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醉生夢死
自己從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殺人這種事永遠不可能去做
自己是潔白的，不管什麼人全都這麼想
因此一旦見到作惡之人
就馬上發出責備的言語
說著必須責罰、必須排除
自身潔白、對方作惡
因此你認為對方是死有餘辜
然而假設你殺死對方後
濺出的鮮血淋了你滿滿一身
且永遠殘留，接著會怎樣呢
看著那些濺血的汙跡
周遭的「潔白之人」全都
開始苛責著你，接著會怎樣呢
他們會說
『你是犯下殺人罪的惡者』
『必須責罰、必須排除』
但你並沒有做過壞事
你只是懲罰作惡之人而已
那麼就只能去思考
別種擊倒惡者的方法了
艾楠娜
他們，都睡著了喔
艾菲琳德
《冰之床》————！？
艾楠娜
沒有痛苦。公平。安樂
非常具有人道精神、且理想
據說相當受到大家的歡迎哦？
艾楠娜
這種懲罰高等精靈的行刑方式
艾菲琳德
…！？
艾楠娜
高等精靈要是殺害同族高等精靈
就會轉變為黑暗精靈對吧？
那是因為遭到殺害的高等精靈
他的煉金粒子、血、與靈魂會反轉為闇
並降禍給痛下殺手的高等精靈
艾楠娜
所以，高等精靈犯下重罪的情況
也很難設下致死的刑罰
否則擔當處刑的人
將會變成黑暗精靈
這種事，完全是無端牽連對吧
艾楠娜
這時通過採用的刑罰就是
《冰之床》
這是一種對受刑者施行香幻術
給予其永恆睡眠的刑罰
他的身體將保管在這間地下室
種植在此的睡眠香草
將保證他永遠安詳的沉眠
艾楠娜
他將會永保清潔美麗
『特別是、不需要＊＊＊＊＊＊＊＊
而是能做到讓其＊＊＊＊
讓它成為＊＊＊＊＊＊＊＊——…』
艾菲琳德
…！
…那份文獻的內容
『特別是、不需要殺害同族高等精靈
而是能做到讓其永遠沉眠
讓它成為打造清淨國家的最善之策』
『對於擁有長壽的高等精靈來說
徒刑與其他刑罰都不具效果
擁有惡心的村民沒有顧忌的恣意放肆
由於國家對犯罪沒有抑制的能力
簡直呈現一種無政府地帶的樣貌
直到《冰之床》制定為止——』
艾菲琳德
…………雖說是這樣
但又為什麼會變得一個人也沒有了呢
艾楠娜
老師也有需要請教奴家的時候嗎？
艾菲琳德
為什麼啊！
艾楠娜
每天每天，活了這麼久
妳不認為總會有
覺得下不了台的時候嗎？
艾菲琳德
咦？
艾楠娜
妳覺得自己絕對不會有錯
理直氣壯地攻擊對方之後
卻發現自己其實是錯的…是有誤解的
但若妳承認錯誤就會讓自己變成惡者…
所以妳反倒加強了攻擊的力道
拼命的將對方指責為作惡的一方
艾菲琳德
…怎麼會
艾楠娜
和老師在夢裡見到的是一樣的
艾菲琳德
…
艾菲琳德
這些不會衰老的性命
越是想要成為高潔的自己
越是會去忌避、且鄙棄汙穢
這些被愚蠢的利己主義纏身
長命的高等精靈們
我知道我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所以我無法與任何人共享羈絆…
利蒂西婭
既然能活得那麼久遠
嫌棄同族也是難免發生的吧
妳只是從研磨得光澤亮麗的
對方的表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罷了
艾楠娜
把拔他說過
對於做了壞事的人
就必須群起批鬥他
說著『做這種事情是不行的唷』
將他公諸於世是最好的
這是為了讓其他所有人
都不要再去做相同的壞事
艾楠娜
不用去在意大的汙點之後
就會開始在意起小的汙點對吧
對於髒污本來就是會越來越敏感的
《冰之床》漸漸開始
套用在更小的罪名上面
奢侈、娛樂、財富、疾病、性愛
所有一切全都是污穢的罪孽
就算只是稍微偏離規範者
也接二連三地受到懲罰
如此受懲罰的國民不斷增加後
就輪到上流階級和王族
他們若不受到懲罰就是不公平的
艾楠娜
大家，都非常喜歡「殺一儆百」
對於厭煩漫長人生的高等精靈來說
據說「殺一儆百」就是最棒的娛樂
因此最後狀況完全失控
甚至有人消除了他人的汙點之後
接著卻開始在意起自己的汙點
說著「自己不是也該接受懲罰嗎…」
