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妳幹過什麼事,也知道妳再也沒有守護銃了。」
拉普蘭德蒼白的臉蛋像是即將在大雪之中消散的一片白芒,使人難以直視,卻又無法避開。她抓了抓銀白長髮,連帶撥弄了魯珀特有的狼耳。
「就像妳再也沒有家族一樣。」莫斯提馬從那副平靜的表情之中,吹起了草海之上的漣漪,陣陣波濤傳遞到了遙遠的地平線,最後消失無蹤。
「我有自知。」而不像妳在逃避。拉普蘭德語帶保留,就像是嘲弄自己一般的露出了笑容。
「但妳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妳以為妳知道了。」莫斯提馬也笑了,但那卻像是靜止的湖淵,湖水之中潛藏著冷漠的不明物體。
相反的,拉普蘭德並不清楚,自己的過往是否早已被那位薩科塔完全釐清、掌握。
「我們沒有親密到必須徹底瞭解對方的一切。」灰狼聳了聳肩。「即使是伴侶之間,也不一定能完全瞭解另一半。」
「我也沒有偉大到需要讓妳知道我的經歷。」莫斯提馬歪著頭。「我們都在坐井觀天。」
此時,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得意洋洋。頭頂的光輝使得漆黑雙角顯得充滿壓力,形成了奇異而虛幻的感受。
也許她還會做夢。拉普蘭德心裡想著。但她的夢裡會出現什麼?
灰狼走到一旁,看向了沉默。空腹感與疑惑同時侵擾著心智,迫使她坐下,陷入孤獨的沉思。
她向一片虛無發出提問,得到的只是無盡的寂寥。
「喏,妳的。」突然,一袋紙袋在拉普蘭德的眼前晃啊晃。灰狼抬起頭,看見了一位態度稍嫌冷淡的沃爾珀女孩。「午餐。」
霜葉走向一旁,將懷中的另一袋紙袋塞給莫斯提馬,接著隨意地在階梯上坐下。
「這麼好?」拉普蘭德從紙袋中拿出了紙盒,裡頭裝滿了沾上醬汁的麵條,帶著濃郁的起司與蒜香。
「莫斯提馬叫我帶來的。」霜葉拿起環保叉子,捲起了還冒著熱氣的麵。「啊,她有付錢了。」
「妳該拒絕她的使喚。」儘管嘴上這麼說,拉普蘭德還是興高采烈地開始用餐。「叫她自己去買。」
也該是進食的時間了。整個上午的飢餓使得腸胃有些難受,更遑論方才進行了十分長久的運動。
「聽說妳不吃她準備的東西,所以她才托我買的。」沃爾珀女孩吃著與拉普蘭德同樣的餐點,她一面看著對方,一面將食物送進嘴裡。「嘖,妳們不是住一起嗎?」
「我還沒打算對她放心。」灰狼打開了湯品的塑膠蓋,些許熱氣立刻冒起。
「妳對她很上心。嗯,我懂了。」霜葉點了點頭。
「敢不敢等一下跟我打一局?哼?」
莫斯提馬看著不遠處的兩人,某種程度上她們也聊得不亦樂乎。一抹稀薄的笑靨輕輕爬上墮天使的臉頰,書寫著那帶著滿足而又愜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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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想知道現在的狀況。博士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字卡,向前舉起。
她在放映電影的休息室裡找到了年,空間內充斥著音響的低鳴與嘶吼,閃爍的螢幕也衝擊著視覺神經。
「哦?等等,我開個燈。」年一面將影片暫停,一面撥下室內照明的開關。隨著光線替代黑暗,博士看見了對方臉上的倦怠。
她打了呵欠,然後用手指了一旁。
於是博士立刻點了頭,接著迅速地鑽到了座位上。她有些擔心光線的不足,會導致自己的語言無法被看清楚。
「我問了我妹,她說沒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去找她。」年只是搔了搔後腦勺,疲憊使得她看起來精神不濟。「不過這聽起來很奇怪,妳的病人是受到夢的困擾,為什麼找的人是我們。」
