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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殘絮的秋日青空下,我身穿筆挺的西裝,從公司的門口走了出來。
「真熱……」
「秋高氣爽」這四個字和現在的天氣完全無緣,太陽光毫不留情地從萬里無雲的空中灑落,「極端天候」在最近的新聞裡經常聽得到,但從來沒想過竟然會這麼誇張。
「超過三十六度的高溫,這到底算是什麼秋天啊。」
我一面擦著汗,一面望著天上看起來理所當然地發出高熱的火熱圓球,感嘆著天候的變化。
此時,冰涼的雙手從我的後方襲來,冷不防貼到了我的脖子上。
「哇啊啊啊啊!」
我像是掉到了熾熱鐵盤上的蝦一樣又蹦又跳的,回過頭來,只見那頂著一頭金棕色長髮的可愛小惡魔,正喜孜孜地欣賞著自己的戰果。
「豫的活跳蝦舞,跳得真是越來越好了呢。」
「英妳這傢伙……」
我大手大腳,氣勢萬鈞地走向她,伸手戳了戳她富有彈性又水潤的臉頰,而她則裝著一副被痛揍一頓的樣子歪頭歪腦地晃到了一邊。
「啊——大街上家暴啊,報紙標題:『國際知名大公司原點,新任專案產品開發工程師家暴疑雲!可愛無比的小女友當街泣訴……』」
「喔喔?那妳要怎麼辦啊?」我雙手盤胸,挑了挑眉毛,望著眼前這個演得比誰都兇的小戲精,「在大壞蛋的公司門口堵人,結果被大壞蛋抓起來了要怎麼辦?」
「那還用說嗎?」
女孩三步併作兩步,一個矮身一個墊步,鑽開了我盤在胸前的雙手,讓我抱了個滿懷。
「只好抱緊處理了啊!」
「真、真是的,這大庭廣眾的……」
我紅著臉將緊緊抱著我的她摟在懷裡,她笑容滿面的樣子可愛至極,金棕色的髮絲帶著溫柔的香氣,幸福的能量縈繞在我的胸膛。我伸出手來摸摸她的頭,她就像是可愛小動物一般蹭著我的西裝外套。
「難得你穿得這麼整齊呢,真的很感謝『原點』特別為你辦了個盛大的晉升會啊,我才有機會看你穿這麼正式的西裝。」
莫英從我懷裡鑽出來,雙手揹在背後,恣意欣賞著她的傑作。
「嘿嘿嘿,真不愧是我,給你挑的西裝簡直不能更好看。」
「不過就是穿了個西裝,有那麼誇張嗎?」我挑起一邊眉毛,從她的背後拉住了她的一隻小手,信步走向不遠處的商圈。
「西裝是男人的戰鬥服喔,穿上以後帥度成等比級數成長的。」
「這樣嗎?」我微笑著看著身旁的莫英,她的心情看起來格外的好。
「今天就來去吃一頓好的吧,讓我請客如何?」
晉升正式工程師,成為產品開發工程部的小主管,在這樣的好日子裡,慶祝一下也是不壞的吧。
但身邊的莫英,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回答我。
我信步走著,握著她冰涼的手,這才忽然覺得在這秋老虎肆虐的炎熱初秋裡,她的手怎麼會冷成這樣子?
「英?」
我回頭看向原本走在身後,像是迎著陽光的向日葵一般,有著燦爛笑容的她。
但那裡沒有她的身影。
握在我的手裡的,也並不是她的手,而是她在高中畢業的那一年,為我做的白石墜子。
那個像極了「盟誓神酒瓶」的白色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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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時,眼前是非常熟悉的墨藍色石製天花板。
頗為熟悉的不知名材料,雖說早在我從冬眠艙醒來不久就曾看見過,至今還是覺得令人眼花繚亂。
坐起了身子,身旁圍繞著的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的名字我都喊得出來,但如今我卻覺得彷彿身處在另外一個不受邀請的世界。
「真神大人,你已經昏迷一週了。」名叫離音的女性,帶著擔心的表情說。
「當我們發現您的時候,身上穿著的,並不是原本的鐵灰色特勤服,而是您為祖神大人所特別整備而成的焰紅色。」
名叫刑餘的男人,有著一貫嚴肅而木然的眼神,但似乎更多了幾分擔憂。
「我們聽從『初始的三人』指揮,在琅格斯山脈之巔偵測到您的靈力。從您和祖神大人遠行之後,你們的靈力消失了形跡,過了一天的時間,只有真神大人您的靈力再度顯現。」
「只有我?」我回頭望著一頭火紅頭髮,名字似乎叫做雪風的女性,「沒有其他人了嗎?」
「有……那是我們不認識的人,奉『初始的三人』之命,將她也帶了回來。」
「不認識……的人嗎?」
我低下了頭,動了動酸痛的肩膀,又握了握似乎暫時失去力氣的雙手。
充盈的靈力在我的靈容各處流淌著,在靜謐的思索當中,湧現著擾動的波紋。
「現場還有誰?」
我陰冷的語調似乎嚇到了眼前的人們。
雪風、離音、刑餘,以及不遠的地方似乎有一位叫做安鉞的男人,他們的皮膚為什麼是這樣的藍色呢?
好像我早就已經接受這些人的皮膚是這樣的顏色了,有略尖的耳朵,發著微光的頭髮,以及舉手投足間和我似乎十分熟悉的語調與動作、神情,那麼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又像是有些遙遠呢?
「我問你們,在發現我的地方,除了一位你們不認識的人以外,還有誰?」
「那位我們並不認識的人……自稱名叫白祈。」
名字好像叫做安鉞的男人說道,只有他的耳朵看起來沒有那麼尖。他的語氣當中有一點不確定,也有一點遲疑,甚至有一點害怕。
「真神大人……您到底怎麼了?」他顫抖著聲音詢問著,像是尋求著早就已經知道,卻不敢面對的答案。
「為什麼,像是不認識我們一樣呢?」
「還有呢?還有呢?!」我歇斯底里地大聲吼叫著,「除了我們,還、有、誰!」
蘊含靈力的怒吼震動著房間與窗櫺,破裂的玻璃噴飛十數公尺之遠,而房間的建材更被震得處處是裂痕。
「沒有了……真神大人。」離音憂傷的表情,刺穿了我的胸膛。
好一陣子,房裡沒人再發出聲音。從破裂的窗外灌入的風,寒冷得要讓我的胸膛結冰。
究竟是我的胸膛裡已經滿是森冷寒冰,還是這一股風真的太冷?我覺得自己除了從喉頭處湧上的酸楚之外,已經感受不到其他的東西。
接著我站起身,推開門從陽台飛了出去。
「真神大人?!」離音急忙地跑了出來,但雪風一個閃身阻擋在她的面前,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讓他靜靜吧。」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我飛得很高、很高、很高,但地面卻完全沒有變成記憶中圓弧形的地平線,這裡果真不是地球。
我飛得更高、更高、更高,想要看看能不能夠就這樣飛入大氣層當中,但不管我拉升了多少的高度,大氣層與平流層,始終還是沒有到,這裡確實並不是我原本的世界。
我飛得好高、好高、好高,直到最後,這個世界萬物之源的靈力之太陽,似乎變得好大一個。
「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在這個不被邀請的世界呢?」
我凌空自問,眼淚在萬丈的高空裡滴落,那綻著藍色幽光的夜界大地上,何曾有人能夠聽聞我的詰問呢?
「我失去了一切,為什麼讓我活著?」
夜色的高空猶如深淵,彷彿虛無的靈力太陽只是鼓動著,沒有回答我無因的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