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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Case.3-期盼的_ _ (其一)

飛魚吐司 | 2021-07-04 17:02:22 | 巴幣 12 | 人氣 170


拉下門邊的主電源拉桿後,低耗能模式的空調終於隆隆地攪起空氣。重獲光線的二號食堂帶著氣流,從展開的自動門裡擠入兩名少女的視線裡。食物的餘味告訴她們,離負責午班掃除的最後一批員工下崗不到十分鐘。以效益而言,間隔短的再啟動不會讓空調消耗太多電力。

在決定下午的活動,並從冰箱找出備材、於公共管理處登記後,瑪莉婭和傑克就這麼前往廚房。有鑑於平日午後的三點屬於伙房班的交接空檔,對下廚有興趣的職員們偶爾會在這時出現,靠著留在冰箱裡的食材處理口腹之慾。

由於食堂的常備物資就包含麵粉和調味料,因此選定了簡易食譜的兩位女孩,並不擔心會因為準備不足而放棄。只要有麵粉,帶在身上的瘤獸奶和雞蛋就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在羅德島航母上,廚房似乎有聯絡感情的功能,前提是不耽擱作業進度。想換換心情的,和想學一技之長的,時常會出現在供餐交接的空檔。通常這時的四個食堂都是空的,也沒人硬性管理,於是就變成了交流思想和烹飪的場所。會變成這樣,營運部門是有些意想不到。

儘管需要這項彈性機制的人大有人在,今天從舍監的登記表上看去,並沒有與她們同時進場的員工。

「只要還沒到夜間的停用時段,食堂就沒有絕對的空閒期喔。」傑克拉著圓領衫的領口,「比如說……現在是三點整。如果運氣好,通常會遇到實驗室的人,特別是生化組的研究員。因為跑數據或反應,所以錯過用餐時間了。會來這裡的原因也多半是吃不慣泡麵,或者想加菜吧。」

她將身分證掛在主控面板的插槽上。這時,循環系統終於正常運轉起來。其實電力裝置很早就捨棄感應器了,只不過船上的員工還是會抽出證件,用以引為豪的責任制,宣告自己到此一遊。穿著休閒與活動服的倆女孩停在門口,品嚐公共空間難得的淒涼景象。

她們眼前是第二食堂的前半部,有大量陳設的鐵餐桌,間或相對老舊的紅邊塑膠桌椅。一會兒連排亮起的燈光照亮全景,擺設井然,有自助和座位區,如今已然空蕩。穿過那裡,鐵灰色的隔間就落在櫃檯的後方,有鑿空的取餐口和廚房通道。

幾秒後燈光越發明亮,活過來的房間更壯觀了。靄黃色的燈管勾勒出鐵桌的線條,微冷的氣流颼颼。
沒了人聲的襯托,偌大的房間也盡顯冷清。突然,幾乎是瑪莉婭萌生微妙想法的當下,檢查完電路的傑克伸了個懶腰。她招招手,帶著她向廚房走去,不時觀望天頂的燈管有無缺損跡象。

儘管是下午,無窗、暖色照明的食堂卻更像在夜晚──當然,這可能跟瑪莉婭的飲食有關。習慣了午餐自理,對第二食堂的印象也就剩下晚餐了。至於宵夜則是在茶水間弄的,通常是龍門的壽桃牌桶麵。

瑪莉婭沒有在這種時候來食堂過,於是體驗起空曠的房室景色。宛如複製排列的一體式桌椅分布在門的兩側。不遠的左方則是自助餐檯,平時放著盤菜的水冷淺槽空蕩蕩的。桌椅區右邊是回收跟盥洗室,一區倒扣著橘色長箱的長桌和往其他房間的門。

在一切擺設後方的是櫃台和隔間牆。他們沿餐桌區直走,鐵銀和米色的家具從視線,繼而退去後方。
鑿空的門就在眼前。被用餐區的光線照亮半部,能看見流理台和成套的鍋爐──明明能做這麼多菜,羅德島的廚房倒是很小呀,瑪莉婭手抵嘴唇。

庫蘭塔與佩洛進廚房的時間是午後三點,但瑪莉婭總覺得離開工房後已經過了好久。她通常上整天班,沒有任務出勤時就宅在整備組。像這樣做著不熟悉的活動,她才發現自己的體感好像失衡了。不如工作時緊繃,卻也不比閒談一般奔放,而是失去重負的輕快感。

傑克很不簡單。這佩洛女孩誘使瑪莉婭做了個五年內沒有嘗試的選擇。她試著帶她下廚。

「……我問一句喔,傑克。這裡平常的作業量會很高嗎?」看著傑克邊歡呼「果然有中筋的呀!」,邊在一、二號食堂特有的瓦斯爐邊翻出幾包麵粉袋,瑪莉婭扭頭問道。

午晚餐的餐點一般需要兩到三個小時準備,而組織將餐廳劃分為四個區塊也對員工分流有幫助。傑克一面解釋,一面踮著腳、翻出較厚的麵粉袋。雖然從入職的時間來看,傑克只比瑪莉婭早來兩個月,但羅德島經費和人員的緊密運行,還是能從她的生活中略知一二。少了騎牆派企業的贊助,管理層不得不將員工經費濃縮,佩洛在尋找調味料組的時候補充道。

