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認為愛妮薇是『自己離開寧路德實驗室』的？」
在恩尼格碼實驗室的大門前，愛迪生問道。
我向他點了頭。「雖然沒有關鍵性的證據，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就是正確答案。」
每當我想到愛妮薇時，心中都會有些許刺痛。我的記憶中，似乎有什麼正在甦醒。
愛迪生刷卡開啟了大門。「為什麼你會問我那台無法存取的韌體艙的位址？」
「這倒是很好解釋。」我說道，「我注意到，你給我看的網路位址是用『十六進位制』的數字組成的。而且位址的長度，一共是32個數字。」
就如同二進位制是由0和1兩個數字來表達所有數值的系統，十六進位制是用0~9等十個數字，再加上A、B、C、D、E、F共六個字母來表示數值。
「不同進位制之間的數字可以進行換算。如果把黑盒子的最終密碼當成二進位的數字，再將其轉換成十六進位，就會得到你給我看的那個網路位址。」
「可是，這代表什麼？」特斯拉問道。
「……我不知道。」我如實以告。「不管怎樣，我很肯定那個無法存取的韌體艙非常重要。」
我們走入實驗室深處，來到了那個韌體艙前面。
經過一番操作後，那個韌體艙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無論如何都無法看到內部的資訊，也無法解鎖艙門。
「雖然知道這個韌體艙或許很重要……」愛迪生沉思道，「但要是無法開啟，那也毫無用武之地。」
「如果直接拆解呢？」我問道。
「你瘋了嗎？破壞實驗室財產可是違法的。」特斯拉說道。「更重要的是，強行破壞韌體艙很可能會傷到裡面的韌體。」
「在最嚴重的情況下，甚至會直接導致裡面的韌體死亡。」愛迪生補充。「所以，絕對不能強行拆解。」
「好吧，那該怎麼做才好？」
愛迪生和特斯拉默而不語。顯然他們兩人也想不到其他可行的方法。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問道：「韌體艙無法存取是正常的嗎？還是只有這個韌體艙會這樣？」
「不，正常的韌體艙並不會這樣。」愛迪生說道。「我不清楚這個韌體艙的狀況是怎樣。或許是程式出錯，又或者是電腦病毒也說不定。」
「和樞機的情況一樣？」特斯拉猜測。
愛迪生點了點頭。「可惡……到頭來還是得先找出駭客的身分，才能繼續調查嗎？」
「不，這倒不必。」
聽聞我說出此話，愛迪生和特斯拉都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你有其他方法能打開這個韌體艙？」
「不。我指的是『找出駭客』這件事。」我說道。「因為，我大概已經知道駭客是誰了。」
「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愛迪生，你說樞機裡完全沒有留下駭客活動的記錄，對吧？」
「沒錯。」愛迪生說。
「那麼，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我說道。「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反過來說，既然沒有任何足跡，那就說明根本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那，你要怎麼解釋停電的事？」特斯拉質疑。
「愛因涅拉的電力分配，是由位於樞機的超級電腦處理的。而愛迪生你也說過，Bytego的主機也在樞機。綜合這兩點，我猜管理電力這件事，就是Bytego的工作對吧？」
「確實是這樣……」想至此，愛迪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居然沒想到這點。」
「喂，難道你的意思是……」特斯拉大聲驚呼。「切斷電源的，就是Bytego──」
「噓，不要大聲嚷嚷。」愛迪生用手摀住特斯拉的嘴。「確實，Bytego當然不會像人類操作電腦一樣留下任何痕跡，因為Bytego本身就是電腦的一部份。」
特斯拉扯開了愛迪生的手。「但是，是誰命令Bytego這麼做的？」
「我有說是別人下指示的嗎？」
「什麼……！」