博士立刻拔起筆蓋,快速地在隨身攜帶的小白板上書寫著。
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所以我想先確認一些事情。她的表情有些嚴肅,少了平時和善的氣息,多了認真應對的態度。
「所以,妳要讓其他人進到病人的夢境裡?」年挑起一邊的眉毛,似乎還是無法理解博士所表達的東西。「好吧,我不太懂。」
那我們約什麼時候?博士沒有放下筆,她伸出食指點了另一隻手的手腕,並皺起了眉將句型調整成疑問。
「隨時都行,找好妳的病人,最好再多一兩個幫手。」年聳了肩,像是看著逐漸乾涸的水窪。「這是能一次到位的治療嗎?」
博士搖了搖頭。
「我想也是。」她鮮豔的手臂十分搶眼,使得任何一個表示情緒的動作都顯得異常深刻。「不過真要我說……長痛跟短痛,都是痛。」
這番話語讓博士眨了眨眼,隨後露出了認真思考的模樣。
「不,沒什麼。終事詮旨,風行而冰釋焉(*1)。」顯然年不打算解釋這段晦澀的隱喻。「找到辦法,至少會更順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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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提馬看著博士,腦中的雜亂正一點一滴地沉澱。
午後的訓練場帶著些微的悶熱,使得活動的幹員少了許多。儘管如此,莫斯提馬依舊得留在拉普蘭德所處的場所。
雖然這是件有些無趣的事情,但來訪的嬌客卻帶來了十分神秘的消息,足以驅散昏昏欲睡的空氣。
「這項任務需要我?」她提出疑問,儘管問題的反面即是答案。博士只是點了頭,表示肯定。
未知的遭遇,未知的風險,未知的挑戰。博士簡短地向莫斯提馬說明了任務內容,而後者只得出這樣的結論。
需要幫手……
「夢魘的部分,我不是很清楚,有更科學的說法嗎?」墮天使在這方面有著太多的疑惑。而博士則從外袍裡拿出了一疊被釘裝的紙。她翻了幾頁,伸手指了其中的一段。
夢境是為了完成被壓抑的心裡願望,或者將願望創造出來。上頭的文字不大,但卻被螢光筆塗起,明顯是博士再製的研究。
被意識拒絕表達的內容,就會在無意識的陰影裡形成對立面,與意識構成的外表互相衝突。博士在莫斯提馬讀著研究時,在小白板上面寫了字。
「這就是夢魘的表現方式?」墮天使問道,她看得出博士早已殫精竭慮,才提出要求的。「可以哦,畢竟是妳難得拜託我的嘛。」
莫斯提馬露出微笑,就像是鼓舞了平躺在意識之流底部的某種興致,開始逐漸復甦、躁動。
還有拉普蘭德。博士將雙手握拳,讓掌心相對,接著將手掌半遮臉部,在收攏手指的同時緩緩向前移動。她的動作俐落,但莫斯提馬立刻讀出這些動作所代表的意思。
「嗯,我知道。她好像滿困擾的。」墮天使的笑容變得緩和。
迷惑拉普蘭德的問題本身,是無法理清的情緒。交織著無數的複雜時空,織出了無法斬斷的網羅,使得夢魘變得壯大。
那麼自己呢?到時候會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存在?光是試著思考,莫斯提馬就感受到了強烈的厭惡。
夢境是為了完成被壓抑在心裡的願望。
我有什麼願望?
再度的輪迴,墮天使決定停止這段思考。此時,博士微微歪著頭,困惑地看著。
「博士,我想問妳一個問題。」莫斯提馬開口,「妳喜歡自己的過去嗎?」
聞言,博士思索了一會兒。
妳知道的。她伸出手指指向對方,接著將手的指尖輕觸額頭的一側。
巴別塔的惡靈。
我像嗎?博士豎起小指,接著再豎起拇指,並橫移著手。她露出微笑,笑容之中帶著些許自嘲。
「不像。」莫斯提馬緩慢地搖頭。「妳也不需要像以前的自己。」
妳也是哦。博士先是向前一指,隨後重複了剛才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