這本來是加速員工流動率的做法,但幸虧大多數職員的特異性不凡,以致在面對工作外的勤務時,能手仍大有人在。

待瑪莉婭從走馬看花的心態裡回過神,傑克抱起、在流理臺邊放下麵粉袋,準備用尾巴去捲鹽盒。瑪莉婭發覺她騰不出手,於是快步把塑膠盒帶了過來。

「這個重量比訓練還輕呢,單手就抬得動了。」傑克砰地放下麵粉袋,自信地拍著手臂。

「那──你要不要試試看穿我的盔甲,打一整局的抗擊戰咧。內衣沒濕透算我輸。忘記了嗎?我光是臂鎧就四公斤了喔。」

「那……我還是敬謝不敏啦。而且我們好像又聊起來了?」

「沒關係啦,廚房還是熱鬧一點比較好。」瑪莉婭笑道。

傑克打開帶來的環保袋。在被露水浸濕的亞麻纖維裡,躺著市售包裝的半瓶瘤奶與蛋,幾捲報紙,還有不知何時買下的調味罐。

她站在鐵製的流理台前,面對牆壁,投在桌上的看起來信心十足。不過,仍被一旁期待的目光盯得口乾,於是不好意思地摸著後頸。傑克先是讓瑪莉婭靠近自己,依序擺好找齊的食材,然後再一次保證這是件簡單的任務。

「好啦,先說重點──今天我們要做淺盤布丁。」慎重地拍了拍手,傑克說著,從口袋裡找出抄寫好的食譜。一張不算大的便條紙。「因為是照著家裡帶來的食譜做,跟道地的款式比起來,也許會失真……不對,好像還差了不少呀……」

「既然是從話題發想來的,就不用太糾結還原度了吧。就算是同一道菜,在幾個鄰近的鄉里間也會有不同,何況這裡已經是雷姆必拓了呢。」庫蘭塔將馬尾從肩旁撥至後腦,悄悄前傾身子看著。

「氣候不同,也不知道食材的細項會有多少差異。」

「雷姆必拓沒有不好呀?我上次到市區的超市一看,甚至能看到薩爾貢那邊來的果乾耶,雖然是當日過期品,但比沒有的好。像是我家那邊也有批發市場之類的,不過賣的食材都是國產的。啊,也不是說羅安州的農產不好啦!」

瑪莉婭看著女孩傻笑、笨拙地岔開話題,只是沉默地挪動視線。從略顯粗糙的髮梢向下看去,在發覺同樣是女孩子,那小一號的身軀意外可愛之時,傑克說道「…只是,總感覺這樣不太對勁。」的聲音又讓庫蘭塔抬起頭來。

「在跟因陀羅小姐聊過之後,我就會開始想一些以前沒有想過的事情了。可能跟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把話說得太滿有關係……嘴上說要幫助人,結果連別人怎麼生活,吃什麼樣的飯,住的地方產什麼水果都不清楚。但是,我其實在來羅德島之後,就隱隱覺得自己肯定能學到治病以外的東西!說不定已經學到什麼了呢。」

伸手將流理台上櫃的拉門打開,傑克在拿出量杯之餘說。一面將因陀羅這個名字,和在戰場總是斜眼瞪人的菲林青年畫上等號,瑪莉婭回問:「你對那位叫因陀羅的姐姐怎麼想呢?我的話,因為沒什麼機會共事,印象有限。」她嗅嗅空氣,聞到還沒抽完的油煙味。

「關於格拉斯哥幫的名字,我在卡西米爾是沒聽說過。我知道待在船上的那幾位成員不是壞人,然而因陀羅也是裡頭數一數二不好相處的,這在預備幹員間時有所聞喔。」瑪莉婭摸著鼻子,有些過意不去。

「畢竟她用的那套指虎材質很少見,再加上……呃,該說是手感嗎?那位大姊對維修的變化很敏銳,所每次以工程班在她離開工房以後,都會對走廊上的腳步聲提心吊膽的。要是折回來追問就麻煩了,又要晚半小時下班啦。」

「嗚哇……我也聽米娜說過這件事。因陀羅小姐的直覺一向很準,在對練的時候也是。」傑克像是察覺話題的禁忌一般,在開水洗手後抹了抹嘴。「這就是我為什麼每次都被揍得很慘啦。但是我可不會放……」

「說到這個,我記得她沒有對職員動手過。因此即便不太配合作戰,管理層也不會約束她。」瑪莉婭看傑克以褲管擦手,忽然改口道。

實際上這句話不在她的講稿裡,她只是覺得有義務這麼說。實際上瑪莉婭不曾對船上的任何人產生反感。除了對一兩名和她出身同國,屬於國境內有別於騎士的另一股勢力──名為無冑盟的戰士們有所微詞外,她盡力讓自己毫無保留。對人善良,熱忱,而且常保活力。

