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與生》第九章,夏末。
(*此文章的色彩學、色彩原理、顏色與顏料特性相關,為阿萊奇幻風的腦洞大開,跟真實生活原理不符合,可接受再食用*)
白日下,與天相近的湛藍、各式不同深淺的屋頂,建築潔亮的白色石面不時閃出早晨的光輝。
一陣風飛過,布厄斯望向剛從樹梢上剝落的綠葉,剛好掉在了他的腳邊,而樹上茂密的枝葉襯出的影與光正飛舞著,時而滲透下的光芒、暖意印上了他的臉龐。
他直視那些照下的光,雙眼有些刺痛,布厄斯卻挪不開眼。
一道腳步聲也漸漸走來。
「布厄斯……我很抱歉,我出了那種餿主意。」
艾爾一完成今日的工作、就馬上在白城裡的森林中尋找布厄斯。
而剛碰上面茶色少年第一時間就開口道歉。
近日白城裡的人手又缺了不少。
上次懷德久違地發起了騷動,很多人們還在休養中。
布厄斯聽了則是抿起了嘴一邊搖頭,他的臉上與艾爾一樣全是愧疚。
「不……艾爾,錯的不是你,而是我們沒有注意到。」
艾爾當初只不過是問懷德有沒有喜歡的東西,白城裡的人們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比現在更好的。
「我會幫忙照顧昏迷的人們,我這邊的安排也會停……」
「計畫我們不會中止。」不只打斷了話語,艾爾看見了布厄斯眼底裡的哀然中亮起了某種決心。
「可是……那位大人不是已經不高興了嗎?」
如果他們繼續執行安排的事情,恐怕只會得來更大的反彈。
「就算是那樣,我們也必須承擔過去的錯誤,藉由這次機會,盡我們所能彌補,儘管是微不足道、又或者陷入危險,我們也不會逃避地去完成它。」
自從那一年色彩節後的不久,白色孩童私下拿了一張畫布、還有兩個瓶裝的顏料,在私人的宅邸庭院中作畫。
他拿著畫筆,在畫架上的畫布抹起顏料,每塗一次,他的眉心就發麻的越厲害,忍著越來越分明的痛楚,將點上畫布呈現稀薄的顏料硬是塗完。
在打開第二瓶顏料時,他再也忍受不住頭部的刺痛,那瓶顏料從手中滑落,勉強看著那幅畫,刺痛感使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最終白色孩童本能地,一手連同畫架將畫布摔到了地上。
讓汙濁色彩的畫布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已經不能再像以往那樣看畫了。
白城裡的人們是不能隨意走進、當年還是白色孩童的私人住宅中。
但附近的人們聽見了畫架倒下的聲音,在白色孩童走進屋內休息時,人們才默默將那些器具收拾好。
那一天白城裡的人們、或者是布厄斯早該注意到了。
看到那兩瓶顏料標示的色彩,他們就要注意到了。
「布厄斯,我們白色經常在不長存的擁有中哀痛,
若下一個白色到來,請不要告訴他過多痛苦的事。」
「白色的時光太過短暫,等不及我們一個個真正明白,
以痛苦的基石帶給我們成長的真理。」
視線全環繞起高聳的大樹,覆蓋了眼前的一片天全是綠意,閃著漸漸染上金黃的光暈,布厄斯想起了上任白色與他叮囑的事。
他一直將這些話謹記在心。
但直到現在的大人,將那些鮮紅的花朵全毀個徹底以後,他才發覺他忘了後面最重要的幾句話。
「若他走錯了方向,也請你們勇往直前地去導正他,
不要讓他用錯誤去度過一生。」
而白城裡的人們,卻是從一開始引導了那位大人走上了最糟糕的路,這一忽略就直到了至今。
「艾爾,這是我們的過錯,我們一直沒有注意到那位大人的內心。」
他們這些年只顧著隱瞞和避免。
絲毫沒有發覺那些才是傷害那位大人的主因。
艾爾沉默了一陣,雖然不明顯,可他瞥見了布厄斯有些發紅的雙眼。
平緩握緊的手心及些微的酸楚,艾爾換上了嶄新的語氣。
