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盛裝琉璃之血的器皿
「距離必要之果的到來僅差最後一步,我將成為因果輪替的千百萬條時間軸中的共同參與者,新生魔王引導命運走向的器皿,我的後代也將成為歷史變革者的左右手,琴薩家族從此刻會成為妳的詛咒、妳的助力,然後在未來成為妳的約束。
雖然,妳會被妄想成為森羅萬象的主宰盯上,且注定成為他的食糧;然而,妳也將在此之前遇見同為變革者,結合黑白宇宙居民的冀望所誕下的『變革種子』。此人會使妳的能力獲得掌控,並引導妳脫離成為食糧的命運,當然,一切皆取決妳的選擇。
在這無法捉摸又看似註定的時空法則中,妳會受到拘束,也會取得掌控權,以及最後一個由『伊甸觀測者』施予的關鍵鑰匙──赫卡忒之鑰,那是妳成為『實質魔王』的最終幻能,使妳足以具備成為『新賢者』的條件,不久後,獲得最後一把鑰匙的人也將出現,這顆星球的『時間軸之環』就此落於正確的位置。
三方角力的最後戰役即將展開,同時也是另外一場戰役的終焉。
敏爾雷遜.華特.法斯特,屬於妳的戰爭已經開始。那些魔法的領路人中有人會為妳鋪設好道路,妳不須懷疑、也由不得懷疑,一切皆是次元交織的結果,人類基因之鎖被開啟的命定結果,會重新從這個後烏托邦時間軸再次演化,最後到達前所未有的未來。」
寒氣流過破損老舊的木質地板,一陣陣劃過我的腳踝。確認自己的身體恢復原狀後,我繼續仰首觀看那如夢似幻的景象。
皎潔月光透入圓形窗灑落至我眼前那名正舉起纖細之手,且擁有美麗儀態、氣質端莊的女性身上。
她從頭到尾側對著我;她高舉左手,嘴裡自剛才開始就毫無間斷的說些我可以聽懂內容,卻無法理解的詞句,配合其舉止,猶如一名站在舞台上的美麗演員,正朗誦著夜月之神的讚歌。
地板上,甚至充滿於這處看似閣樓或是儲藏室空間的寒氣,正是從她身上散發而出,她赤裸著雙腳,彷彿也在訴說著自己正是霜雪的化身。
一頭烏黑長髮,被月光反射閃閃發亮的冰晶沾上的漂亮側臉,雙眸注視著窗外,反映月光的金黃,加上受到我攻擊而消失,以冰晶塑造出的右半身軀體,無庸置疑,眼前女性正是使我能力覺醒,所生活的小鎮毀於一旦,居民們被不明怪物……艾米安襲擊的始作俑者。
不久前我還以為她是拯救我們於水生火熱之中,來自琴薩家族的女神。
如今,她卻像一尊失去自我意識的操線人偶,雙眼失神並閃耀詭異金光並不停呢喃著,就連我已慢慢向其走近也沒有發現。
不,即使如此,我仍不能大意。
回想起不久前種種的我乍然停下腳步,也在這時候,甦醒前的記憶像是被觸發一樣,突然一股腦兒全數湧現,一時間,我因為腦袋發疼而腳步踉蹌。
能夠回想起小鎮災難、自己能力的覺醒,一眼就看出這名女性是誰,以及感受到寒氣同時立刻觀察身體是否恢復原樣,這些反應都說明我沒有在遭受諸多衝擊後短暫失憶。
倒不如說,現在我所指的記憶湧現更像是一種實感,它提醒不久前的經歷全非夢境,包括這處空間正上演的現況,以及我的「罪過」,都是真切無比的。
沒錯,最令我感受到強烈實感的正是「罪過」,它才是真正令我腳步踉蹌的主因。與此同時,真正「被掠過的記憶」才有如潘朵拉之盒被開啟,肆無忌憚的在我腦中展開。
「那是……我所認識的鎮民,我常出入的店家、街道,尋常的風景,遠處一夜城的高聳樓影,還有……我的家、雙親……還有、還有,那個女孩子!」
