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松林鎮,已日落。
「我明白了,我知道他們把人藏在哪裡了!」一旁的洛秀才大聲道:
洛秀才帶著陽承志來到事發時的巷子,而距離日落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整個小鎮早已門窗緊閉,大門深鎖。
連續多起少女遭擄的案件發生,無論是官府宣稱的淫賊所為,還是謠傳的妖怪吃人,鎮上居民無不恐懼,尤其是家中還有閨女的人家更是惶恐,不少住宅的門窗上都貼著廟裡求來的符令,以求平安。
「九處…」陽承志嗅著四周的空氣變化,以及油紙上相同的胭脂梅香,道:
「光這一代就有九戶人家的女兒遭擄,縱使已經事隔多日,但是魈鬼身上的血腥味並未散去…
洛兄,你們家並非在這一帶吧?」
「是,小生家住在南邊,這裡是往返姑蘇城的必經之處。」洛秀才道。
陽承志聞著味道,跟著香味殘存的軌跡走過石橋,在一條岔路口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地面。
「香味在此處斷跡,而這裡所有的味道都在此匯集,如論是人,還是魈鬼。」陽承志道。
「小生正是在此跟對方交手的。」洛秀才道。
「洛兄,注意周圍。」陽承志拔出劍,道:
「那隻魈鬼的味道正在迅速靠近!」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陽承志背後的影子中竄出兩隻手,試圖擒拿陽承志背後的木箱,陽承志轉身一劍,魈鬼的左手收手不及,被誅魈劍給斬斷!
一聲怪叫,魈鬼從陰影處浮現,用著極快的速度向後一翻,然後僅留上半身伸出地面,下半身仍藏在地下。
「該死,你這蒼山會的走狗,為何身上有即將滿十六少女的香氣?他娘的,險些著道了!」魈鬼怒斥著,他甩了甩斷手的臂膀,瞬間斷臂傷勢就已經復原。
那個魈鬼穿著一身夜行衣,質地與漁夫、船夫等從事水工者的葛服類似,髮色紫黑、面如白蠟,額處眉骨間生著一對尖角,指爪呈現紫黑,確實跟洛秀才描述近似,但是仍有落差,因為眼前的魈鬼有著一雙綠眸。
而魈鬼所處位置,以及他所現身之處,地面浮酥鬆軟,猶如泥沼,而隨著魈鬼離開,泥沼化的地面就會逐漸復原。
眼下,陽承志頓時明白為何這魈鬼能夠連抓二十幾人不被發現蹤跡,原來那廝都一直遁藏在地下潛行!
陽承志揮舞著巨劍,『翻江倒海』一式從上而下的剛猛劍勢,逼得魈鬼不得不下遁潛逃,但是遁入的地面泥濘如沼,而陽承志的煙波浪花劍本來就是五行屬水,劍勁一變,『滴水穿石』夾帶浪潮般的威力刺入泥濘,硬生生把魈鬼轟出地面!
魈鬼的身軀滿是外傷,他手足並用的趴在民宅牆上,大氣一吐,體內濁氣驅散了誅魈劍蘊含的陽氣,用著一雙黑色眼眸死死瞪著陽承志。
等陽承志發覺味道有異、情況有變的剎那,他的背後已經無聲無息的竄出同樣身形的魈鬼,那魈鬼雙手橫張,十指竄長,用著奔雷電閃的速度對準陽承志後頸抓去,在即將得手之際,陽承志背後的木箱突然外推,一條玉腿用山崩之勁擊中對方的下顎,兩股力量對撞下,那隻魈鬼的頸骨發出極為可怕的劈啪聲,腦袋活生生被轉了七圈半,整個身軀如同砲彈般被彈飛,後仰摔在地上餘勁不止,在地面硬是滾了兩丈遠才消停…
而這擊踢擊者,正是藏身在木箱中的陽彌兒。
尋常人被如此一擊必定當場斃命,縱使是魈鬼也難受至極,更何況陽彌兒手腳掛著的霹靂鐲為天陽石混合黑鐵鍛造,而天陽石正是誅魈劍的鑄材之一。
「你、你、你為什麼攜帶著魈鬼?不對、不是,那個味道…是花香、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明明同為魈鬼,為何聞起來更像百花群繞的女人?不對,不對,是仙氣!」被重創的魈鬼哇哇大叫著:
「葛三、葛三,滾出來幫忙,點子扎手!」
隨著魈鬼亂叫著,地面湧現泥濘,又一隻樣貌體型相似的魈鬼從泥濘中現身!