「哼哼,這我就有猜到了。因為太暴衝的職員不會有什麼活動時間,但因陀羅小姐除了作戰跟訓練以外,大多數時間都很悠閒。」傑克淺笑道。不過她沒料到瑪莉婭接下來的爆料。

「對了,我有時候會看到她幫值班的大哥大姊扛機具或敲敲打打,只因為那些工程擋在她的委託之前。想不到吧,她還算很有原則……但這不能替她找維修組大哥麻煩的事情脫罪喔。」

「喔──」畢竟這裡的人形形色色,但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在。傑克心想,卻越發覺得自己無知。體會到沒有用生活經歷說話的立場,也鮮少能拿出手的密談,佩洛只好意猶未盡地搖頭,回歸正題。試著不拿這些無解題找朋友麻煩。

儘管瑪莉婭多少理解她的思維。也許佩洛的思考跳躍,但只要跟上節奏,那就只剩下平凡了,庫蘭塔想。

平凡卻不普通,這才是大多數人的常態。

眼前的流理台上擺著幾件包裝。從公用冰箱裡重見天日的食材快要退冰;躺在半滿的塑膠瓶旁,沒剩多少的麵粉令包裝袋沾上好幾層白塵。只有勤於移動包裝才會導致這樣。

在瑪莉婭記憶裡的麵粉,是由乾淨木桶裝的,只有在開伙時才會打開,從中舀取幾杓。現在木桶被塑膠麻袋搶了工作,用非聚合物的粗繩綁著開口,看起來煞有其事。其餘從袋中拿出的備料則同米白色的麵粉袋一般家常:手指長的調味料瓶,有著木製的旋蓋;錫箔紙包著奶油塊,外面再被油墨暈染的報紙簇擁。

整副食材看不出有什麼亮點,不過一想到這是外國先民的主食,瑪莉婭又浮想聯翩。畢竟本質終究是少女,要不對點心動情是不可能的,儘管湧上的情緒更接近不可思議。然而傑克搶先一步攔截她的目光,帶著應驗般的笑容瞇起眼睛。

「阿瑕,你又開始神遊了?」傑克望著近得就能碰到的臉龐,玩笑似的肘推一下。

「只是在想我們過得其實很奢侈嘛。」

「說的也是。以前是拿肉油增添風味,現在卻是把奶油寫進食譜裡……古時候可沒有這種東西呀,就算是剩菜也絕對不能浪費。所以我們非得珍惜現在的日子不可。不是節儉,而是該做什麼就去做。」

不免俗的,瑪莉婭「噗」的一聲笑了。「欸,你果然很會轉移話題。該不會你在學校寫作文都這樣吧?」

「咦?」佩洛愣了半晌,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長篇大論,結巴起來。「不、不是!我是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想……!」

「竟然說打從心底……小傑克很偉大呢~」瑪莉婭嘟起嘴起鬨。

「阿瑕你的答覆完全莫名其妙啦!這樣想有什麼不對的──」半晌,女孩猛地揮起手來。「等、等一下不要給我答案!我在廚房的準備階段花掉不少時間了,要注意食材在室溫下的變化也不容易……」傑克垂著耳朵,瀏海下眼神游移。

「好,明白了明白了,是我多嘴。還有等會兒不要只顧著自己做囉,別忘了你已經把我拉來這邊啦,我不想只是在一旁看著,也分點工作給我嘛。」庫蘭塔舉起手勸她冷靜。

「當、當然了!」傑克抖擻地挺起胸,聲音還留著辯解用的高八度。「……不過,學會看著是很重要的。在烹飪裡,旁觀比親自動手的意義還要重。」

「好好,我會仔細看的~」瑪莉婭點頭,她明白傑克想認真教她。

佩洛女孩曲起鼻子,挽袖、振臂,就像提棉被那樣立起五公斤的麵粉袋。她抖抖上端,在確保麵粉集中在麻袋底部後解開繩結,改用靠牆的不鏽鋼鍋壓著口。傑克搖著尾巴,把食譜掛在水槽邊的木夾上,頗像人流尖峰時的一線廚師。

這孩子一直都想得很多,瑪莉婭不敢放鬆地眨眨眼睛。真讓人慚愧。在卡西米爾時,她更多的是在注意,和奪回從手裡溜走的事物,有形或無形。然而回顧腳下是很重要的,一向都是。

傑克前傾身子,一手抵著下唇,在身邊與眼前之間檢查起食材。「麵粉、奶油,還有肉喬果粉……」
她眼神發光,沉澱下來的氣質更有成年人的風範。瑪莉婭看她蹲下,在膝蓋邊的抽屜裡尋找麵粉篩和兩個攪拌碗,忙忙碌碌的樣子已然沒有幾分鐘前的不成熟。

傑克.葛洛姆終究和自己不太一樣。同樣是藏匿心底的困惑,有她在,那些困擾彷彿真的能被拋到腦後好長一段距離。

她的思緒轉向起身清洗鍋具的女孩。

說起布丁,大多數不是維多利亞出身的人會聯想到甜點,勾勒由雞蛋和瘤奶構成基底的濃滑。那甜品先是經過熬煮和靜置,蓋上錫箔;後有投入小鍋蒸煮,在已然成形的外觀下進一步成熟,在化學性的改變中得到新的風味。深的厚實,卻沒有拖沓的沉。

