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暖暖的陽光從幾朵像棉花糖般蓬鬆的白雲照射下來,紅渡此時正坐在一間能看得見蔚藍海景的洋食餐廳,輕鬆地等待著服務生送來她預先點好的餐點。
等待的期間,她從皮夾的夾層之中,拿出登太牙剛才給她的名片仔細看著,上面記載著他的公司分機與手機號碼。
相遇總發生於意料之外,雖然紅渡仍覺得這一切就像作夢一般,但此時的她其實比誰都還清醒,因為她剛剛已經在廁所用力捏了自己的臉兩下,確定自己並沒有陷入夢境之中。
「小姐,您點的多蜜醬漢堡排與伯爵紅茶,請慢用。」
服務生笑臉盈盈地用左手捧著深色的塑膠圓型托盤,用右手將托盤中的餐點優雅地放在了紅渡的面前,一聽見白色瓷盤與玻璃桌面互相接觸而發出的清脆聲響,搭配著店內撥放的鋼琴輕音樂,讓紅渡感覺到一股很放鬆的氛圍。
她小心翼翼地將登太牙的名片放回皮夾內,剛好在先前放著白峰天斗名片的上一格位置,黑與白巧妙地重疊,乍看之下彷彿鋼琴上的琴鍵。
「咦,這不是阿渡嗎?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妳。」
一個爽朗的聲音正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紅渡立刻抬頭,見到一位對著自己露出燦爛笑容、背著吉他的少年,正是跟著自己學小提琴的野村靜希,他的頭髮於不知何時染成了深褐色。
「靜希,今天這麼早就放學了啊?」
「對啊…今天的課真的有夠無聊的…奇巴特呢?怎麼沒看到牠啊?」
野村靜希逕自坐在紅渡的面前,左顧右盼地問道。
「……我今天有事要辦,所以不方便帶他出來,你下午上課時就看得到他嘍…對了,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
早已飢腸轆轆的紅渡切下一小口漢堡排將其放入口中咀嚼、吞下後才回覆野村靜希的問題。
「喔!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哈哈!還有畢竟奇巴特是一隻會說人話的魔法蝙蝠嘛,這世界可真無奇不有,不是嗎?」
野村靜希用像太陽一般燦爛的笑臉說道,然後拿起了旁邊的菜單靠近眼前想要看個仔細。
紅渡從野村靜希最初見到奇巴特時不但不害怕,還迅速與他變成朋友的事情中看出野村靜希若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傻子、就是具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膽性格。
母親曾說過,父親在剛與母親相識之時表現也是像個無厘頭的傻子,紅渡試著將野村靜希與自己的父親紅音也聯想起來,意外發現兩人竟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對了,靜希最近過得好嗎?」
紅渡喝了一口紅茶並關心地問道。
「嗯……普普通通啦……。」
野村靜希不停翻閱著手上的菜單微笑著回答道,接著他高高地舉起手,示意服務生過來點餐。
「先生您好,請問需要什麼?」
一名服務生拿著手中的點餐平板對野村靜希問道。
「我想點一個提拉米蘇跟一杯冰淇淋紅茶…呃…我這樣會不會太貪心啊?」
「別介意,想吃什麼就點吧,不過靜希居然會吃甜食,還滿讓我意外的耶。」
紅渡看著表情尷尬的野村靜希一邊搖頭、一邊微笑說道。
「喂,喜歡甜食的人哪有分性別的啊?不過…老實說我真不敢一個人去吃下午茶……。」
野村靜希將手湊近嘴邊小聲地對紅渡說道。
「呵呵,就像我不敢單獨去拉麵店吃拉麵,應該是差不多的事情吧?」
「對對,差不多就是那樣,被其他女性客人盯著看,簡直超尷尬的好嗎……。」
紅渡和野村靜希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好不開心。講到某些較有趣的話題時,紅渡還會難得地大聲笑出來,頓時整間餐廳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氛,野村靜希的存在總能讓紅渡的內心壓力徹底釋放出來。
這時紅渡看看手錶,上頭顯示出目前時間為下午兩點十分,光是從最近的車站搭車到工作室附近的車程就要半個小時,而從餐廳走路到車站也要十五分鐘,下車後還要再花十五分鐘才能到達自己的工作室,再加上途中停等紅燈所浪費的時間,怎麼想也不太可能在三點準時上課。