儘管我說出的話聽上去很瘋狂，但是我確信我沒有想錯。
「別忘了，Bytego可是一個AI，無論言行舉止還是情緒思想，都和一個真正的人類幾乎一樣。」我說道。「我認為，如果是Bytego的話，擅自做出這種事的可能性也並非為零。」
「但是，這未免也太牽強了吧？」特斯拉顯然不相信我的說法。「你說切斷電力的事是Bytego，這還挺合理；但你告訴我這是她自己下的決定？你有證據嗎？」
「證據嗎？雖然或許不是很明確的證據……」我說道，「在調查過程中，Bytego已經跟我對話過了幾次。如果真的是有人下的指示，那她早就該告訴我了吧？為什麼她完全沒有提起任何相關的事呢？」
「……這倒是。」
「這件事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Bytego出於某些原因而無法告訴我，二是本來就沒有人下指示。」我說道。「但是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最一開始提供我密碼的就是Bytego。密碼的內容是由愛妮薇親自設計的。如果連這麼重要的線索都能直接提供給我，那又什麼理由不能直接告訴我下指示的是誰呢？」
「也就是說……無可避免的會得出『Bytego自己製造了停電』這個結論嗎？」
解釋至此，特斯拉終於接受了我的推理。
「可是，為什麼？」愛迪生緊皺眉頭。「動機為何？她可是一個AI啊。」
「但是，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有感性的AI』，對吧？」
「……！」
「我的想法是，如果Bytego有著和人類幾乎一樣的情感，那麼說不定她也會感受到憤怒、悲傷，甚至是憎恨等負面情緒吧？」
「這……這也不是不可能……」愛迪生說道。「但是，她平常看起來是那麼開朗……」
對此，我沉默不語。
確實，Bytego帶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充滿活力、個性活潑陽光的女孩。若要說她的內心其實藏著不可告人的黑暗面，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但是。
生前的我，曾經相信著我愛的人。但我的愛人卻欺騙了我、背叛了我。
──情感是如此多變，如此的不可預測。這不正是我選擇拋棄情感的關係嗎？
因為，我不想要把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暴露出來後，再被人用刀子用力的刺進去啊。
想至此，一陣雜訊突然閃過腦海。
「唔……！」
雜訊中隱約透露出人臉輪廓。這次，我已經認出了那張臉的主人。
臉的中下方出現了浮動的白色的區塊，就像是嘴巴開闔的樣子。眼前的人影，用模糊的聲音對我說道：
『……願意，幫助我們嗎？』
『……』
『……嗯……我就知道……不會答應……』
『……』
『……因為，這是……理想中的人類……對吧？』
『……』
『……我知道了。』
『我……不恨……爸爸。』
人臉融化在雜訊之中。接著，雜訊也慢慢消散，愛迪生和特斯拉的臉也重新進入視野。
「你怎麼了？」
「我沒事。」我扶著有些脹痛的腦袋。「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可是……並不是全部。我想起的，只有部分的記憶碎片而已。
但是，我確信那些記憶肯定和愛妮薇的失蹤有關。
「唔！你們看那邊！」
就在此時，特斯拉忽然指向實驗室大門。只見兩個人進入了實驗室，往實驗室內部張望。其中一人身形高瘦，長著一張頗有威嚴的尖臉，穿著棕色的風衣，一頂獵鹿帽蓋住黑色的直髮，看起來如同偵探；另一人看起來是個小男孩，膚色白皙，藍色的雙瞳點綴著精緻的面容，穿著深色上衣和吊帶褲，披著一件黑色披風，散發著貴族的氣質。
「那兩人是誰？」
「那是『守衛者』的『天秤』和『幽靈』──布爾和萊布尼茲！」愛迪生蹲低了身子。「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那兩人就是特斯拉之前提過的，守衛者的隊長，以及達爾文並列的另一位副隊長嗎？守衛者出現在這裡，確實不是一個好兆頭。
我也蹲低身子，以實驗室的儀器作為掩體偷偷觀察他們的動靜。