同時布丁一詞的起源已經不可考。在哥倫比亞、薩爾貢和烏薩斯也能見到這類風格獨特的甜品,而它們不比維多利亞的建國年輕多少。因為這樣,起源的多元論更受美食家們推崇。

近代,不受疾病和經濟所苦的學者們就此考據起來。然而到最後,唯一確定的只有誤解──忘記詞彙象徵的意涵,再加上諸國約定成俗的誤解,導致如今幾代人聽到布丁一詞,只會想到量產的高糖甜點,儘管布丁最初是專指鹹食的詞。

像是黑布丁和羊雜碎布丁等包腸料理,在奠定維多利亞市井小吃的獨特性之餘,也直指肉香腸與雜碎料理的鼻祖。此外,也有一說指舊王國建立前的北方蠻族,傳授給了與之結盟的德拉克王族一種料理。由麵粉、肉及蔬果混雜的簡易香腸在那之後,也隨戰勝而普及於三族聯合王國中。

要談布丁的口味輪轉,那也是近百年前的故事了。

直到電氣化的城市結構取代火力,勞動和中產階級終於有相對寬裕的生活空間,可以在唾手可得的周遭玩起花樣。為了在有限中豐富生活,維多利亞人把腦筋動到了烹飪上。比肉布丁早的菜餚是不少,但至今仍沒有其他餐點能像它一樣,出現在任何成功企業家的演講的,某個高機率不存在的貧苦夜裡。這就是肉布丁的歷史地位:傳遞之廣泛,內容之鮮美,不知道讓多少人的童年毀在它前兆式天災規格的糟糕口味裡。

而在肉布丁與現代甜點間,淺盤布丁又佔了可觀的沿革地位。

淺盤布丁的起源通常被認定在約克郡,是當地流傳的扁平狀食物。烤好了,淋上開胃的醬汁,在增添食物的飽足感之餘,減緩人們對食慾和肉類的傾向。傑克洗好了攪拌碗,隨口解釋道。

「換句話說,淺盤布丁的特點就是用家庭烤肉時剩下的肉油做為基底,其實就是油渣。」傑克停下來,用掛在額頭旁欄杆的毛巾擦碗。期間,沒關上門的食堂外隱約傳來交談。是謝拉格口音的豐蹄男人。瑪莉婭聽他與女孩的交談,直到傑克打開裝雞蛋的紙蛋盒,那劈啪聲又喚回她的注意。

「據說舊王朝時期,普通家庭半個月吃不到一盤肉呢,所以發明了用油塊點綴風味的糕點,讓缺乏蛋白質和根莖作物的市民也能過過乾癮。」佩洛女孩說道。

「欸……這麼一講,我突然覺得以前在家裡還有食材可以選很奢侈了。還有這個話題也太黑暗了吧。你們怒號光明卡池上島的人都這樣嗎?」

「阿瑕你在說什麼啊阿瑕。」傑克瞇起半死的目光,隨即一掃陰霾,再度集中起精神。

「總之,先從備材開始處理吧。」她向右邊挪了一步,在令瑪莉婭靠近流理台之餘,從櫥櫃找出兩套圍裙。換下襯衫,她順手將黃色的那件交給庫蘭塔,自己則圍上米色的。

當務之急是麵糊:要是溫度錯誤的話,會有損成品的口感。

在束好腰間的綁繩後,傑克從腿邊的抽屜裡拿出量杯、刮杓和紙巾,擦淨扁扁的粉篩。她把其中一個攪拌碗嵌在篩子的鐵環上,又請瑪莉婭量起麵粉的量。120克,標準的九份。

鐵製的電子秤就在牆角,女孩將食譜遞給她看,指指右手邊。其後傑克把預先列好的食材放在一旁,打開盒蓋,往乾燥的鹽盒裡舀去,用量半杓不到。

「傳統上,原產地的淺盤布丁口感會比較硬。據說一開始是沒得選,後來幾代人吃習慣以後,就將冬麥定為原料了。」佩洛轉頭看她,眼神隨愣了半秒的話音補充道,「啊,說到冬麥,我記得阿瑕住的城區是沒有農田的──這樣應該不容易理解吧?」

「哎哈哈……是差在耐不耐寒的部分嗎?」瑪莉婭扶著麵粉袋的身體僵了一下。畢竟再怎麼家道中落,終究是住在城市的女孩,對農業的認知也停留在義務教育的課本裡了。

不過她回答得很正確。傑克回望著她點頭,眼裡有股沒來由的自信。但這份認同感只惹得瑪莉婭想踹她一腳。不過是多懂一些罷了,竟敢擺出循循善誘的導師態度……她忍著莫名的好勝心,用大杓舀出麵粉,放在電子秤上的圓碗。女孩明白即使傑克說著要保持安靜,她自己都不見得靜得下來。

或許她只是想找理由約束自己。

傑克洗過篩網就準備打蛋。從皮紙色的盒子裡挑了兩顆橢圓,佩洛用於搏擊的手流暢地執起蛋。輕敲碗邊,長繭的手指在脆且響的破裂聲中撥開蛋殼,橘紅與清黏落下。沒過多久,流入碗壁的蛋液又蓋上那杓靜待多時的鹽巴,結晶在清液間停滯。

