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多的深夜，整座輾土城在宵禁政策的規制下沉睡著。
互相交錯的西方式建築遮掩底下標誌性的黃土路面，零星的燈火散落其中，少了一份夜晚的安詳，多了一點山雨欲來的陰森。
因為睡眠嚴格來說對他的軀體及意識都只是體驗而非必要行為，有時候他會在站完夜哨以後從天窗上到義勇軍宿舍的屋頂，並獨自在那裏看一下夜景，就像今天這個目前為止還沒有事情發生的夜晚。
晚風撫過他的面部，微微吹動著衣領與垂下的血色頭髮。他感受著熔爐般市容所帶來那頹廢卻獨特的異樣魅力，感受著不自然的靜謐，還有藏於底下的躁動。
這座城市原本也是個貿易大城，從西方、中央與南方的商隊在地上踩出的路面甚至成為名字由來。但在大陸分裂後地理優勢大幅減少加上城主選擇加入聯邦的政治動盪，讓沒落的輾土城逐漸為混亂所佔據。
被封為真見侯的城主盡力維持的平衡被戰爭之災沖刷地搖搖欲墜，光是從那暴增到可以圍住城牆一圈的難民，就足以窺見現有的秩序正在被各種內外問題瓦解。
最近義勇軍的路過進駐或許加劇了瓦解速度也說不定，從進城時的騷動，到總召下令不要單人出去城外貧民窟，想必很多人都察覺到這裡的氛圍已經像個炸彈般，等待著恐怕只是時間問題的引燃契機。
───然後，風就這麼停了。
忽然查覺到異樣，他馬上站起，往同步傳來幽微慘叫的四周放開感知，想第一時間弄清楚發生了甚麼事。
但隨著狀況的急速惡化與來自房卡的指令，這很快就變得沒有必要。
難民叛亂？不，如果真的那麼單純，顯現的氛圍應該偏憤怒而非此般瘋狂，行動的軌跡應該多少能看出目的性而非此般空洞。
癲狂的笑聲，發瘋的市民，飄動的怪物，反而更像是電影中殭屍病毒擴散的開頭。
不管如何，他先改動自身人格，把情感部分關掉以防被這瘋狂感染，跟附近同僚一同抽出武器守住現在站著的制高點，屏息等待遲早捲過來的浪潮。
充滿歡笑的狂宴，就此開幕。
「...」
滲透，操弄然後使之狂亂，很明顯地這是一場經過預謀的敵襲。
義勇軍宿舍一旁的停車區域，事發當時正在裝甲車裡的他很快就接到命令，分擔臨時結界的防禦壓力。
緩步踏出裝甲車外，他把雙手自然搭在背後，微微低頭立於防線一角。
以他的站立點為中心，周圍地面逐漸被影響而變化為某種機械構造，晶狀的活體金屬不斷往四周蔓延，密布的管線與能量束猶如植物根部夾雜於其中，把原本黃土的顏色一點一滴變成異樣的銀灰色調，就像是顏料在水面上暈開。
一節節自動砲台作為樹木從機械大地生長而出，分岔的枝枒是朝向外部的砲口，而暗紫色的半透明虛空護盾則像花瓣般綻放，部分浸染至明顯是臨時搭起的防禦結界，阻擋著外頭的混亂。
結界、護盾、火光，眾多色彩組成的絢爛光芒反射於面具之上，卻無法將面具承載的黑暗給照亮。正如沒有情緒的他僅是如同雕像矗立在情感的亂流中央，邊任憑已進入結界保護的鎮民從身邊跑過，邊品嘗著他們的驚慌失措。
這些人的狀態能看出是經過非自然干涉的結果，與他自己所掌握的改造技術相似，多半是某種病毒式的意識侵奪手段把常人變成了潛伏期的帶原者，在正確時機伴隨笑聲被觸發活化進而觸發更多對象，最後瓦解對方的反抗力量。
那麼，現在看似沒有發作的人，也許暗藏著被轉變的契機。
他已經知道現在就有幾個忽然發出淒烈笑聲的鎮民正不受控地朝自己衝來，這些詭異步伐卻在離他還有十幾公尺遠時就被迫停止，數支機械觸手從他們腳下無端竄起將他們緊緊纏住，拘束在地面再也無法動彈。
