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人渣
又是一群人馬的到來，屆時凌晨空曠的候機大廳林庚呈等人所在處突兀的群聚現象引來周遭三三兩兩群眾的圍觀，同時也議論紛紛了起來。顯然孤立無援的李董及其秘書，還有林庚呈三人略顯不自在的環視四周，最終目光被再度開口的張晨高給拉回。
「我想來由就不用再贅述了，請林先生您隨我們回署裡一趟，為了您的人身安全。」張晨高來到林庚呈面前，側身舉起手臂、展開掌心指向航廈出入口方向，面露和善微笑。
「哼！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張警官。」被指名應受保護之男先是發出冷笑，然後似乎是對這樣的陣仗略感吃驚，小小口吃了一下。
雖然張晨高警官所帶來的人馬不過七人，但確實與調查局方組成的包圍人牆就足以使一般人手足無措了；即使如此，林庚呈還是趕緊壓下躁動情緒，以強硬口吻對上這幫公務人員。
「真是太難看了啦！各位。」林庚呈突然就像準備發表新產品的知名企業負責人般張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藉此吸引圍觀人潮更往這裡集中。「大家快來看看啊！沒想到我們國家已經敗壞到這種程度了。現在公務員隨便找個理由就想要強制押走善良且拒絕他們的老百姓吶！」
林庚呈語畢用眼角看了一下張晨高等人，沒想到他口中的公務員們並不為所動，但也不是就完全沉默的接受指摘。
「話說完了嗎？林先生，這邊請。」
「你他媽的聽不懂人話嗎？我不需要警察跟警察的狗的保護！」果然這名林姓男子也不演了，直接原形畢露，並再次把手機拿到胸前開啟錄影功能。
「注意你的口氣，林先生。即使是沒有收到正式命令的義務協助，但我方也是可以保留對你言行的法律追訴權。」既然對方始終不改羞辱調查局的態度，那麼高雅臻認為也沒必要繼續跟對方客氣了。
不過，張晨高卻在這時候將手放到高專員身前，示意沒有必要為了這男人動氣。
「李董，您好，初次見面，關於剛才的經過我已經透過高專員的電話擴音得知了，不曉得現在李董您對於林先生要隨我們回去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眾人沒想到張晨高此時竟將話鋒轉移到一旁的癡肥中年男身上，就連對方也微微吃了一驚。
「帶……」李董似乎仍顧慮方才高專員所言之事，頓時支吾其詞，不過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般的給出答案。「看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即使如此，仍不服氣的再補上一堆話。
「但你們搞清楚了，這是因為高專員那些威脅我的話才迫使我這麼說的！以我同為這個國家人民的立場，當然是質疑你們這幫人的做法。面對這種不具正式命令與法律依據就將人強行帶回的行為，事後我會和小林一起追究！」
「並不是這樣的，李董。」豈料，高專員隨即接續李董後迅速開口：「若要論你是以這個國家人民的立場也說不太過去，畢竟你牽扯入軍方竊密事件是眾所皆知的。以立場來看的話恐怕不太適合，首先你的所作所為需可受公評且沒有違法才行。另外，你也搞錯了一點，那就是我不是威脅，而是告知。」
高雅臻接著從外套口袋內拿出經過上級簽核的「傳喚通知書」，上面清楚寫有犯罪嫌疑人李章信因前秘書涉及之軍方竊密案須將其帶回偵訊的字眼。
李董見此瞬間面容毫無血色。
「妳妳妳、妳這是違反正確的通知程序！」
「李董果然也熟稔法律呢。」高官員將通知書交到對方手上，露出憐憫的微笑。「但畢竟事態緊急，我們也不知道李董這次飛出去還會不會回來，所以算是臨時命令，現在通知書不也如實送到你手上了嗎？」
「妳！我我……」
面對高雅臻的巧言答辯，以及確實認知到自己即將迎來危機的李董，最後乾脆選擇自暴自棄，開始抖出內幕。
「我跟高層──」
「我明白。」沒想到，這次高專員連話都不讓對方說完，直接從容地打斷。
但其實高對這方面多少還是存有顧慮的；然而，如今似乎已不是任放顧慮左右本應做出的正確作為的時候了。
「高層、上面，哪位政務官員，這些我們自然都有掌握，李董，不妨就讓我們一起看誰可以笑到最後吧？」不難看出李董是想抖出調查局上層或是某位政務要官亦有涉及秘書竊密案，但這些自然早在調查局掌握中，也是如前面所提到會迎來「兩敗俱傷」的關鍵。
眼見「權衡之盾」當真已徹底無用，林庚呈選擇繼續扮演遭遇公權力迫害的良好公民。