「接下來是瘤奶跟攪拌器。大概在烤箱附近吧,能幫我找一下嗎?」傑克撇著頭,手裡晃著淡粉色的刮杓。因為和攪拌器的功能類似,瑪莉婭一瞬間以為她迷迷糊糊的,後來才知道攪打蛋奶的,和製作麵糊的器材不同。

有了。庫蘭塔果然在烤箱下的雙門櫃找到電動攪拌器的包裝。她將紙盒交給女孩,隨後轉開塑膠瓶,照著攪拌懷中碗公的女孩指示,秤了相應份量的瘤奶。在瑪莉婭交出、看著乳白的液體咕嘟地衝入打發的雞蛋後,傑克又加了開水。變為淺黃的微稠蛋液被攪著,在碗裡掀起小漩渦。

佩洛擦擦額頭,終於向瑪莉婭拿了麵粉。過篩接踵而至。傾斜裝麵粉的碗公,傑克搖動篩網,相較麻袋裡更為細緻的白塵飄降在攪拌碗裡。揚起的麵粉不多,但仍惹得佩洛鼻頭發癢。

傑克抽著鼻子,臉上有股無從發力的搔癢感。說著「雖、雖然西維多利亞也有靠地區低溫來冷卻麵糊的方法……嗯嘁!」,那片黑髮猛地扭過頭去。下一刻,頭頂的長耳伴著噴嚏聲倏地翹起。

她吸吸鼻子。「正常來說,我們是要在攪拌麵糊之後靜置,然後冷藏半天的。不過電動攪拌器能節省一下時間。」看著庫蘭塔從口袋裡翻出紙巾,接過並擤了幾口的傑克苦笑著晃起腦袋。

「因為靜置的作用是讓麵筋鬆弛,避免布丁要求的鬆軟口感跑偏。要是麵體一出爐就回縮,會變成更接近高盧傳統麵包的扎實口感……要是這樣,就比軟過頭還要糟糕了。」

佩洛女孩用刮杓攪了蓋上麵粉的蛋液,直到那流體與粉塵膠著,出現結塊。她毫不猶豫地移走刮杓,放入水槽,然後望向裝攪拌機的白紙盒。

傑克拆開、裝好細攪拌組跟主機身。立體的橢圓金屬──輪軸末端的攪拌器,在簡單清洗過後被斜放進麵糊,尖嘯著運轉起來。

讓麵筋變得鬆弛的方法很多,而加速麵粉中的蛋白質均勻分布、軟化,雖然這不如直接用低筋麵粉來得輕鬆,卻也能保住中筋烘焙的穩固。

雙軸攪拌器的葉片轉得很快。在深淺越發均勻的淺米色液漿裡,捲起相逆的兩塊漩渦,讓澱粉的香味發酵,形成濃糊。瑪莉婭途中想接手,結果很可憐。搞錯了攪拌器的啟動次序,進而讓沾著麵糊的扇葉在半空旋轉的她,只夠讓淺黃的麵液在臉上揮灑線條,還有逗同列的女孩憋不住笑罷了。女孩子就是這樣,只因為同儕做什麼有趣的事,無關助益,就能笑得前仰後合。

在帶著麵粉香的混亂結束後,攪拌器又回到傑克手上。她再三翻攪,確認碗中色澤均勻後,關上攪拌器並放在一旁的空碗。隨後她轉開那罐深褐色的調味瓶,計算過似的用茶匙去接,份量一如先前的鹽。褐塵灑落。瑪莉婭聞著,嗅到清爽的松香,還有彼此糾纏的苦與辣味。

「唔,我承認這罐是很香沒錯。但是你不覺得……」

「有點嗆嗎?」傑克篤定地轉向她,彷彿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問。「這叫肉喬果粉,是中低緯度特產的香料。」說完她蓋上瓶蓋,將無添加物的調味粉瓶湊到瑪莉婭眼前,但少女對內容的名稱沒有概念。
「沒有印象的話,就當作聽聽新的故事好啦──在炎國跟雷姆必拓這邊,也有在淺盤布丁裡加入雞子香,以代替喬果調味的做法喔。」傑克歪著頭道。她拍了拍黏在攪拌扇葉上的麵糊,又將之貫入碗中,重新攪打起來。

「在六百年前的東西開拓時期,卡西米爾的探勘隊能一路進入萊塔尼亞境內,多少就跟香料買賣有關。最早只是用得力的國產交易,漸漸地,萊國北部的商業聯盟發現了香料的潛力,所以在……」

「你呀,該不會平常在學校就記這些有的沒有的?」瑪莉婭找麻煩似的問。

傑克點點頭。她羞臊參半地抬高攪拌器,讓扇葉不至於沉底。肉喬果粉的褐色漸漸流入麵糊的漩渦裡,如染劑沉水似的暈開。

「這就是為什麼,我職員筆試考得不怎樣嘛。當然其他人太厲害了也是一個原因。反、反正入職成績只分過跟不過,之後再努力就好,不是嗎?」

「講得像我面試的地質成績就很好看一樣呢。」瑪莉婭回敬道。「哎,如果你需要安慰的話。」

「我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沮喪呢!」傑克自信地挺起肩膀。同時抱在腰前的麵糊告訴佩洛,肉喬果的粉末已經與濃漿融為一體,於是話題被迫中斷。