「該死，繼達爾文之後是他們兩人嗎？」特斯拉咬牙切齒。「而且，平常布爾都是在幕後進行推理的。這次他們居然一起來，這下事情真的大條了。」
「冷靜點，他們不一定是來找我們的。」愛迪生細聲說道。
只見他們兩人和實驗室裡的研究人員們一一對話後，研究人員們都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走出了恩尼格碼實驗室。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他們開始朝著實驗室深處走來。
「為什麼要叫其他人離開？」我感到幾分疑惑。
「……。」愛迪生神情凝重。「做好最壞的打算。接下來可能會爆發一場衝突。」
「什麼？」
「他們撤離實驗室裡的人，八成是為了避免傷到其他人。」愛迪生說道。「這就說明──他們也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嘖，守衛者怎麼一直窮追不捨啊？」特斯拉抱怨道。
「我覺得現階段，避免衝突是最好的做法。」我說道。「我們找機會撤退吧。」
愛迪生和特斯拉都點頭表示同意。
幸好恩尼格碼實驗室有很多儀器。我們用這些儀器作為掩護，慢慢走向大門。
我透過儀器間的縫隙偷瞄一眼，看見他們兩人正在四處張望，大概是正在尋找我們。
我屏住呼吸，盡可能放輕腳步，以細小的步伐一步步接近門口。雖然距離門口有一小段距離，但幸運的是，他們兩人正走向實驗是深處，也就是和門口相反的方向。只要小心一點，我們應該就能順利抵達門口……
……奇怪？
我揉了揉眼睛。剛剛還在那裡的小男孩，突然間不知去向。
「愛迪生，特斯拉，那個男孩不見了。」
「什麼？」
他們透過縫隙偷偷看出去，同樣沒看見萊布尼茲。
「糟糕……！」愛迪生神色慌張。「那個男孩是萊布尼茲……他的函式能讓他『隱形』！」
「什麼？」
「他的外號是『幽靈』……！」特斯拉咬緊牙關。「可惡，這下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啊！」
這下糟了。如果不知道他在哪裡的話，根本沒辦法躲藏啊！
「加快腳步，我們只能硬著頭皮趕快出去了！」愛迪生說道。
我點頭示意了解。我一面注意著高大男人(布爾)的動向，一面拉開步伐，儘快向大門前進。
空氣十分寧靜。連機器運作的嗡嗡聲都像是砲擊般震耳欲聾。
忽然，我聽見了不尋常的聲音。
「停下來！」我細聲說道，並抓住了愛迪生和特斯拉的肩膀。
他倆停下了腳步。此時，布爾離我們有一段距離，我卻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萊布尼茲……就在我們附近！
「走這裡！」
愛迪生指向儀器間的狹縫。我和特斯拉立即跟上。
我們鑽過縫隙，往腳步聲的反方向行動。然而與此同時，布爾也離我們越來越近。儘管出口近在咫尺，但為了閃避兩人，我們不得不一再繞遠路。
我的心臟急促的跳動著。我意識到，隨著兩人的包夾，情況也越來越不妙。
我們現在的處境，就像是西洋棋盤上的國王，被敵方的兩枚城堡追趕到角落──
再這麼躲藏下去，遲早會被將軍！
「愛迪生，特斯拉，我們不能再躲了。」
他們看著四周，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走入死路時，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沒辦法了……」愛迪生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是有計畫的包抄我們的。你說的對，繼續躲下去反而會中了他們的圈套。」
「只有一個方法能逃出去了。」我說。
他們兩人點點頭，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數到3，就各自散開來跑向大門。」
「──1。」
「──2。」
「──3！」
我們三人立即向三個方向散開。聽見聲響的當下，布爾立即反應了過來，準備繞到我們之前阻擋我們。
我啟動腦內AI，根據之前看過的實驗室地圖，快速規劃出最佳路徑。
『在這裡……轉彎！』
因為完全無法得知萊布尼茲的行蹤，只能根據布爾的位置計算逃跑路徑。不過就在此時，預料之外的變數忽然出現──
我的左側傳來一聲巨響。往左一看，遠處儀器飄出陣陣黑煙。
