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不起勁。
提不起勁、提不起勁、提不起勁。
她按住Crtl+V,讓檔案充斥著這四個字;盯著看幾秒之後,又因為滿螢幕的文字感到噁心,只好將它們一同選取刪除,只留下三個。
提不起勁。
到底是為什麼呢?她瞥了一眼電腦桌前的時鐘,和手邊散發著酒精味的汽水空罐。
大概跟它們脫不了關係。她想。
自己為什麼要往裡面倒那麼多伏特加?本來就沒什麼精神的大腦,如今被酒精弄得暈頭轉向,直嚷著要休息之類的鬼話。
她切換視窗,想確認一下自己今天的讀書進度。
嗯,很好,和早上一模一樣。
起床時的幹勁究竟躲去哪裡,她也已經不曉得了;唯一記得的,大概只有一天下來的行程。
打開的講義檔案,甚至還停在第二頁。
原本設定九點的鬧鐘,被賴床的自己拋到腦後,磨磨蹭蹭大概十點半才下床。打開電腦,回覆一些無關緊要的電子郵件之後,剩下的時間大概不夠在午餐前完成既定事項的一個階段。
提早在十一點多吃了午餐,卻因為進食後的疲鈍感打亂了行程,只好打開網頁隨意瀏覽著。印象中被某本小說重新再版的消息吸引目光,而去讀了網路上那些早已讀過千百次的讀後心得。
然後,然後......
踏入某個以書評為主題的部落格之後,開始在歷史文章中尋找自己讀過的作品,再看看心得和底下其他網友的回覆......
這才知道某本還算喜歡的小說去年被翻拍成電影了。好奇心驅使之下,她打開自己有訂閱的串流平台網站,查詢那部電影是否在名單上──Bingo,她暗自竊喜,打算事情忙完之後配著宵夜和啤酒觀賞。
目光一轉,這才發現不妙。
或許是收看的熱度不佳,明天的這個時候就要下架了。思考了幾秒,她開始盤算後天的考試範圍和自己目前的進度。
算了,反正差這兩小時也差不了多少。
電影的細節已經記不太清楚了。能回想起的,只有小說的劇情被刪了大半,最重要的部分被編劇魔改,還有男主角演得實在很爛。
然後為了轉換因電影而不甚愉快的心情,她打開了Youtube,之後大概是吃了晚餐,又繼續看Youtube,還開了一罐汽水,順便倒了一點伏特加......
對,伏特加!
她想起來了。倒伏特加的時候自己打了個噴嚏,甚至不小心灑了點在桌上。那個時候,大概也倒了不少進去汽水罐裡吧。
伏特加之謎終於被解開,她煩躁的心情沉澱了些許。
再看一眼時鐘,發現光是回想一天的行程,分針又多走了幾格。
啊、啊、啊!想睡覺了!現在的狀況,就算讀書肯定也讀不進腦子裡,不如早點上床睡覺,大不了隔天再早起就是了。算了算,這樣明天大約一個小時半讀完一章......勉強還可以。她簡單打了打了明天的時間分配表,還算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
不過,就這麼睡覺,今天不是什麼也沒做嗎?起床之後吃飯,吃飯之後上網,花了好幾個小時看Youtube......
噢,忘了還有那部難看得要死的電影。
這種毫無生產力的一天令她焦躁,今天勢必得做些什麼有意義的事才行。看了看書架上從圖書館借來還沒開始讀的小說,每本的厚度大概很難在一小時內看完;要讀完一章考試範圍也不太可能,在這個時間點整理房間又太過奇怪......
那就寫點什麼吧?
翻出正在進行卻停止更新許久的長篇小說,寫著幾個有趣的寫作點子的文件檔......然而她因酒精而遲鈍的腦袋,可能難以招架這種勞動。
那就寫點生活記事好了。但要寫些什麼?想來想去,期末考和爛電影實在沒什麼篇幅可寫,寫來大概也言之無物。
她靈機一動,何不把生活記事寫得像小說?用一些分段,一些回想,一些第三人稱的視角跳躍,製造一篇看起來有劇情但又沒什麼劇情、流水帳式的故事......嗯,這個點子好。她打開文件檔,再次回想自己一天,到底做了哪些浪費時間的事情。
不過,要怎麼開頭比較好?
「她獨自坐在空無一物的桌前,」......嗯,這個不行。
「晚上十一點二十八分。」......嗯,有種刻意製造懸疑感的味道。
「自己是怎麼落得這種下場的?」......嘖,之前好像就用過類似的開頭了。
天啊,真是提不起勁。
她靈光一閃,不如就仿照那部電影原著小說的開頭如何?
花了一番功夫,才從書堆中翻出那本舊書。翻開第一頁......嗯,感覺不錯!既能傳達這種疲累的無力感,又不致於給予讀者過多的期待。
決定開頭之後,中間的過程就順利許多。反正只是用小說的形式寫寫自己耍廢的過程嘛,她心想。稍微加加工,用一些自言自語式的問答,然後在適當的地點分段,看起來就還過得去。
關於結尾,她的想法早就成形,所以無須擔心。
難點在於小說篇名。如果用〈一個不知名的耍廢日記〉這種過於露骨的描述,恐怕吸引不了任何人吧。但一時半刻,卻也想不到其他適合的名字。
這種時候,就用那種「看起來有隱藏含意」的篇名吧。例如「主詞+副詞+動詞」、「兩個字的名詞」或是「什麼什麼的什麼」......
啊哈!
她前往Google,想搜尋這世界有沒有跟懶惰有關的神祇,可惜並沒有。唯一找到的,只有七宗罪的「怠惰」,但似乎也沒有一個形象或角色。
「怠惰」的英文呢?只要把英文翻譯成看起來煞有其事的名字,就有那種感覺了。「sloth」?聽起來太短了。那麼,拉丁文怎麼樣?「acedia」,嗯,這個長度應該行得通。
選取後複製,Google,貼上,聆聽單字發音。
完美。
解決了篇名前半的主詞,問題就在後半的名詞了。「告解」?「日記」?「雨夜」?不管怎麼選,感覺還是不太對。
她環顧房間四周尋找靈感,枕頭、窗簾、布娃娃......
布娃娃?不如就選這個,再稍微改個稱呼,讓字數念起來順口些。
需要決定的都決定好了,只剩下充足中間的字數。這時,她打了個呵欠,想起自己還沒洗澡。
洗澡可以增加靈感,這是她的人生經驗。
於是,她起身捎了換洗衣物,徑直走向浴室。
此時的她腦中只惦記著那篇像小說又不像小說的文章,關於什麼考試、進度、睡覺,都已經是遙遠天邊微不足道的小事,跟沐浴乳泡沫一同衝進下水道。
洗澡的確會增加靈感。
於是在那之後,原本短短的篇幅不知為何變長許多。
至於明日的她為何依然重複著今日的流程,又是另一個難以細說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