這些理所當然的記憶,此時在腦中卻被一幕幕地獄光景所取代。
不,應該說,這些熟悉的事物,它們在隨著我的能力失控,並發出乞求一切回歸正軌之後,和那群高大、食人的怪物,紛紛被捲入一大片黑色漩渦中。
那片黑色渦流是從當時被黑球所包覆,漂浮在半空中的我所呼喚出的。
它化成黑色濁流與氣旋組成的漆黑羽翼,迅速將我所生活的小鎮還有近郊人類聚落給覆蓋、滲透,充滿在每條街道與建築之間。
它化成荒野上的黑色海流吞沒生靈居所,不到數秒時間內顯現真正面貌,成為漩渦,將人類、怪物,又或者是早已死去的靈魂、地上一切全數吞入自己的胃袋。
這個巨型渦流上方不斷閃耀著赤紅、銀白、金黃、翠綠,各式各樣的詭異光流,那應該是屬電流或類似磁場的東西,又似乎在另外一個平行時間軸中……被稱為「輻射波長」的樣子。
黑色渦流遵循我最後的願望,如實的阻止災難繼續發生,但我卻也看到那些自己所熟悉的人事物化成灰燼,變成細碎黑灰被帶入地下,然後隨著意識的消失,畫面也戛然而止。
我知道,自己最後做了什麼都已被潛在記憶給記錄下來了,如今像反噬般,強制我回憶那些事物,於我體內覺醒的「那個東西」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最初它保護了我,啃咬掉丹特爾.琴薩的半邊身體。
接著它繼續保護我,陸續躲過對方的攻擊,並且帶我進入黑球領域中,端看自己所熟悉的土地上演生靈塗炭。
最後,它更是為了實現我的願望,將一切導回正軌,也如我口中所謂的重新「補正」。以災止災,將一切抹消掉回歸於平靜,而我也變回成人型。
「不不不不!不是這樣!不對!我──」
不顧面前的丹特爾.琴薩是否已恢復意識,正端看因歇斯底里跪下身來,還不斷口水、鼻水、淚水亂噴,用雙手搥打地面的我的醜態,彷彿要糾正腦中錯誤的認知,我的身體劇烈的做出反應。
沒錯,雖然丹特爾.琴薩確實是令我能力覺醒並失控的始作俑者,但我毀掉無辜人們的家園也是不可抹滅的事實,就僅是那「東西」為了實現我一時受情緒左右許下的願望。
然而,我卻也矛盾的認同它拯救、保護了我,忠誠且毫無保留的完成我的乞求,即使那樣的結果與自己的初衷有所出入。
這些都是赤裸裸的事實,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又或者說,正因為我的身不由己讓這一切發生了。
不、不,不對!但是仔細想想,終究還是得怪罪眼前這個女人吧?
「對!結果還是妳啊!是妳為了那我根本聽不懂的預言詩,為了那狗屁莫名的命運,就強制誘發我的能力、啟動災難的鑰匙!就連剛才妳一連串唸出來的不明詞彙,也是未來的預言吧?丹特爾.琴薩!」
就是這樣!我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我必須釐清真正的責任,並且取得心理上的平衡,所以站在我眼前仍像斷線人偶不斷張闔嘴巴,此時半身被冰霜所取代,早就不再是女神,而是罪惡之人的妳,必須成為我實現願望的補償。
因為此刻被痛苦、不解、憤怒、悲傷等情緒壓得快要喘不過氣而掙扎,我這顆強力鼓動的小小心臟,似乎與體內的「那東西」達成了共識,認為這筆帳仍需算到妳的頭上;吞噬掉這女人,才能稱得上讓一切落幕。
讓這場鬧劇
落幕!