而這些魈鬼的差別在於額頭的尖角數目與眼睛顏色,一角紅眼、二角綠瞳、三角黑眸,三者體型相同,五官近似,身著同樣夜色染的葛服,若不是一人三化,便是同娘胎的兄弟。
「我明白了,我知道他們把人藏在哪裡了!」一旁的洛秀才大聲道:
「葛一、葛二、葛三,江南一代有名的葛家三賊,主業盜墓!
松林鎮所處之地為姑蘇舊城,春秋時代伍子胥曾在此地建城,那麼地下必有『吳子城』舊址的古代地宮秘道!」
「…該死!」名喚葛二的魈鬼朝洛秀才撲去,然而還沒到達目標,陽彌兒就搶身攔阻,一技開山炮拳正崩,葛二不敢硬接,強行壓低身形閃躲,企圖遁地;但是陽彌兒一揚腿,一擊鏟腿硬是把魈鬼鏟出地面,趁他身形懸空、難以施力的剎那,開山炮拳正面直擊在魈鬼腦門上!
葛二的腦殼被一拳擊破,腦漿四溢,眼珠更是被噴到一旁的民居牆上,但是魈鬼的恢復能力驚人,如此致命傷勢也能痊癒,但是疼痛與暈眩讓葛二難以起身!
「大哥,莫管月圓了!趁現在把那六個娘們吃了增加功力!」葛三怪叫道:
「不,把鎮上的人全吃了,那廝打不過,沒有勝算啊!」
「不,若吃了男人的血肉,或者已經破處、成年的女性,功力有損!」葛一反駁道。
在他們爭執不休時,陽承志施展著煙波浪花劍朝離他們最近的葛一砍去!
葛一發出怪嘯,不斷拼命閃躲,而他成為魈鬼前本就是賊,身手矯健,借著不斷泥化地面溜爬滾打,陽承志腳下越來越虛浮,地面泥濘不堪,沼濘已漫過腿部,尋常功夫必有折扣,威力大減;但是在泥沼地面,陽承志手裡的劍勢未有任何減阻,除了步伐受限外,劍勢不但沒亂,甚至還重重疊加!
原來,陽承志這三年習藝期間,早就習慣在泥澇中揮劍,畢竟杭州一代泥沼地不會少,尤其是煙波觀附近幾乎是江南一帶的惡劣地勢總集,他在那習武,早就習慣了在泥澇中打鬥,同時也在西湖練就一身好水性。
「既然無法拖慢你,那就淹死你!」葛一怪叫一聲,葛二突然就從地上竄出,強行扣住陽承志握劍的右手,葛一拽住了陽承志的腿,猛力將他拉入泥沼之中!
然而葛三此時也全力托住陽彌兒,就算陽彌兒卯足勁想打退葛三,但是在看過葛一、葛二被陽彌兒痛擊成那副德性,葛三說什麼都不敢硬碰,只有在陽彌兒身邊遊走纏鬥,不斷泥化地面,導致陽彌兒越來越難伸展手腳…
當葛三正準備將陽彌兒往泥濘中拖拽之時,一旁的洛秀才突然從一個刁鑽的角度朝葛三攻擊,手裡一杆秤直接刺進葛三後心,痛的葛三哇哇大叫!
「秤,為什麼秤能傷我!?」葛三吃痛的拔出秤,手上一抹海鹽有如烈性毒藥,瞬間蝕皮爛肉,疼的葛三苦不堪言!
「魈者,畏光懼日,九幽冥邪,屬陰。」洛秀才道:
「小生雖然功夫淺薄,但是鍾愛讀志怪叢書。
既然你們畏日,那麼充滿陽氣的物體,必能傷害你們!比方說,必須曝曬百日方可凝晶的海鹽!」
洛秀才話一說完,兩大麻袋的海鹽直接一頭栽進泥濘中,葛三嚇的驚跳而起,然而起身瞬間,就被陽彌兒踹個正著,葛三如同斷線風箏般轟向糾纏著陽承志的葛二,葛二被葛三撞飛,陽承志被扣住的右手鬆脫開來,葛一還來不及驚呼,腦袋就被陽承志手裡的誅魈劍斬落!
