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六章
【恰如甜點般的戀歌】01
臂膀被一股輕柔的力道包覆，搖動我的上半身。
「喂～起床嘍。」
溫婉的嗓音傳入耳畔，在朦朧的意識裡穿梭。
「再不起床，我就把你的衣服脫光拍起來，上傳到論壇告訴全校你是個射後不理還喜歡玩刺激play的超級渣男喔～」
「…………」
這似曾相識又變本加厲的威脅是怎樣？
我睜開眼。
如魅魔般的笑臉映在眼前，紫色髮絲從小巧的耳後墜落。與上次不同，紫泱這次以鴨子坐的趴姿整個人跨坐在我身上，雖然隔著一條棉被，異常柔軟的觸感還是讓我瞬間驚醒。
「……妳在做什麼？」
「昨晚忘記問了，你昨天後來有沒有對小萱萱動手？老實招來，根據你的回答，會決定要劃一刀還是兩刀。」
不過，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妙立刻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瞄向她手裡握著的美工刀，吞了一口口水。
「……沒有其他選項嗎？」
「嗯～好吧，這樣的確不太講理。要割哪邊，你自己決定吧～♪」
「不要一大早說這麼驚悚的話！」
見我慌張的模樣，紫泱微歪了頭，嘴角上揚。
「怎麼樣，有精神了嗎？」
「……有精神過頭了啦。」
見我無奈地回應，紫泱輕輕一笑，「嘿咻」一聲從我身上躍下床，拍拍大腿前的蘋果綠色衣襬，轉頭回以溫婉的語氣。
「那就起床吃早餐吧。」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又穿上了那件圍裙。
「……今天也有嗎？」
「再不快點我就通通吃掉嘍。」
她媚然一笑，兀自走出我的房間。我嘆了口氣，搔搔自己的後腦勺，離開溫暖的被窩。
今天的早餐主食依舊是吐司，紫泱使用上一次買完剩下的材料，用家裡烤箱烤了奶酥厚片。
些微烤焦的淡褐色不均勻地分布在金黃色的奶酥上，散發陣陣濃郁的奶香，令人垂涎三尺。凹凸不平的紋路繚繞著氤氳熱氣，肉眼可見的餘溫像是要驅趕寒冬和睡意，使胸口不自覺感到溫暖。
餐盤上還放著一顆尚未剝殼的水煮蛋，一旁的小碟子上附有鹽巴。就紫泱的說法，考量到奶酥本身甜膩味較重，所以搭配了鹽味點心來中和味蕾，同時增加飽足感。至於飲料，一如往常是杯香醇的熱紅茶。
看起來樸素的餐點，卻有種深得我心的魅力，原因大概在於那顆不起眼的水煮蛋。我喜歡蛋料理，尤其是早餐，除非本身包含蛋製品，例如蛋餅或是上個週末的法式吐司，否則我都會另外加一顆荷包蛋。對我來說早餐沒有吃到蛋，就像睡覺沒有枕頭一樣，讓人渾身不對勁。
也許是無意中的搭配，我在心中默默感謝紫泱，接著用手撕開燙手的厚片，柔軟雪白的吐司肉頓時翻出陣陣熱氣，像是要勾引人一般不斷湧出。
我毫不猶豫一口咬下，享受鹹甜交加的滋味融化味蕾，發現自己比想像中要餓，大概是昨日晚餐沒吃完的緣故。沒等到完全吞嚥，又接著將另一半送入口中，大口咀嚼起來，這樣的吃相連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相比之下，外表和行為舉止都猶如淑女端莊的紫泱，則是優雅地拿起刀叉────
「……紫泱同學。」
「嗯……？怎麼了？」
「沒人在用美工刀切吐司的吧？」
紫泱低頭瞧了一眼陷入奶酥的刀鋒，以及另一手用來固定的叉子，歪著頭回道：
「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啦。」被她這樣一問，我反而答不上話。
「反正都是要拿來切東西的，有差別嗎？」她笑瞇瞇地補了一句。
「吐司真好吃啊。」
感覺再問下去會聽見什麼不妙的答案，我索性眼不見為淨，乖乖繼續吃我的早餐。
「不過……」吃著吃著，我的動作慢了下來。
飲了一口紅茶滋潤喉嚨，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妳這樣一直替我準備早餐，沒關係嗎？」
不只是今天，從上週入住我家開始，紫泱每天都會早起準備兩人份的早點。
雖然一早醒來就有早餐吃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每天都讓別人替自己做早餐，還是難免感到不好意思。
「也沒什麼，剛好有食材，自己弄也比外面便宜和健康。」
紫泱照樣用細薄的刀片切著吐司，語氣平淡地回答。