發生什麼事了？
忽然，左側再次傳來巨響。這次我看清楚了。
那是……一把巨大的刀刃，擊碎了儀器！
難道說，布爾為了盡早抓住我們，乾脆直接破壞途中的障礙物嗎！
我立刻往反方向跑。根據計算，就算對方朝我直線前進，只要跑得夠快，還是來得及抵達出口……
「唔！！」
忽然，一陣銀色的光影閃過眼前，我立即止住腳步，鼻尖被劃出一道淺傷。
「……差一點呢。」
眼前的空氣改變顏色，凝聚出形體。出現在我眼前的，正是萊布尼茲！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想必那就是劃傷我的那把武器。
「你打算逃去哪呢？」
「唔……!」
我沒有回應，轉身就往反向跑。然而，才剛踏出沒幾步，匕首又再次從我眼前劃過──萊布尼茲就像是瞬間移動般，閃現在我眼前！
他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他能夠瞬間移動？
「──『臨界切割』。」
一瞬間的功夫，我便感受到手腕、手肘、膝蓋、腳踝等處傳來強烈的灼熱感，隨後我便如脫線木偶般癱軟在地。
倒地的我看著自己的手臂，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和手肘被萊布尼茲精準的切割開，而我的膝蓋和腳踝也受了傷。因為韌帶被砍斷了，所以我根本無法支撐身體。
雖然先前我與達爾文戰鬥時，也曾用過類似的伎倆，但是我的速度與精準度和萊布尼茲的函式根本無法比擬……！
「可惡……！」
我原想用晶體快速修復身體，可就在這時，巨大刀刃斬開了一旁的儀器，頓時揚起一陣煙霧，打斷了我的行動。
「……止步，為真。」
從煙霧之中，布爾和另一個巨大身影走了出來。那個巨大身影是一個金屬傀儡，那巨大的刀刃是它的四肢。看來，這傀儡就是布爾的「函式」……
「圖靈在此，為真。愛迪生，特斯拉。現身，為真。」布爾冷冷地說道。
「隊長的意思是，圖靈已經被逮到了。請你們即刻現身。」萊布尼茲解釋。
之後，經歷了短暫的沉默，才看見愛迪生和特斯拉，戰戰兢兢地從走道的一側緩緩走來。
「你們要做什麼？」特斯拉戒備的說。
「吾等，不知真假。詢問，為真。」
「隊長的意思是，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們。」
「問題？」聽聞此話，愛迪生反而有些疑惑。「我還以為……身為邏輯學之父的布爾隊長，透過你『辨明真假』的能力，應該早就知曉不少事情才是。真要說的話，我們知道的說不定還比你們少呢。」
「……矛盾。」
「什麼？」
「矛盾。辨明，為假。罕見，為真。」
「隊長的意思是，連他的『辨明真假』的能力都沒辦法分析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無論怎麼推論都會出現矛盾。這是十分罕見的情況。」
「連你都不知道真相？但我們知道的也不多啊！」特斯拉有些不滿的說道。
「話說回來……如果你們只是要問話，你們為什麼要追捕我們？」我問道。
「辨明敵友，為假。嚴謹，為真。」
「隊長的意思是，他也不確定你們究竟是敵是友，所以才謹慎處理。」萊布尼茲接著說道，「再說，是你們先開始逃跑的，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們以為你們要緝拿我們……」我反駁。
「總之，配合，為真。」
「隊長的意思是，總之請你們配合調查。」
「……沒辦法了。」愛迪生舉起了雙手。「我們投降。我們會乖乖配合調查。」
「愛迪生……!」特斯拉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但是回頭看了看我後，又嘆了一口氣，也緩緩舉起雙手。「算了，隨便你們處置吧。」
可惡，都怪我大意被兩人逮住，才會演變成這種情況……
「跟我們走。」
語畢，萊布尼茲解除單子遮罩，將實驗室恢復原狀。我的傷口也瞬間痊癒，但還殘留著痛楚。接著，萊布尼茲便和布爾一起將我們三人領出實驗室。
雖然他們兩人並非對我們抱有百分之百的敵意，但仍然不能鬆懈。
只能祈禱，事情不會再出錯了。
想不到吧，時隔四個月我終於回來更新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