最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
年幼無知尚未能區別善惡的公主殿下
性善說萬歲。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多到數不清的振翅聲與
飛蟲們喀嚓喀嚓地撞擊城牆的聲音
艾菲琳德
阿爾巴敏…！？已經到達城堡了…？
外面不是應該要有高等精靈的結界嗎？
到底為什麼…！？
艾楠娜
…………因為把拔他，已經快要死掉了
艾菲琳德
！？
艾楠娜
這個村莊裡最後剩下的人
就是把拔…和奴家
一脈相承的《冰之床》這個幻術
最後就是奴家對把拔施行的
這是把拔他自己期望的事
因為他認為《冰之床》的濫用
是身為國王必須要被追究的罪責
而如今把拔的壽命
即將在沉眠中走到盡頭了
艾菲琳德
可是，那又代表著什麼呢…？
艾楠娜
讓把拔陷入沉睡的奴家
就等同於間接的殺害了高等精靈…
奴家再過不久
就要轉變成黑暗精靈了
艾菲琳德
…………艾楠娜殿下妳嗎…！？
艾楠娜
經過漫長時間一直維持著的
村莊周圍的結界…
那使用的是高等精靈的能力
正在反轉的把拔和奴家的力量
已經不再足夠，因此結界才崩塌了
這裡馬上就會變成害蟲的獵食場吧
艾菲琳德
但不就是為了避免那件事
才有了《冰之床》的嗎…！？
為了避免同族相殘…！
艾楠娜
當然。但包含奴家在內的高等精靈們…
似乎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麼有先見之明
也沒有那麼聰明
讓一切真相大白的是從某個時期開始…
使用過《冰之床》的施術者們在數百年後
一個接一個的轉變成為黑暗精靈
艾楠娜
據說是在睡眠中死亡的高等精靈們
他們的煉金粒子、鮮血與靈魂
反轉後從屍骸的七竅中冒出…
無論施行幻術者身在哪裡
都能夠追循著魔力的殘渣
將對方轉變成為黑暗精靈…
艾楠娜
把拔也一樣…
現在，正準備要把奴家
轉變成為黑暗精靈
艾菲琳德
…！
…您既然早就知道這些
那您一直以來到底是什麼打算…？
您到底，想對我做什麼…！？
艾楠娜
奴家只是希望
老師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覺
奴家可是拚了命的招待老師哦？
用幻術把蟲的屍體變成了高等精靈人民的樣子
好讓這裡變成一個能讓老師安心的國家
都是些聽話懂事…
非常理想的國民們對吧？
艾楠娜
怎麼會呢
用幻術欺騙長久交流的村民們？
奴家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喔
艾楠娜
奴家欺騙的只有老師而已
畢竟打從一開始就只有老師一個人嘛
那些全部都是幻術喔
美味的餐點、街道與城中的裝飾
妳在夢裡讓我看見的、懷念的戰友身影…
全部都帶著舒服的香氣對吧？
艾菲琳德
像這種、大規模的幻術…
光是要維持它就已經不容易了才對
艾楠娜
只要不睡覺，還勉強可以的
艾菲琳德
…！
我不曾再看到您的惡夢也是
艾楠娜
是因為奴家一直沒有睡著過喔
因為奴家想讓老師安心
覺得惡夢已經不會再來了
可是、都怪老師妳
完全不肯跟奴家一起睡覺…
看來還是撐不了那麼久
艾菲琳德
您幻術的力量已經用盡…
再加上這場暴風雪還將
村中殘存的香氣全都吹散了…
艾楠娜
還以為…終於能夠實現了的
艾菲琳德
嗚…啊…？
艾楠娜
明明可以就這樣、
永遠一起沉睡下去的
艾菲琳德
艾楠娜殿下…！
莫非您已經對我…！？
艾楠娜
奴家施行了《冰之床》
就在昨晚睡覺前
艾菲琳德
…我、我啊、一直以來…！
幾十年幾百年、不斷與黑暗精靈爭鬥
對法術是具有抗性的…………！
艾楠娜
啊啊
難怪一直到現在還能這樣醒著呢
老師，妳果然很厲害
但是，妳已經開始想睡了對吧？
睡意這種東西，只要不去睡就不會消除的
就算妳有抗性，睡意遲早會奪去妳的意識…
艾菲琳德
嗚、咕…！？
艾楠娜
《冰之床》沒有解除的手段
妳馬上會被誘導到永遠的睡眠當中
奴家到底該努力到何時才足夠呢？
這四百年
獨自一人守護著家人和國民的睡床