「說是這麼說……」
「就當是借宿的回禮吧，而且食材的費用也只是小錢，別介意。」
「喂，妳買食材的錢也是花我的吧？」
「計較的男人不會討人喜歡喔～」
「妳怎麼不說我還提供了免費住宿、餐費、計程車車錢，還有身兼工具人出賣青梅竹馬的部分？」
……等等，怎麼自己覆述一遍之後覺得有點糟糕，是錯覺嗎？
「不是錯覺喔。」
「……不要亂猜別人的心思。」還是準確得亂七八糟。
我嘆了口氣。
「不過說真的，不準備也沒關係，早餐可以到學校再解決。倒是妳每天都很早起吧？從我家到學校搭公車只要十分鐘，其實妳可以晚點起床。」
聽見我的話，只見紫泱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那樣就太可惜了。」
對面的少女垂下眼瞼，白皙的面龐頓時失去光采。
好似一瞬間的錯覺，還來不及察覺，紫泱便話鋒一轉，恢復往常的笑臉。
「話說回來，你還好嗎？」
「……我？」
「嗯。」紫泱繼續切起她的厚片。「你的黑眼圈很重喔。」
「啊……沒事，有點累而已。」
「需要幫你泡杯咖啡嗎？」
「不用了，時間還早，我等等再睡十分鐘就好。」
「那需要幫你暖床嗎？」
「妳是古代人嗎……不用了謝謝。」
「確定嗎？說不定這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讓女孩子躺你床的機會喔？」
「可以不要趁機中傷人嗎？」
紫泱呵呵輕笑，放下刀叉，用纖細的手指拈起水煮蛋，輕輕撞擊桌面，發出叩叩的聲響。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她剝起蛋殼，轉以柔和的語氣道：
「總會有辦法的。」
「……」
雖然沒有明講，她大概是指昨晚的事吧。
我一頓，也跟著拿起水煮蛋，隨口丟了一句：「用說的倒是輕鬆。」
「不──」只聞紫泱迅速回應我的低喃，再一次強調：「一定會有的。」
她那明確的態度，讓我原先要敲擊蛋殼的手舉在空中。
「……妳也說得太肯定了吧。」
「肯定？這是當然的。」
我遮掩住略微狐疑的情緒眨了眨眼，以低沉的吻口道：「為什麼是當然？」
「很簡單呀。」
只見眼前少女慢條斯理地將水煮蛋沾上鹽巴，接著咬了一口，富有彈性的蛋白回彈了一下她紅潤的嘴唇。
「因為你還有時間。」
「…………」
我放下了握著水煮蛋的手。
如果今天是別人對我說出這番話，我大概只會嗤之以鼻，覺得爛俗吧。然而，此刻面對眼前少女的答案，我卻只有沉默以對。
十七歲，我們的年齡。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時間是個抽象的概念。
人類的平均壽命，是我們的年齡乘以將近五倍，也就是八十五歲。面對如此長久的一生，我們通常不會去思考過於遙遠的未來。
並非我們不願意去思考，只是因為太難以想像，不要說是十年了，連五年後在做什麼都不曉得，偏偏這又是大人喜歡問的題目。我有時很想告訴他們，你們發明時光機會比較快。
所以在這個歲數的我們，通常只傾向考慮當下和近期可能發生的事。
那麼，「還有時間」究竟代表什麼意義呢？每次從別人、尤其是大人口裡聽到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要我們拋棄此刻的想法和感受，將一切交給時間來處理的說法。奇妙的是，沒有任何人保證問題能被解決。
等到時光荏苒，回過頭才發現過去根本沒有好轉，它依舊原封不動地被擺在遙遠的彼端腐朽，延續至今。當初說那句話的人，早就不在身邊了。
講難聽點，就只是拖延而已。
所以我不喜歡，不如說討厭這句話。
可是，對紫泱來說，她連拖延的權利都沒有。能讓她的時間再度流動的方法，只有義無反顧地在剩下的期限內達成目標。
看似日常的此刻，普通的現在，她的「那一天」也正不斷逼近。
我沉默了一晌，喚了她的名字。
「紫泱。」
還有機會。雖然不確定能不能成功，但和我不一樣，至少她剩下的時間是有價值的。
既然救不了自己，那就幫幫她吧。
「關於妳和萱的事情──」
【標題小科普】
本章的標題靈感來自於百合向漫畫作品《恰如細語般的戀歌》，當初剛好為了取材一些百合相關的題材，所以在書店找到了這部作品，講述著高中學姐與學妹之間青澀懵懂的愛情，作畫風格很不錯，角色也很香，喜歡百合作品的不妨參考看看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