「各位看到了吧？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這正是他們想要強行押送我回去所設的局！你們看看，這邊是調查局的人，他們抓到了我們老百姓的把柄，逼得對方也不得不就範了！是啊！太荒謬了！這還是法治國家嗎？」
林庚呈依舊大聲嚷嚷，使得現場尚未對情況有所了解的群眾議論聲量越來越大。然而，排除掉權衡之盾的張晨高卻仍不動如山的杵立原地，只是臉上笑容已經消失。
「怎麼了？生氣了嗎？張警官。」林庚呈將手機放到張晨高面前，想要捕捉警方強行押人與情緒失控的畫面，卻只收錄到眼前警官長嘆了一口氣。
「我們公務員不會吃飽沒事幹，特地凌晨跑來機場這裡逮人的。林先生，你的這些行為只會讓場面更難看，還以為現在是過去手機、網路，消息還不發達的時代嗎？」
「所以你承認是要來逮捕我的對吧？」林庚呈總算抓到對方破綻，面露猙獰、雙眼簡直要爆凸而出。「那你說，我是犯了什麼罪？有證據嗎？不對不對，你們就是沒有證據才會以『保護人身安全』為由要帶我回去的，不是嗎？」
果然這男人腦子很靈光，那麼也不必再繼續拐彎抹角了──張晨高如此思忖著，用眼神阻止準備上前壓制對方的隨行同伴。
只是沒想到，這時候竟突然上演始料未及的狗咬狗戲碼。
「趕快抓住小林吧！這樣對大家都好，天曉得這個年輕人幹了多少不見得人的勾當！」
顯然李董已經情緒不穩，猶如醉漢般搖搖晃晃舉起手來指著林庚呈，被指者見狀不禁臉色刷白。
「他媽的給我閉嘴！現在是造反了嗎？也不想想沒有我的話，你現在會站在這裡？」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要找到的『新對象』已經出現了，你就乖乖的被關入狗籠裡面吧！而我最後一定會利用關係重回這個社會，徹底擺脫你這個挾著別人秘密幹盡齷齪事的小人！」
現在是怎麼回事？逃脫劇的最後雙簧嗎？
張晨高當下立即與高雅臻交換眼神，調查局人員頓時一擁而上抓住癲狂的李董，雖然林庚呈依舊將手機鏡頭對準他們，但卻突然大叫了一聲，將手機丟到地上。
這一幕不經令眾人看傻了眼，緊接著林庚呈抓起行李箱朝手機滑落，外圍群眾的方向跑去，李董則掙脫束縛，也有樣學樣地準備鑽出人群，加上措手不及的調查局與警方人馬，現場登時一片混亂。
但很快李董便遭到壓制，林庚呈則是在撿回手機後再度面露驚恐地將其丟棄，就這樣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航廈的通行走道跑去。
「他跑不遠的，趕快去把人帶回來！」
鑽出人群的張晨高遙望跑得飛快的林庚呈身影吆喝道，由於警方沒有在航廈間的通行走道安排攔截人馬，只得急起狂追。
沒多久，張晨高來到林庚呈捨棄的手機所在處並將其撿起，殊不知，令他震驚萬分的畫面隨即映入眼眸。
因為他看到林庚呈手機錄影檔的最後一幕，是一名全身被漆黑毛髮所覆蓋，身周懸浮著灰色人手的女性站在「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唔！」
有過前次遭遇的張警官杯弓蛇影般的猛然跳離該處，過了五秒才稍稍冷靜下來，不過沒有看到那預想中的驚駭景象。
與此同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高跟鞋踩踏聲響，轉頭便看到一名戴著眼鏡、盤起頭髮，身穿套裝的女性。張晨高回想從高雅臻電話裡所聽到的內容，想起對方是李董的秘書，只不過──
為何對方此時正嚴肅的定睛在自己身上，且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還夾著一張即將被火燃盡的符紙。
警方與林庚呈的追逐戰很快就結束了，最終以將林庚呈於航廈通道壓制告終。
過程中，林庚呈似乎還試圖從口袋裡掏出什麼物品，卻又面露猶豫的作罷，見此，張警官直接上前將那欲取出的物品給拿到手中。
「林先生，我們知道你有另外一支手機，為了調查，再請你以目前作為重要關係人的身分提供給我們。不過，依我看，以你做事如此謹慎，估計我們也沒辦法從中查到什麼，對吧？」
前一次令高宇文警官受挫的雙手機手法，如今張晨高將其全部過手，然而原持有者此次卻有失從容，不顧形象地發出嘶吼。
「警察非法逮人啊！警察非法逮人！」
將林庚呈拉起的警員們雖然沒有將對方上銬，僅以比較粗魯的方式架住其雙臂，但再次見對方又開始大吵大鬧後，還是忍不住出聲喝止；與此同時，張晨高正低頭端詳另外一支手機，卻因害怕方才的恐怖畫面二度出現，不敢點開畫面。
林庚呈的吵鬧，加上李董秘書的異常舉動與出乎預料的身分，接連而來的插曲也終於令張晨高理智斷線，一把抓起林庚呈的衣領。
「給我閉嘴！」
張晨高的失控表現，令一旁同仁反而不知所措了起來，其中兩人趕緊上前拉開對方。