「──那就繼續進行吧!」
佇立在樹下的他們,布厄斯與艾爾再次達成了共識,他們在樹林之間,不時聆聽風吹起葉群的窸窣聲,滲下的暖意也不時搖曳。
一陣又一陣細碎悅耳的鳴音,使他們回想起自己的過往。
以前的白城、現在的白城、未來的白城……
看似不同,但它們始終連結在一起。
由時間毫無縫隙地環扣聚集在一起。
*
「那位先生收到花朵了嗎?」
那間家門外的圍籬邊、種滿鮮紅色的花朵,茶色少年與淺黑的管事看到花叢某一個區塊少了許多花,那大概是前幾天為了分給白城而修剪的地方。
這間屋子裡的女主人有些興奮地向他們問起,長年細心栽種的植物有人特地來要一些花,這對她來說是非常開心的事。
「那位先生……他沒能收到那些花,不過城裡的人們很喜歡那些花。」
事實上是連一朵完好的薔薇也沒有了,布厄斯不好細說現在那些花的現況。
「這樣啊……那對他來說可能有些可惜。」
女子發現布厄斯有些怪異,也沒有細問下去。
「這位女士,您記得當初為什麼要種這些花嗎?」
「大概是,興趣吧?」
院子空蕩蕩的,很多戶人家也會種些植物。
「上次我來找您要花,您似乎還對我有印象,那您記得,好幾年前我來找您是為了什麼嗎?」
隱約記得有著氣憤的回憶,但女子想不起來了。
可她對布厄斯卻還是有印象。
見女子正陷入回想遲遲沒有反應,布厄斯向艾爾拿了一張用麻布包著的一幅畫,並謹慎地拆開上頭的細繩。
「這位女士,您看看這幅畫吧。」
那幅被摔到、有些破損又放置長年的一幅畫。
女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為了確認她小心翼翼地輕撫畫布。
這不是她自己,親自用力量化成的顏料嗎?
「你們怎麼會有我代表色的顏料?」
畫布上常見汙濁的顏色。
用畫筆層層刷過的痕跡,有幾絲在髒黑中較明顯的深紅混雜在一起。
「……我們當然不會有,是那位先生──您的孩子,親手畫的。」
在布厄斯回應前,女子的腳邊點落下一點又一點的水漬。
她是想不起來了,但畫布上的心境她卻感到無比的熟悉,無論她多用力在腦海中找尋這熟悉感,記憶總是缺了一角。
他們家裡有幾幅放了好多年卻一直是──保持明亮的那幾幅畫,跟這幅畫的感覺非常相似。
想起這一點的女子有些踉蹌地、轉頭衝進了家門尋找那些畫,最後一頭霧水的男主人也走出了家門,看了那幅畫以後跟女子有著一樣的反應。
男子也調頭折回了家裡。
目睹這些過程的布厄斯與艾爾,視線也開始看不清。
止不住心中的酸澀,讓他們難以完好展露臉上的笑臉。
他們打從心底高興。
「……布厄斯,懷德大人,沒有被完全遺忘……」
布厄斯無聲地點了點頭,同時也在懊悔。
在白城多年他以為自己至少是夠格的管事。
如今看來,他仍與當年剛來白城的自己沒什麼不同。
是個不了解白色,只認為自己夠忠心的愚臣。
若他再早幾年來到這裡就好了。
──第一封信。
給我深愛的孩子啊。
你有雙與我相像的雙眼,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我自己。
你那雙眼是特別的藍眸,有一點灰濛卻又有神。
你是個明亮的代表色,至今以來我看過最明亮的顏色。
你不是一個慣於喋喋不休經常說話的孩子。
你總習慣先用你的雙眼去觀察,在心中自己埋下疑問再自己思考的孩子。
每當問你在想什麼的時候,你總能說出別人沒想過的事。
又或者原以為你不在乎的事,其實你一直記在心裡。
不知道你在叫做「白城」的地方還習慣嗎?
我和你父親都還記得你。
──第二封信。
給我深愛的孩子啊。
家門外的薔薇已經攀爬到圍籬的上頭了,也比之前長得茂盛。
但我發現,有些花就是一直長不開,還一朵比一朵小。
詢問別人以後,才發現原來光是澆水還不夠。
要定期施肥花長得才會健康漂亮,結果你知道嗎?