後續就不需要攪拌機了,傑克在拆解扇葉之際說:雖然能省略靜置,但還是得冷藏半個小時。她試過,知道這個時長是最適合的。

瑪莉婭回頭去找保鮮膜,其實根本不需要特別搜尋。一捲貼著「使用中」的捲筒被放在送餐口的壓克力架上,於是她撕了一大片,將它遞給佩洛。傑克封起碗,壓密碗口。那碗裡的色澤相當漂亮,和在電視上看過的節目不一樣,是很有實感的麵糊。正當傑克把麵糊和奶油送進冰箱裡時,庫蘭塔意識到告一段落,並開口確認自己是否被排除在外。儘管她也覺得傑克別有用心。

「你是後半場的主角啦。」佩洛不負所望地說。「來啦。這碗得冰一段時間,到時候還得熱烤箱跟奶油……你的部分可不比我的輕鬆喔。」她飽滿的手臂立起,指頭指著旁邊。冷藏要半個小時,她們就有半小時可以廝混。

嚴格來說是半小時不到。傑克和瑪莉婭換下圍裙,待後者清洗完臉上的麵漿後,也只過了五分鐘。但在等待結束前,她們還得準備烤箱。烤箱的預熱和後續麵糊的膨脹有密切關係:不先將烤盤加熱到一定的溫度,到時候加入奶油和麵糊,成果只會外焦內生。另外冰箱裡的麵糊也得早幾分鐘拿出、退冰,否則結果也相去不遠。兩人決定在二十分鐘後這麼做。

三點半左右,待在廚房的倆女孩閒來無事,於是她們洗過了手,思考起如何善用難以打發的時間。最後她們還是講起了故事。身上有多少經歷,就有多少不成熟的話題可聊。

傑克雙肘撐著長桌,觀望著房中央揉麵桌上的小計時器。而瑪莉婭則陷入罕見的沉思。實際上那更接近發呆。早上的工程透支太多腦力,加上中午沒吃午餐,要讓這樣的身體應付一個氣血旺盛(儘管瑪莉婭只比她大不到四歲)的女孩的話題,顯然有些吃力。

在這段時間裡,簡單吃了傑克興沖沖跑出廚房,又抱著從走廊販賣機買來的餅乾墊胃,瑪莉婭用可謂逃避的靜默躲開話題,有所牽掛地嚼著三片裝的夾心餅。當然,這點錢是她自己出的。

她還是在想一路以來的事。離開了讓她五味雜陳的母國──只要在那裡,奪回臨光家榮耀的責任就壓得她喘不過氣──雖然只是跨出腳,踩下油門,用地理的距離擺脫那些束縛。

但像這樣抵達異國,和熟悉的姑母同行,又在久別重逢的胞姊和有志之士身旁活動,瑪莉婭必須承認:這是她上了競技賽場也未曾體會的清爽感。不管事實如何,能感受自己並非一意孤行去堅持某些事,這對經過騎士廝殺的瑪莉婭來說是奢侈的。

她從沒停止遐想,只不過,瑪莉婭不為無益的憂慮動腦。要說這和「不畏苦暗」的挑戰者家訓相悖也好,但就事論事,掌握目標與腳步,接下來才是屬於騎士的進攻……或者,這就是放棄為難題想破頭,選擇放手去做的一部分嗎?將宿舍裡衣衫不整的佩洛,與揉麵桌前的那張臉龐重疊,瑪莉婭赫然發現對方也正望著她。

傑克轉過計時器,指指庫蘭塔根本看不見的小指針。「現在四十三分了,我們五十分上工喔。」佩洛提醒道。才將目光從方形的塑膠鐘挪到庫蘭塔眼裡,瑪莉婭的問題又讓她一時語塞。

少女發現自己隱瞞許久的疑惑。不,稱不上隱瞞,只是遲遲沒有成形。那想法隨言語雕琢著,終於在這時完成雛形。雖然簡單過了頭。「你是怎麼不沮喪的呀?」庫蘭塔思忖片刻,開口問道。

「我嗎──嘿嘿,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啦。況且我也不能拘泥一個問題太久。從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然考試會寫不完題目的。」

「我是問更深層的部分啦。」瑪莉婭微笑著,眉間有種酸澀。

「像是困惑、猶豫,或者別的問題。我聽住你隔壁的宴說,你沒有哪天是晚睡或爬不起來的。好像不把問題留到明天一樣。」

「嗚哇,原來阿宴這麼變態的嗎,還偷聽我房間……」

「回歸重點,傑克。」庫蘭塔啪的一聲拍手。她一度想嚴肅點,最後還是笑了。「……好吧,看來我們都很容易分心。」

「因為急也沒用呀。還是說,阿瑕的沮喪是沒辦法放到明天的那種?」

「不是,跟問題的大小無關。應該說我沒辦法不多想一點。」那對天馬的眼睛看著她抬起頭。「當然我沒辦法像瑪嘉烈姊姊那樣看得很遠啦。但是,在宿舍時你說:未來的人怎麼看我們,那是他們的事情。這讓我想了很多。因為我是到這裡才發現,要去體驗只有一次的生活其實沒想像得那麼容易。特別是在打過特錦賽之後,羅德島的步調就有點……呃,哈哈,怎麼說呢……」

