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許使用暴力,有時會讓人感覺無所適從,面對問題那最簡單、最直覺的處理方案無法使用,你不能夠用自己具優勢的體能條件脅迫對方服從。
暴露在外大腦是無比脆弱的,不需要子彈或著刀刃,只是輕輕一腳就有可能產生終身不可逆的傷害,而這是絕惡調必須避免的。
「說到覺醒自我意識的大腦,拋下一切選擇了自由、選擇進行一場前途未卜大冒險的大腦,當它判斷我們是難以跨越的阻礙,妳認為它會做些什麼?」爬著樓梯氣喘吁吁,耳機傳來O的嗓音。
「呃…自殺?」很簡單的聯想不是嗎?一個人站在窗邊,以命要脅,假若警消人員冒進,堅定的直接跳,死志不堅的對象可能因為一時的情緒激動而選擇縱身一躍。為了追求某種價值而與多數為敵,那樣的人(或著腦子)大概不介意為了那種崇高的價值殉身。
「確實有那個可能啦。」
「…所以?」
「但如果有一絲能夠逃脫的機會,你認為它不會嘗試嗎?」
「大腦先生確實追求自由而逃離了頭殼,放棄應負擔的責任、甚至賭上了自己的命去尋求自由自在的活法。像他這樣的大腦,難道面對機會選擇不再賭一把嗎?」
──看來O已經有了規劃。
「…所以我的態度應該如何?強硬一點?」
「給它施壓,令它判斷有逃脫的必要跟縫隙。注意盡可能不要讓它選擇賭氣直接去死。」
──就不能說服它嗎?
絕惡調自然是有考慮過的,可她對自己的口才並無把握,以話術去誘導、去改變一個有著截然不同價值觀的人的思維,使其妥協而後服從,果然不認為自己做得到。有時她會想,如果可以像少年漫畫主人公,以熱血的看似正論簡簡單單改變一個人數十年來的價值觀就好了,多年在固有環境養成的思維模式、始終無法被撫平的心理創傷,藉著對話與根性通通擊潰。
果然,這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理想,又太過傲慢了。
「不過也別太擔心,就算真的出點小意外我還是有辦法救回來的。」耳邊傳來O的安撫。
──這倒是。
一路上想了一堆話題,卻不斷被自己駁回,踏上六樓的地面,卻依然什麼話題也沒準備。糟糕透頂,令人聯想到毫無準備的口頭報告、以及在那之後必然迎接的失敗經驗。
本來就不是可以向任何人搭話、建立聯繫的那類人,卻不得不要與情緒不穩的出走大腦對話。為什麼這是不找個談判專家來啊?
──還是饒了我吧。喃喃道。
說是這麼說,可工作還是必須完成。縱使充滿牴觸、滿腹翻攪胃部的擔憂,學分還是要拿,所以台還是得上。
「我到目標的樓層了。」絕惡調低聲說道。
「就定位之後幫我爭取時間,不要讓它往下看。」
──行。表示收到對方的指示,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大門。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了」沒什麼必要的禮貌,隨即越過了寬敞的客廳與時間凝滯的受害者家屬,穿過廚房、洗手間、父母的臥室,最終停在一堵緊閉的門前。
──大概就是這邊。這扇門後就是人質與挾持者。
「我上了。」用力推開門,隨即聽見什麼轟然倒塌的聲音。走入目標所在的房間,該如何描述呢?看起來就像是無比平凡的小男生房間,除書桌書包外從玩具箱漫出的超級英雄塑膠人偶和玩具刀劍,稍微有些凌亂,不確定大腦出逃前是否就是這個樣子。
見到強行進入房間的怪人,大腦進入警戒狀態,舉起纖細的黑線手臂、以及白色手套般的手掌,抓上窗框。是的,矮窗事先已被打開,方便大腦跨上窗外的邊沿。
「你敢靠近我就跳下去了!」大腦喊道,稚氣的嗓音總覺得缺乏魄力,然而以命要脅還是無法一笑置之。
「冷靜點啊!請務必珍惜自己的生命。」
「你誰啊?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好,我叫作──」
「你是警察嗎?是想要勸我放棄、作個乖乖的大腦嗎?不好意思,我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
「您誤會了,我不是警察喔,雖然我的工作跟警察有點接近。」絕惡調解釋道,保持友善的語調。
「其實我是魔法少女。」
──被對方用「你的腦子沒問題吧?」的眼神看了,比想像中還要讓人受傷。
「…額,妳應該不是認真的,對吧?」大腦問道。
「很可惜,我非常認真。」
「不不不妳別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啊。」大腦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我也是有看過魔法少女動畫的喔,那個人會趁家裡沒人的時候偷看。可是妳怎麼看都不太像啊」
「首先暫且不論有沒有魔法,少女呢?無意冒犯但是,妳不覺得自己的年紀稍微有點…已經到了沒辦法自稱少女的年紀了嗎?」
「說起來是這樣沒錯啦,不過魔法少女比較像是一個職業,不需要一定是少女才能當──」
「可是動畫裡主要是國中小女生在當的欸,成年人做這一行不覺得很…丟臉嗎?」
「不是──」
「話說回來,妳的造型一點都不像魔法少女啊,色調未免太沉重了。不過這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啦,都已經是成人還穿輕飄飄的短裙什麼的──」
──我完成了。
耳邊傳來O的嗓音,於是絕惡調默默地向前一步。僅僅一步,綁票犯大腦的眼神剎那間變得銳利,拋下對於自稱魔法少女這回事的吐槽。
「果然說這些只是要讓我分心對吧!別想耍花樣。我之前說過條件了,為我準備飛機與司機、並且把贖金匯入──」喝道,大腦將左腿跨上窗框。「停在那邊,否則我就跳下去了!」
「確實是要讓你分心沒錯。」絕惡調點了點頭,爽快地承認。「沒想到你這麼擅長接梗,來之前真是白擔心了。」
「我是認真的,給我停在那邊!」大聲命令,見對方沉著臉走近,嗓音中多了一份不確定感。注意到它偷偷地瞄了一眼窗外、六層樓之下。
在綁票犯大腦分神的瞬間或許有機會將其制伏,但是也有可能用力過猛,基於這樣的判斷,絕惡調按捺住向前突進的衝動。
──如果它沒有選擇跳下去,而是被氣勢就這麼壓制住,該怎麼辦?
思索的瞬間,大腦回過神來,一翻身越過了窗框。「看來你們並不打算接受我的要求啊。」
「是啊,我們並沒有安排飛機之類的。」聳了聳肩。「投降吧,沒有必要害死自己。」
「害死自己?」聞言,大腦露出笑容。
「我有說錯什麼嗎?」
O背對公寓,滑著手機,百無聊賴。
如何渡過垃圾時間?現代人果然還是無法迴避用手機消磨零碎時間的宿命啊。
下一瞬間,一道模糊的粉白色影子劃過空氣、直直落向地面。可在那東西墜毀之前,奇蹟發生。長著手腳的大腦彷彿被透明漁網所攔下,固定於離地一公尺之處。
按下手機開關,順手將手機收入牛仔褲的口袋中,在走向被攔截的大腦前,O提起置於腳邊的金屬手提箱。
將大腦熟練地塞入手提箱中,隨即闔上蓋子,聽見機括自動扣上的響聲,感到終於把麻煩事解決了的倏然放鬆之感。
「任務完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