奴家、難道還不能入睡嗎？
想和某個人一起
不要孤單寂寞的睡著
這樣是壞事嗎？
艾菲琳德
您一直、都在欺騙我嗎…？
艾楠娜
奴家只是想讓老師度過開心的時光而已
無論是假裝不懂得已經知情的事
還是把握住喜歡的人的喜好並且照著去做
或著刻意不去做恐怕會被討厭的事
把頭髮梳理整齊、特地化妝
磨亮指甲、在鏡子前練習笑容
表現出像孩子的行為舉止
在該懂事的時候變懂事
先含情脈脈再別開眼神
故作嬌羞的遮住嘴邊
以及對妳的碰觸，這些全都是…
為了看起來夠美麗
艾菲琳德
就因為我碰巧在那時出現…？
您只是想找人一起睡
而那人剛好是我…？
艾楠娜
…為什麼、要用這麼寂寞的說法呢
艾菲琳德
我還不能…！
還不能就這樣睡下去…………！
艾楠娜
為什麼呢？
明明就經常聽妳說的…說妳累了
艾菲琳德
但那是…！
艾楠娜
所以奴家才一直那麼努力哦…？
為了讓老師能夠見到夢中理想的故鄉
然後再無牽無掛的沉睡
艾菲琳德
艾楠娜殿下、我…
直到明天、後天，都還想和您一起…！
艾楠娜
要是還有煩惱不就睡不著了嗎
所以奴家拼了命的學習
這都是為了老師…………
艾菲琳德
我…終於、可以在這種
不用再戰鬥、不用再疲憊地活著
曾經放棄尋找的居住地迎接早晨
既然如此，就算是當作被騙也好…！
我本來就打算著要和您一起生活了啊…！
艾楠娜
所以說老師，已經夠了
妳不需要明明那麼累還勉強自己活著
艾菲琳德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艾楠娜殿下…！
我、如果和您在一起的話…！
艾楠娜
奴家不會讓妳孤單的
請妳不要丟下奴家…！
艾菲琳德
艾楠娜殿下！！
艾楠娜
不要再醒來了
兩個人一起沉睡吧？
簡直就像所有人都睡著一般寂靜
凍結的時間、凍僵的風聲
迴響的只有踩踏在雪上的腳步聲
沒有人傾聽她的吶喊
艾菲琳德
讓他們睡吧…！
害蟲們開始聚集在高等精靈的睡床邊
艾菲琳德
至少寧靜地、安穩地…！
睡到臨終那刻吧————！！
高等精靈們就這樣沉睡著
成為害蟲們絕佳的餌食
腳步聲、只有一雙
哭泣吶喊的、只有一人
連叫喊聲也無法發出
閉闔的眼瞼遭到剜穿
高等精靈們逐漸被咀嚼殆盡
艾菲琳德
快停、啊…
骨頭碎裂的響聲
扯出內臟的響聲
咬下外皮的響聲、吸食血液的響聲
艾菲琳德
我已經、不想再聽了…！
彷彿刻劃在鼓膜上
艾菲琳德
…
艾菲琳德
死、死、死、死掉、了…………
是、是、是、是、我、殺掉的…！！
因、因、因為說了想睡…
可是、可是…！
非…非常對、不、起…！
非常對不起…！
利蒂西婭
『遭到殺害的高等精靈的血與煉金粒子
將反轉為闇，並侵蝕痛下殺手的高等精靈…
為將背叛的族譜刻劃在後世歷史當中…』
就像謊言、罪孽、與大片的傷痕
是無法使用化妝或香水來隱藏的
利蒂西婭
『「我們是夥伴、是家人、是同族」
妄稱這些的罪孽將永遠不斷被背負下去』
轉變為黑暗精靈後的血與靈魂的汙濁…
和遭到侵蝕後反轉的黑暗煉金粒子…
也是無法使用香氣和幻術來隱藏的
艾楠娜
『妳願意一直待在奴家身邊嗎？』
我騙了她
艾菲琳德
『是的。一直』
我讓她睡著了
我讓她墮入了不想實現的夢裡
艾楠娜
『直到永遠唷？』
艾菲琳德
…………老師、老師
對我說著、老師什麼的…………
艾菲琳德
『沒錯。直到永遠』
艾菲琳德
我、啊…………！
艾楠娜
『那麼今晚
妳願意和奴家同睡一張床了嗎？』
艾菲琳德
才沒辦法當好、什麼老師…………！
艾楠娜
『奴家已經不想再做惡夢了。』
『但就算做了惡夢
只要在老師身邊，就不覺得可怕』
利蒂西婭
『篡弒眩目之人吧！
汝、乃黑闇之王
闇之王、為誰出征？
闇之王、為誰而戰？』
利蒂西婭
『經歷無數星霜的無夢之眠
直到「闇之王」出現之時，那一刻』
利蒂西婭
『就在那刻
我將承受約定之刃，就此離去』
艾菲琳德
妳說、就在那刻
妳將第一次真正沉睡…………
艾菲琳德
…………妳作著、很棒的夢呢
我也能沉睡嗎
我該、到哪裡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