「沒有重到讓人習慣的負擔?」傑克試探性地補充道,轉轉眼珠。「該不會……阿瑕你是抖M吧?」

「怎麼可能啦,還有別聽宴講那些有的沒有的。我只是好奇:你爸爸是這麼告訴你的,但傑克你怎麼想?雖然人不可能完全隨性地生活,但要執行起來的時候,總會猶豫或挫折吧。」

「像是覺得……周遭或局勢都不站在自己這邊?」

「嗯。」瑪莉婭拂去眼角的頭髮。忽然間,她決定開門見山。「坦白說,我偶爾會覺得腳底空空的。」她鞋尖敲地,似乎覺得比喻失準。

「在離開卡西米爾之後,我有點害怕。怕沒辦法時刻提醒自己,有一天,我會在追逐目標的過程走偏。當然有姊姊、佐菲婭姑……姊姊!呃,跟你們在。所以我也沒太擔心啦,可是不安卻說來就來過。」

「你可以早一點跟我說的。」傑克出奇地冷靜,但不減熱忱。「你有跟臨光姊或鞭刃老師談過嗎?」

「我想先從剛認識的人開始問起。有時候關係太親,問了問題反而會讓對方耿耿於懷。尤其是佐菲婭姑媽。我不想讓她們掛心太多……」

「欸,你又說姑媽了喔。更何況,別講得我不在意一樣呀。」傑克雙手抱胸,倚在出餐口前的櫃檯。她端詳著庫蘭塔,一路往下,直到停在桌上的計時器。「要是我真的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阿瑕你一定會知道。那又為什麼要特地問我呢?」

「我覺得你會有答案。」瑪莉婭靦腆地笑了,將視線挪向布鞋的卡其色鞋尖,不去看換上認真模式的女孩。

突然間,一句再真誠不過的「反正急也沒用嘛」爆出聲來。瑪莉婭有些錯愕,卻也夾雜著消極的應驗。沒辦法,畢竟對方的年紀終究小自己一些。加上價值觀的塑造差異,要讓她回答這種問題也是強人所難。瑪莉婭是這麼想的。

不過傑克不是。那佩洛似乎真的在絞盡腦汁。

她用指節抵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但是,你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想法吧。」隨後捶捶拳掌。

「又是競技騎士,還是望族的後代,阿瑕肯定比我更清楚啦。不然你怎麼撐到現在的?」

「就……走一步算一步啊。我也不像是會坐以待斃的人吧?」

「我也是喔。不過我煩惱的沒有阿瑕多,所以過得比較自在。」

「騙人~」瑪莉婭貓似的壞笑道。只是她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全盛之前,如蠟般融化成猶豫。庫蘭塔點了點側腹,目光卻惋惜地望著佩洛。「說真的,這裡不可能有沒煩惱的人在。」

「是說我的病嗎?別擔心啦。做評估的赫默醫生說,我離動也動不了的狀態還久得很。在那之前得把身體練好──在這之外,我也沒有別的事情能做。頂多就配合治療了,開刀的部分會比較難熬……」

撇著嘴,佩洛像雜耍那般抬腿,以右腳掌掃下計時器。但那方塊又在落地的前一刻受腳背踢起、翻飛,最後直直掉進佩洛立起的開掌間。「但熬過就沒事了。不就是一塊石頭,看我撐到解藥造好給它看!」女孩舉著手,露齒燦笑。

瑪莉婭沉默良久。

某個瞬間,她想過對方如答錄機般統一的純粹想法只是偽裝,但下一刻又作罷。望著那豎起長耳,將身體力行的痕跡刻在肌膚上的輔警,又覺得猜忌全然多餘。

她知道佩洛受的那些不比自己輕鬆。而她已經跨過去了,不論過程如何狼狽。

「你很了不起呢。」庫蘭塔呢喃道。

「嗯?」

「說你不要只顧著練身體,偶爾也跟我去工房學學維修啦。」
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監視器,瑪莉婭打破尷尬,朝垮下臉來的女孩發出宣告。她笑了笑,撩起瀏海,自信地環抱雙臂。或許對社會的認知自己略高一籌,但佩洛鮮少被消磨的熱情卻令她感慨。或者說,甚至能蓋過那份鬱卒。

既然這樣,健健康康的自己更沒什麼好猶豫的。

「老實說,我很開心你沒有當面潑我冷水──不過我不會輸給你喔。就算沒有競爭關係,比我先看開了還是怎樣……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消沉的,傑克。給我做好心理準備,以後我還會來找你做菜,訓練跟對打那些也是喔!」

傑克呆愣在那裡,回味著少女前後不接的挑戰書。「呃,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振作起來了,何況我也沒回答什麼有用的……不過,只要我有幫上忙就好。隨時奉陪喔。」她耳根一下子熱了起來,難為情地摸著後頸,似乎在用手掌的冰涼醒腦。