「啊…不知不覺已經這麼晚了!要在三點之前回到工作室可能會太趕……說不定會耽誤一點點靜希的下課時間……抱歉。」
紅渡說道,接著慌忙地將自己的隨身物品收進包包內,圍上了紅色圍巾並拿起放在桌邊的明細作勢起身去櫃台結帳。
「…沒關係的,我才要道歉,之前向妳請了那麼多假,我想補課也是必要的,不然不會進步啊,對吧?」
野村靜希聽見後抓著頭髮,一臉苦笑地向紅渡道歉。
「如果不影響你課業的話,關於補課這件事我說不定能考慮看看。」
紅渡笑著對野村靜希說道,她迅速地到櫃檯結完帳後,發現野村靜希已經在餐廳門口待命了。
「那個…阿渡…我知道從這裡怎麼去車站比較快,但要走一些小巷子,妳可以接受嗎?」
野村靜希看著正拿著手機搜尋導航路線的紅渡問道。
「真的嗎…我對這附近也挺不熟的,不然走看看吧。」
有捷徑可走這個選項對雙腿負傷的紅渡來說無疑是一大福音,她將手機放回了包包內,立刻答應了野村靜希的提案。
他們穿過人潮眾多的大馬路,走進對面擺滿了霓虹燈招牌的小巷子,不過因為現在是大白天,那些招牌並沒有點燈,不過從招牌上的字樣、以及路過行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黑衣男子,讓紅渡似乎察覺不尋常,只好盡量靠近野村靜希的身軀並彆扭地行走。
「怎麼了?」
野村靜希回頭看著紅渡稍微緊張的神情並問道。
「靜希,這裡是不是……?」
「啊哈哈,是啊,不過現在大白天的,不會有事啦,跟著我走就好。」
「呼…有點流汗了,我先把圍巾拿下來好了。」
紅渡把纏在脖子上的紅色圍巾折起來掛在手上,這時從他們一旁的暗巷中,一位形跡可疑的便衣男子鬼鬼祟祟地從陰影之中竄了出來,快步尾隨在他們的身後,雖然穿著運動鞋,但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
「那個人類女孩和男孩都看起來很新鮮的樣子……嘿嘿嘿,先從女生下手好了。」
男子露出了邪惡的竊笑,七彩斑痕浮上了臉頰,二話不說地張開獠牙大口往紅渡頸部的右後側咬了下去。
「呀啊!」
彷彿被兩隻粗針插進皮肉的劇烈刺痛感讓紅渡痛得大叫,但肩膀被吸血鬼死死抓住而無法掙脫,她覺得體內的力氣正一點一滴流失。
「阿渡!」
聽見紅渡的尖叫,野村靜希立刻轉身過來,和咬著紅渡頸部的吸血鬼四目相交,但吸血鬼的嘴突然冒出了白煙,讓吸血鬼痛得鬆口並向後退了好幾步,而紅渡趕緊往前跑,並用手壓住血流如注的側頸。
「啊!好燙!好燙!妳這個姑娘竟然是……我要殺了妳!!」
(…我身上剛好沒有帶獵魔裝備…可是靜希在這裡…我不能變身成新月女爵…該怎麼辦才好…!?)
正當紅渡猶豫的時候,吸血鬼依舊張著冒出白煙的血盆大口步步進逼,並作勢撲向紅渡,沒有反擊手段的少女只能用手阻擋在自己的面前,並緊緊閉起雙眼。
這時紅渡聽見了機械組裝起來的聲音,以及刀刃出鞘一般的金屬撞擊聲。
「吸血鬼!你的對手是我!」
紅渡睜開雙眼,看見野村靜希正拿著一把像是長形折疊刀的武器阻擋在自己面前。
吸血鬼看到那把武器,天真地以為並不具有任何威脅性,只是輕笑了一聲後欲撲向少年的身子,殊不知野村靜希一按下刀柄上的按鈕後,折疊刀的刀刃立刻鬆脫成無數段刀片,變成由鋼線連接的蛇腹劍模樣。
野村靜希靈活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刀刃每一下都確實且猛烈地命中吸血鬼的身軀,把吸血鬼打得衣衫襤褸、渾身是血,流水般的攻勢讓他連變回原型的空檔也沒有,根本無法靠近野村靜希與紅渡兩人。
野村靜希見狀欲乘勝追擊,他再度按下刀柄上的按鈕,散落一地的刀刃有秩序般地迅速收回,又變回了折疊刀的模樣。
「最後一擊!」
野村靜希右手持刀,左手抵在刀柄末端用力往前一蹬,朝向吸血鬼的心臟猛力突刺,這一擊不偏不倚地貫穿了吸血鬼的胸口,只見吸血鬼雙眼脹得巨大,暗紅色的血液從口中緩緩流出,接著全身就立即硬化成七彩玻璃狀,在野村靜希的面前發出了強光,伴隨著裂開的聲響,當場消亡成無數的玻璃碎片。
紅渡跌坐在地上,兩手壓著脖子的傷口,將野村靜希僅靠肉身就擊殺了吸血鬼的戰鬥過程全部看在眼裡,而且他所使用的武器樣式,紅渡也彷彿在哪裡見過。
她想起理花說過,自己父親曾經持有一把能夠伸縮自如的刀刃,僅憑肉身就能與吸血鬼戰鬥得不分上下,但成為聖修院戰士之後就不太用了。
「……呼…呼…阿渡…振作一點…很痛嗎?」
野村靜希收起武器並背起放在一旁的吉他袋子,趕緊跑到紅渡的身邊查看她的傷勢。
「謝謝你救了我……已經不太痛了,別擔心…血已經止住了。」