至於……為什麼才六歲的我,腦中竟然能對自方才到現在的遭遇,找出艱澀的語句加以陳述並形容,說實在的,我也已經管不上這些,估計連我的腦袋也因為能力覺醒而失控了吧?又或者,是這女人不久前因吃驚而驚呼出的「共感」?
「琴薩家族嗎?妳故意來拯救我們,卻又讓我毀掉一切,這就是妳為了奇蹟所必觸發的必要之惡嗎?如果是這樣,在殺掉妳之後,我會找到那最後出現在我腦中的……妳的女兒,我也要將她給帶入地獄。等到妳們見面後,她應該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竟然是這樣的人吧?那些怪物也是妳叫來的吧?回答我,丹特爾.琴薩!」
我終於支撐起身子,對著丹特爾.琴薩發出咆嘯,並且赤裸裸道出自己粗糙又簡單的復仇計畫,還有將當時我還不知道的怪物真身──艾米安,會潛伏在人類社會中,等待能力覺醒者出現時大舉襲擊這件事,歸咎於對方。
沒想到,沐浴在月光下的女性仍未回神,囈語持續不斷,頓時我感覺自己被藐視了。
「很、很好!那就如妳剛才說的,妳就變成我的器皿吧!無疑我就是妳口中的那位新生魔王,對吧?」
見丹特爾.琴薩依舊視我為空氣,我簡直怒不可遏,下一瞬間我便察覺全身再次被黑色泥煙狀的不明物纏繞。
只是當我準備奔向前揮出拳頭時,卻又因恐懼而僵住。
「如果、如果又失控的話該怎麼辦?話說,我所在的地方又是哪裡?這裡也是某戶人家的住所嗎?那……」
我沒想到對於能力再次失控的恐懼這麼快就蓋過我的憤怒,方才湧上的腎上腺素簡直如鬧小孩子脾氣般的幼稚反應,同時我也對這份顧慮感到愚蠢,已經殺死數百上千人的我,現在竟然還在考慮這種事情?
我只要殺掉眼前這女人就行了!這樣一切就會落幕了。就如她剛才所講的一樣,但、但是……
黑物質仍在纏繞,如同蠱惑我實行行動的蛇,我知道它不願停下,這東西只要接收到命令就會徹底執行。
難道我錯了嗎?我又將再次因一時的衝動釋放出自己無法掌控的東西了嗎?但我必須找個人發洩,而那人此刻也正處於毫無防備狀態的站在眼前。
「嘖!妳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了?回答我!」
力量的湧現與理智正在拉鋸,使我再次對斷線人偶發問,只是對方依舊沒有回應,那……就別怪我了──
「一切都未消逝,他們只是成為妳的一部份罷了,敏爾雷遜。」
「唔!」
我沒想到丹特爾.琴薩竟然會突然回應我,然而我的動作已停不下來,這當下我已來到與對方相距剩不到一公尺的距離,我揮出的拳頭更是直逼其後頸。
「啊啊啊啊啊啊──」
對這樣的情況轉變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我還是得承認剛才一瞬間丹特爾的話令我產生了動搖。
當然,結果已是板上釘釘,妳那些我所聽不懂的話也無須再去理會了,現在──
妳就給我去死吧!
