前大發雷霆，就當是向妳賠罪……」
說及此，我忽然憶起昨天在公園的對話。如果用這種說法，可能又會給她製造壓力，於是我改口：
「不，應該說是謝禮，謝謝妳替我省去做組長的麻煩。」
「怎、怎麼可以！」柳夏萱驚呼道：「那是我自願的，沒必要由小左──」
話沒說完，我直接搶下她手上的兩個髮飾，抓著她細小的肩膀順時鐘轉一百八十度，然後推向她的後背。
「就是這樣，沒得商量。」
「欸～小左好霸道！」她一邊回過頭，不滿地嘟嘴回應，不過我沒理會她，只是繼續把她往前推離髮飾區。
「喂～夏萱～妳看這個。」
這時，一名女同學在服飾區興致勃勃地對著柳夏萱招手，貌似想要與她分享看見的衣服，不過當她視線對焦到我身上時──
「啊，抱歉，打擾到你們小倆口了，沒事。」
「什、什麼小倆口！不要亂說！」
柳夏萱結巴地回應，女同學則掩嘴竊笑。她晃著馬尾回過頭來，瞪著我鼓起臉頰，上頭似乎暈染上一層淡淡的嫣紅，像兩顆鮮嫩欲滴的草莓。
「這次就算小左贏……下次我會討回來的！」
「妳是在跟誰競爭啊……」我苦笑道。
說完，柳夏萱便啪噠啪噠地奔向呼喚她的女同學，在服飾區互相打鬧。
我搔搔後頸，準備帶著手上的草莓髮飾離開時，眼角忽然被某道色彩勾住──
方才那片方格網的角落，掛著一支不起眼、卻莫名引人注意的碎花髮夾。
由三片交疊的粉藍色粉蝶花作為主體，以紫色小碎花和湖水綠的枝條作為陪襯，看起來就像某個戴在希臘女神頭上的花圈，沒有死硬的塑膠感，整體小巧精緻，給人淡雅的感受。
這讓我的腦海不禁浮現出一個人影，並擅自將這朵粉蝶花別在耳後那猶如星空般流瀉的紫色長髮上。
回過神來，我已經拿起了那支髮夾。
「……我在幹嘛。」
我盯著被我捏在手上的那朵粉蝶花，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解和無語，想要將髮夾放回原位時──
……那樣就太可惜了。
今日早晨的那句話，忽然自心頭響起。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想起此時此刻因日落的緣故而無法出門，獨自在家的少女，以及早上那於側臉一閃而過的陰影。
那個時候，我還來不及思考她那句話的意思，那張陰霾就如同風一般迅速溜走。
雖然現在再度想起，還是難以捉摸其中的語意。
「喂～小左，走了哦！」
不遠處傳來催促的呼喚，打斷了心中沒答案的猜謎。
我索性放棄填答，握著手上快要滿出來的髮飾，前往結帳櫃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