謎樣能量從壓制他們的伺服肌肉流入，掃過抽搐的四肢與幾乎撕裂整張臉的笑容，彷彿正在強迫他們接受核磁共振檢查。
其中一個人被觸手以吊十字架的姿勢綁縛並豎立了起來，他踏出腳步接近那人；銹紅的風衣隨步伐擺動，毫無表情刻劃的面具正對著那人流出血淚的雙目，彷彿只是在觀察著一個實驗品。
被觀察的對象沒有停止狂笑，但身體的異變顯而易見。
那位鎮民整個人開始怪誕地膨脹，雙腿血肉逐漸沿軀幹融合，雙臂則順著拘束收縮變形，與身前身後各長出一對的肢體變得相同。
頭顱因為脊椎弓起而被埋進胸前脹起的組織，羽毛一邊覆滿肥大的身軀與翅膀，原本是背部的地方一邊長出新的五官，曾經的鎮民成為了擁有梵亞斯兵器『基路伯』外貌的怪物。
還來不及俯視站在下方的他，纏在身上紀錄變化過程的觸手一陣急速顫動，基路伯三公尺高的巨軀就失去了所有的行動能力。
一瞬間內奪走生命跡象以後，調整好的瓦普之力迅速進行改造不讓屍體有機會毀壞，加上特殊的靜滯力場，六翼怪物從此被固定在這個瞬間，就像生物死亡的標本。
如果不是精巧的偽裝，那足以藉由紀錄判斷出讓一般人突變成怪物的程序，與先前的心智改造多半是兩種互相具有條件關係的不同力量所致。
兩個能力出自於何處？詳細機制分別為何？當捕獲更多個體，或許可以做出清晰一點的解讀。
被操弄的聚集攻勢依然持續，越來越多的基路伯朝陣地發起攻擊，然後被他的砲塔擊中消失。
計算出目前位置的結界被視為失守，以及接到房卡撤退命令的時間點，他任憑機械觸手把不動的基路伯拖進裂開的金屬地面，自己識相地轉身走回了裝甲車。
人形身影與潛藏的秘密，消失在關起的液壓車門彼端。
充滿歡笑的狂宴過去，當城市迎來黎明之時，肆虐的怪物已不見蹤影。
從出外調查的義勇軍報告，還有異常稀少的死亡人數，可以猜到這只是來自某個藏鏡人的『火力展示』，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令人感到被折磨的事件發生。
而這個行動的成果確實不錯，他從這幾天執行勤務的過程充分感覺到義勇軍又更加為存活下來的鎮民所厭惡。
即使在法理上與當時的行動上，能對義勇軍做出實際處分的始終只有輾土城官方，那些敵視的眼神仍舊昭示著赤裸敵意。
或許一小段時間後，他們就會被迫離開這座城市。
其他舍友剛好都在外頭，此時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的他正望向一面展開的虛擬螢幕。
數份最近才剛建檔好的資料，正在接受無數有關安全性的檢查。
當晚的防守戰接近尾聲時，防禦結界曾面臨險些無法維持的強力攻勢；雖然在許多人的加固下最終還是維持住了，不過那個奇怪攻擊卻令他感到有些在意。
那是極其突然的範圍性停止，宛如要一瞬奪去所有魔力，或是時間的變量被強制凍結一般。
於是，他暗中把感應炮改造成了調查用的儀器，派了出去把結界受到攻擊然後緩解的始末徹底記錄，並自動分析與計算能量流動狀況再回傳給自己。
即便能引發類似現象的兵器不算非常稀有，但如果能明確得出當時的相關細節，那也算是稍微減輕敵暗我明的劣勢。
把一個圖騰柱像飾品一樣放在身旁，他的手指在螢幕表面比劃，毫無遲疑地點開檢查完成的資料。
創作內容
【RPG四期創作】「瘟疫章．之二」
RPG公會 (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