「洛兄,報官!」陽承志將身上的銅印拋給洛秀才,道:
「方才魈所言,尚有六人在世,如果你推算無誤,那麼活著的姑娘、以及阿梅現在勢必被困在古城遺址的地道內。」
「好,陽兄弟你撐著,小生速去速回!」洛秀才接過銅印,朝姑蘇縣城發足狂奔,葛二見大哥灰飛煙滅,頓時心生畏懼不敢再戰,地面淤泥湧動,陽承志大手一抓揪住葛二後頸,葛二不敢戀戰,卯足全力遁入地下,同時拖拽著陽承志在泥沼澤中下沉,試圖擺脫陽承志的糾纏。
然而陽承志的手勁奇大,加上他的手掌滿是老繭,葛二在地下橫衝直撞都甩不開陽承志,他心一橫,拖拽著陽承志,將他直接摔進地宮秘道裡,自己拼盡全力攀附在土中。
陽承志被甩在由石頭砌成的密道之中,地面、左右皆為石室,而唯一的出入法只有魈鬼那化石為泥的妖術,但是此刻葛二就身懸丈二高的石室頂土上,發出難聽的笑聲,一邊怪笑著,上下顎同時磨牙起來!
「這個地宮密道九彎十八拐,各處都是機關,石墻皆重逾百斤,我倒要看你怎麼逃出生天!」葛二怪笑著:
「這裡在地下二十丈深,未曾有過人下來探洞,你已經無路可退了,爛死在地底吧,蒼山會的走狗!」
「石牆餘百斤而已?」陽承志道。
「什麼!?」葛二還無法會意此番話為何意,石牆上的石磚就被陽承志一掌推倒…
「他娘的,誰才是妖怪啊!?」葛二怪叫道。
石牆一破,陽承志鑽出石室,地宮的照明機關被觸發,隨著燧石的火花四濺,一條牆壁上充滿燃油的長溝被引點燃,地宮內頓時燈火通明。
古代沙盤推演的佈陣桌、春秋時代的各國國境邊界分佈地圖,以及一排排佈滿灰塵與蜘蛛絲的青銅戈陳列在兩旁,石柱旁佇立著一列的人型木架,上面穿掛著由金絲串起來的藤木甲冑,看樣子是地宮的主殿。
而古老的點火機關還能啟動,火焰的方向微微偏北,看來是有空氣流動的。
而主殿的角落堆放著一堆人骨,而偏殿的位置還有一扇上鎖的石門。
陽承志正打算用劍柄砸開鎖時,葛三就從上方攥下,與陽承志搏命!
比起之前的左閃右躲,葛三就像是瘋狂似的快爪連續戳刺,招招毒辣的朝陽承志面門刺去!
「看來這門後一定有什麼比他們性命還攸關的東西,難道是那些還活著的姑娘嗎?」陽承志尋思道。
不只是葛三,就連葛二也加入戰局,然而兩者的面目猙獰、雙眼呈現瘋魔姿態,就連他們蠟白的臉都佈滿青筋,表情似乎極度痛苦…
葛二、葛三越打越狂,甚至對陽承志的劍招掠過身子都不喊疼,兩個本就是賊的傢伙瘋狂起來,速度之快如同奔雷,兩個前後默契配合的夾擊下,陽承志開始感到有些吃不消…
然而,更弔詭的是,葛二葛三突然變的厲害異常,不但速度加快,還好似對煙波浪花劍有著深度理解,無論陽承志怎麼變招,葛二葛三都能輕鬆閃躲,甚至是硬承受些傷害,抓到機會朝陽承志密集反攻。
但是一陣又一陣的悶響從頂端響起,隨著一波又一波的土石崩落,悶響聲越來越大,就連地宮也開始搖晃著…
隨著石製的穹頂崩塌,陽彌兒直挺挺的降落…
「彌兒,小心。」陽承志舉起劍,與陽彌兒背靠著背。
『真是有趣啊,竟然存在著我無法感知到的魈…』葛二、葛三異口同聲道:
『不過,你們得葬身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