「你也該鬧夠了吧？林庚呈，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現在我們就讓這不斷出現死者的恐怖劇到此為止吧！當然，我也是可以就這樣放你一個人去死。」
林庚呈也同樣對於張晨高的變臉感到吃驚，不過很快就又回到那令人厭惡的態度。
「我從頭到尾就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你想要個心服口服對吧？好，放開他！」
張晨高不服輸的命同仁放開林庚呈，接著將方才出現駭人停格畫面的手機放到他面前。
「打開它吧！林先生，假如你這麼問心無愧的話。」
沒想到，張晨高此舉使得原本還意氣風發的男子頓時面露糾結，顯然猶豫著是否接過手機。
「怎麼了？林先生，假如真的如你所說的你和《折骨案》毫無關聯，那你為什麼不敢接過自己的手機？還是你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對吧？那是令你感到極度恐懼，這段日以來想要逃離，卻還真的讓你逃到現在還活著的東西呢！」
只見林庚呈連忙收斂起猶豫神情，勉強的勾起嘴角回應道：「張警官也看到裡面有什麼了吧？是啊！女鬼啊！就是分局屠殺案的那隻出現在全國人民眼前的女鬼啊！我就是因為看到手機錄到那女鬼才不敢接過手啊！張警官，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但你為什麼會認為另外一支手機也會有女鬼出現呢？」張晨高這時將另外一支原本林庚呈準備拿出的手機遞到他面前，果然對方再次露出驚恐神色。
「不會是認為兩支手機都會錄到同一個鬼吧？」張警官嗤之以鼻道：「這不就是你『知道那名女鬼是誰，而且更知道它會一直追著你』的反應嗎？」
「胡說八道！把手機還給我！」
「現在還給他，恐怕還不到天亮他就會死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亮的女性嗓音從航廈走道彼端傳來，毫無疑問，說話者正是不久前「還是李董秘書身分」的那位戴著眼鏡的小姐。
此名女性名叫何潔沁，真實身分為道家流派的修行者，為了某種目的才偽裝成是李董的秘書。
只不過，不久前她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什麼命運，直到張晨高向其簡短說明林庚呈為了逃死，觸碰茅山流派禁忌祕法之事，才令她恍然大悟。
眾人目光就這樣落在這名年輕女性身上，直到她帶著肅殺神情走至林庚呈面前，同時間，也推來了屬於她的行李箱。
「妳……」林庚呈惡狠狠瞪視著對方，也欲言又止的望向張晨高，隨即了然於心的開口。「妳都知道了吧？」
何潔沁無懼抬頭直盯著林庚呈，此姿態更勝高雅臻的沉穩，散發出挾帶凜然的強勢。
只見她微微一笑：「是啊，人渣！」
下一秒，猛烈的巴掌打在被喚為人渣的眼前男性左臉頰上。滾燙火熱的觸感在響亮聲響發出後緊接而至，頓時人渣一臉不敢置信，宛如正透過那無語瞪大雙眼的表情吶喊：「連我父親都沒有打過我！」一樣，而一旁警方一眾，尤其是張晨高則差點拍手叫好。
「原來我是那個祕法需要犧牲的『代價』啊？林庚呈先生。」
「小姐，我記得妳是李董的秘書對吧？我跟妳很熟嗎？」
即使已經接下一個巴掌，面對何潔沁的質問，林庚呈似乎仍打算繼續裝傻到底。果不其然，對方因他的話，即將再送出另一個巴掌，但卻被張晨高給檔下了。
「雖然我們認為這是他應得的，但還是考慮一下這個人會如何追究今天妳打在他臉上的巴掌吧！」張警官一邊說道，一邊放開何潔沁的纖細手臂，接著再次面對林庚呈。
「我已經從周家姊妹那裡了解到你是用什麼方法躲過女魔的追殺了，所以也在剛才知曉何小姐的身分後，明白了前不久李董所提到的『電池』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時候，警官將林庚呈的其中一支手機螢幕開啟，隨即跳出方才錄影影像的最後停格畫面，一時見狀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氣。
「毫無疑問，就是為了這個，是吧？也是『時間所剩不多』所指的那件事；而這件事莫過於是指林先生你的性命已經開始受到威脅了，因為『電池』即將耗盡，徹底掙脫封印的女魔將在那一刻蠶食回你身上，屆時你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慘死，死在她手上。不對──」張晨高沉下臉來，瞪視眼前的狡兔。「是死在你妻女的手上。」
一連串事件的謎團答案，即將一一浮上檯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