在有一次你父親一不小心施太多肥,植物好多都開始枯萎。
我氣得好幾天沒有和他說話。
我記得這時候你總會無所謂地看著我們兩個。
看誰哪一個比較幼稚地爭吵,站在最中立的立場誰也不幫。
經過你好幾天的眼神數落以後,我們總會自動地和好。
──第三封信。
給我深愛的孩子啊。
自從你離開後的第一個節日也開始了。
你在那裡也有過節嗎?聽管事說白城裡的人也喜歡熱鬧。
想必你一定不會主動參加節日吧。
你總不喜歡吵鬧人多的地方,但也是白色的關係吧。
接觸太多人總會讓你頭痛,但就這麼偶爾、偶爾接觸人們吧。
或許會發生意想不到開心的事……
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其中也有參雜男子寫的信,漸漸地裝滿了整個箱子,一開始信的內容都很正常,在翻閱到越後面的信,內容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直到某天,女子在家中寫到一半,拿著過去寫好的信不停地回想,拿越多信比較後她才發現,自己忘記的事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太多。
甚至不知道自己曾寫過哪些內容,就連正在寫的信,她也開始慢慢地在遺忘,她一人在那天的晚上崩潰地大哭。
從那天開始白色孩童雙親的記憶就一直缺了一角。
「這些年看到這些信,我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寫給誰的,往往想不起來,但又總覺得絕對不能丟……」男子緩緩地開口,就怕沒忍住言語中的顫抖。
此時的布厄斯與艾爾被請進了屋內。
客廳的桌上放著一箱的信,還有一些明亮的畫。
也隱約察覺還是青年的兄妹,正躲在外頭的窗邊偷看。
「如果是你們所說的那樣,我們忘了那個孩子的話──請你把這些信和這一幅畫交給他吧。」
女子在幾幅畫中挑了一張,放在裝信的箱子上,據他們所說,那些信當年他們共寫了兩份,放在桌上的是其中一份,可以直接拿走。
剩下的畫,他們會再好好地收起來。
當布厄斯和艾爾要離開時,他們趕緊再拿新的信紙,也把外面兩個孩子叫了進來,四個人匆忙地個別寫了信,在放入箱子中。
一路上乘坐馬車,兩人格外地安靜。
而鐘聲低沉地在馬車外迴盪,他們也看見了夕陽。
「布厄斯,好神奇啊,他們明明記不得了,看到那張畫卻認得呢。」
「艾爾,有時候記憶或是雙眼也會誤導人們的方向,而心會自然提醒你,只要自己有認真地去傾聽,有一天你就會明白。」
白城到了,他們下了馬車,艾爾抱著箱子、布厄斯拿起畫。
藏藍色調覆蓋了大地,天際仍染上了橘紅,萬物的輪廓都擦上了耀眼的夕陽,若平時有留意自然會知道最美的風景在哪裡。
艾爾想了想,他的腦海裡也只有一個答案。
「布厄斯,你說的,那或許就是愛吧。」
若平時擁有愛,人們自然會記得把它存放在哪裡。
記憶忘了,不代表感情就消失了。
不管過了多久,只要曾經有過自然就會留下痕跡。
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留下痕跡。
在某天適合的時機,它又會再次萌芽。
就跟那些,懷有思念的畫和信一樣。
「希望這些信和畫,能好好轉交在那位大人的手裡。」
「艾爾,我們是再一次的賭上性命,你要有心理準備。」
這些手上的物品,下場還是個未知數。
他們不自覺地環顧周邊的風景,身旁吹起柔和的風,帶有一點冷意。
不只即將邁入夜晚,夏季也要結束了。
可他們的心裡,仍有著暖意。
彷彿明天發生了任何事仍可以筆直地向前。
阿萊隨談:
想來想去,這次要放哪首歌曲,我還是選了這一首(雖然我今天才放在小屋裡XDDD)
每次聽都有一種被淨化(?) 及溫暖的感覺,希望類似的感覺能夠呈現給大家
也感謝諸位大大的觀看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