紅渡放下了壓住頸部傷口、但仍血淋淋的雙手說道。
「阿渡,對不起,我不該走這裡的,還害妳被攻擊。」
野村靜希慌張地從背包中拿出面紙,遞給紅渡擦拭那雙紅通通的手。
「不…謝謝你救了我……話說,靜希剛剛使用的武器…若不介意的話,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紅渡對野村靜希伸出擦拭乾淨的手並禮貌地問道。
「喔……好啊,其實這是我在國外的跳蚤市場上用很便宜的價格買到的啦,沒想到居然在這裡派上用場。」
野村靜希從背包中拿出剛剛使用的折疊刀,已經被拆成兩個分開的零件,雖然有點老舊,不過紅渡從刀柄上的銀藍色翅膀雕刻看出,這曾經是屬於美好藍天會的武器,因為自己持有的獵魔手槍上也刻有相同的圖案,但是野村靜希說這是在國外的二手市場上購得的裝備,因此她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並將武器的零件歸還給野村靜希。
「…阿渡還有辦法上小提琴課嗎?那傷口看起來其實不小,而且它剛好在需要托住小提琴的那一邊……。」
面對野村靜希的問題,紅渡沒有回答,只是苦笑著搖頭,用手將白色褲襪與長裙上的髒污拍除乾淨,然後緩緩站起身子。
「可惡…我真的太大意了……居然沒有預料到這種大白天還有吸血鬼出沒…我們先到附近的小公園吧,那邊有陽光,吸血鬼一般比較不喜歡待在亮處。」
野村靜希小心翼翼地攙扶紅渡走到巷子外面、空無一人的小公園,公園內有長椅可供行人休息,野村靜希先讓紅渡坐下之後,從背包中拿出急救用的繃帶與簡單的消毒藥膏,想幫紅渡先做簡單的急救包紮。
「靜希,你不怕吸血鬼嗎?」
紅渡小聲地問道,順便讓野村靜希替自己塗上涼涼的消毒藥膏,雖然有點刺痛,但比起之前跟枯蛾吸血鬼對戰時受的傷根本小事一樁。
「這個嗎…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啦,我們的肉身這麼脆弱,一不小心就會成為他們的獵物,所以我在國外時有學過對吸血鬼的防身術,例如保護自己的脖子、用武器反擊什麼的……。而且,在楓都不是有個美好藍天會總部嗎,那裡面全都是專治吸血鬼的專家耶。」
野村靜希站在紅渡的面前,將紅渡的頭髮撥到另一邊,用繃帶將脖子的傷口纏繞起來,然後在上頭貼上膠布避免鬆脫。
紅渡發現,當野村靜希對自己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露出了十分憧憬的表情,那雙深灰色眼睛正閃閃發亮著。
「聽起來好厲害的感覺呢,靜希想成為一名魔族獵人嗎?」
紅渡並沒有向野村靜希透露自己身為美好藍天會成員的事,只是微笑點頭,附和他的話題,不過她內心由衷地希望野村靜希不要走上跟名護啟介一樣、與自己反目的道路,因為野村靜希是紅渡在登太牙離開之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即使他們之間的關係僅止於友情與師徒之情,但她在野村靜希的面前只想當個平凡的人類,並守護由野村靜希透過真心與雙手演奏出的、充滿活力與朝氣的樂曲。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在野村靜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紅音也的影子。
「哈哈,妳問我想當魔族獵人嗎?我還真沒想過耶,不過成為魔族獵人的話不是就沒有時間玩音樂了嗎…咦…?」
陷入沉思的紅渡自動略過了野村靜希的回答,此時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落下,緩緩滑過臉頰。
「阿渡…?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謝謝你幫我包紮,我們趕快走吧。」
紅渡趕緊用手抹去眼淚,然後對野村靜希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喔…喔!好,趁著現在天還亮,我們趕快回去吧!」
經過了這次的吸血鬼襲擊事件,野村靜希不敢再帶著紅渡抄小徑,他們選擇中規中矩的走人多且日照充足的大條馬路,和大家一同擠上滿人的電車,經過一番折騰之後,總算回到了楓樹大街附近的小提琴工作室。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