而就在我的拳頭僅差數公分就要打到丹特爾時,一股灼熱感忽地竄上我全身,原本的黑色泥霧宛如易燃氣體般灼燒了起來,頓時我吃驚地瞪大雙眼,但被火炎吞噬的我卻沒感受到任何痛處。
我看見火焰從我右手噴出,化成一隻被火焰包覆的狼,它一口便朝丹特爾.琴薩的後頸咬下,但似乎對方早就察覺,微微側身做出閃避,即使最後仍被火狼咬穿冰晶所做成的身體,冰火交融激發的白霧迅速充滿房間,我也下意識的做出閃躲,往後退了幾步。
「怎、怎麼會這樣?這也是我的能力?還是……魔法?」
我的情緒尚未平復,只是不斷在火狼消失後白霧噴發源頭處,還有恢復成被黑色泥霧纏繞的右手來回查看。
不過,我僅有短暫數秒的喘息機會,因為一股劇烈寒氣很快就迎面而來。
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對方的回敬,然而我卻也因察覺迎面而來的寒氣範圍幾乎是整個室內空間,一時間令我根本來不及想出如何閃躲,只能乞求方才出現變化的「力量」能做出應對。
「喂!快回應我啊!擋下它!」
我發現原來那是正快速爬過房間每處角落的冰晶,環境因為變得更加寒冷使我不住發出顫抖,就連向體內深層的力量提出命令的這些話也伴隨顫音。
如今我也早忘記這股力量可能再次失控的風險,求生本能使我展現出醜惡的一面,而這股力量卻也依舊保有自己的個性,很快又再度上演專屬它想帶給我的惡趣味。
語落與冰籠襲來之際,我看到身體伸出了一面黑色障壁,原本我還以為那會化成幫我擋下冰晶的盾牌,沒想到黑色障壁卻吐出了數具人類屍骸,它們就這樣組成了肉牆,填塞在我和丹特爾.琴薩之間,在接觸到冰晶同時成為人肉冰牆。
「這……又失控了嗎?這些人……」
我不只察覺到能力再度失控了,就連我的心緒也即將再次崩潰,因為那些填入冰層內的人,正是與我玩樂過的孩童,還有經常碰面的街坊鄰居!
果然我的情緒劇烈反應又激發黑色物質出現變化,最終一頭有著數不清頭顱卻又長著類似鹿角,頭頂荊棘亂麻的怪物,從我身後黑泥躍至面前,下一瞬間──
把「人牆」與持續襲來的冰晶給吸入他那全身上下都張開的嘴巴中!
「這樣就行了,來吧!接下來完成妳這一夜的最後一次選擇,上前來吧!敏爾雷遜。」
與此同時,丹特爾.琴薩的聲音也出現了,她就站在消逝的冰牆後方,背對著月光,半邊身體消失,大面積的傷口更是不斷噴下鮮血。
隨著她說話同時,我看到她也正口吐驚人的血量,然而,即使這樣,她仍如無私的慈愛女神般,張開那隻僅存的手迎接我。
應該說,是彼此的既定命運。
看得出她早就因為了維持身體狀態以及與我作戰,幾乎耗盡了力氣,此刻也是她所謂的命定,久迎而來的時刻。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我豈有繼續猶豫的道理?應該說,所謂的我的選擇,根本就沒有選擇,對吧?
「你們這群虛偽者!」
我慢慢跌坐在地,雙眼緊盯著視死如歸的丹特爾.琴薩,任由心中的恨與不知名的情緒滿溢,全身感到炙熱,也同樣感到無力,而後者則化成莫名的眼淚,滑過我的臉頰,越過黑鹿凝視的月下光景也就此變得模糊。
「數年後,冰與火的交織會重新於這片極北之地上演,從這座破敗教堂而起,那也是命運轉折之刻,我的任務……已經告終,希望妳能原諒我……尤尼斯特,我親愛的孩子,我將如妳口中的祖母,最終與芙希女神共為一體,永存於琴薩家族的琉璃魂所之中。」
這一夜,我吞噬掉了丹特爾.琴薩。
同時,也吞噬掉了先知,芙希.琴薩,還有她們的能力。
直到與恩利.雷哲相遇且「融合」的這天,我才知道,丹特爾口中所謂的「共感」,正是琴薩家族族人具備的潛能。
也是丹特爾.琴薩想要封印的,自己的女兒的潛能。
所以年幼的尤尼斯特,才能從夢境中看到芙希女神帶給自己的預言,然後如今踏上這處極北之地,演出與艾利.亞格菲的冰與火輪舞。
我也巧妙的運用丹特爾的預言,如命運般規劃出這一切我以為透過芙希之眼所看到的未來。
參雜謊言的未來。
----------------
終於回歸,本卷故事也即將來到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