然後她回到肘撐長桌的姿勢。「而且阿瑕,我實際上也想問你一樣的問題耶。像『那樣』在賽場上跑著,跟其他厲害的騎士較量,還都是漂亮的逆轉勝。這就是阿瑕你應該驕傲的事情,因為這是你贏來的。如果猶豫的話就不可能辦到了。」

聽罷,瑪莉婭一聲不吭。「你真的是對什麼都能肯定呢。」她釋懷道。

傑克第一時刻以為她在虧她,但仔細端詳,庫蘭塔的臉上卻有種虛驚一場的鬆懈。即使猜得到對方每一句鼓勵都是發自內心,瑪莉婭卻覺得更多時候,自己需要的只是指責。只要路還是窄的,她就不得不追逐更寬廣的視野。

但在抵達開闊之地後又怎麼了?她想起在卡西米爾時的決鬥,被歡聲蓋過的廝殺,在令人麻木的榮耀下扎根的血腥。

然後她想到:在壓力下衍生的想法,意味著生物掙扎的本能。學會在平凡裡站穩,思量步步為營的方法,並讓周遭一步步變好,這才是騎士該嚮往的目標。在此之下,清淡就成了另類的負重。她瞬間明白,自己並不是害怕清閒會導致怠惰,是怕自己對危機只剩下近乎反射的思考,連「多餘」的規劃都做不了了。

於是她好奇傑克的單純跟這有無關係,結果是自己多慮了──想著,瑪莉婭深吸了口氣,「話說,你是什麼時候偷看我比賽的紀錄了?」

「在走廊撞到你以後。因為這裡的庫蘭塔很少嘛,再加上阿瑕跟臨光姊長得又很像,所以興趣一下子就來了,結果還真的是姊妹呢。奇怪,我有段時間甚至懷疑臨光姊私底下,說不定也跟阿瑕一樣活潑。當然活潑是好事啦,好事……」

瑪莉婭望著傑克手上的計時器。「說實話,我一直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跟上姊姊的腳步。」

「阿瑕跟臨光姊已經很接近了啦。在戰線上衝來衝去的,把對方的陣線都撞開了。就算要推進作戰區,我都不一定跟得上。」

「不是說那方面啦。我只是想,我可能不適合騎士競技,所以實踐的方向也要改了。但要說不夠格當騎士,我會考慮把這麼講的人揍一頓喔。」瑪莉婭挑眉,略顯魄力地鼻息道。隨後她的目光往傑克背後的出餐口眺望。

「因為知道自己不行,跟不去做是兩件事。我達不到姊姊那樣的高度,也不是走正規訓練來的騎士,半吊子也只是剛好。但是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正如我為什麼用瑕光這個連封號都稱不上的名字當作職員代號一樣。」

「因為在卡西米爾的時候聽博士說,羅德島的船載工房設備很新?」

「哎呀,這倒是很吸……啊不,那只是一部份啦!」瑪莉婭摀住口風鬆散的那張嘴。

「重要的是,我想看得更廣一點。瑪嘉烈姊姊很早就離開家,爺爺在那之後的狀況也變得很不好,生活漸漸就變得連思考都辦不到了。我不喜歡過那樣的日子。有一段時間,我開始懷疑騎士在價碼之外還有什麼價值,從伯父伯母那邊聽來的故事也變得很遙遠。
但我後來又找回它們了,還有姊姊放著養灰塵的甲冑。然後我開始嘗試,就是不想輸給協會的要求,還有只管面子的糟糕比賽。再然後,就在這時──噹噹,瑪嘉烈姊姊回來啦。」

佩洛的思緒顯然跟不上話題。「我越來越搞不懂你的想法了。你想要的到底……」

「我希望自己堅持的那些東西還是有意義的。姊姊她也這麼做,而且快了我好幾年,先找到了。」瑪莉婭抿抿嘴。往後靠去,背脊貼在房內的混凝土梁柱上。

「我相信這是羅德島給她的。然後,既然能帶給姊姊這麼大的反饋,我或許也能在這兒找到點什麼。因為騎士可不是協會的專利,也沒被卡西米爾壟斷。要說在羅德島繼續鑽研的話……哎,說不定學成以後,近代第一名工業系騎士就誕生囉?雖然是喊好玩的。」

「等等,情報量太大了。而且這跟要找我練習的事情根本沒關係吧?」

「還是有啦。」瑪莉婭輕嘆一聲。「就算離開卡西米爾,我的個性也沒有變多少。再加上學校也上的有一搭沒一搭……」她遲疑著,然後往前一踏,撐著麵桌的身軀離傑克不到二十公分。「簡單來說就是沒朋友。」

「可是你跟工程部的前輩們相處得很好啊。」

瑪莉婭學著她的口條。「可是沒有深交的呀。」

傑克被她俯視著,目光不安起來。「那、呃,你有在這邊找到嗎?我就覺得這裡的職員前輩人都很好呢。」

「當然有呀。」庫蘭塔狡黠一笑,「我面前就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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