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也沒有興趣在這個時候來打文章，但是這幾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而且這幾件事也很影響我溫習的效率，因為害到我沒什麼心情。這幾天還在想一些價值觀方面的兩難、衝突，為何一些人一出生就會有的美德、品格，在經過了漫長的學習生涯後，反而會消失殆盡，而造成如今那個病態般的社會。因為我只是一個中五的學生，入世未深，但是其他人都說過，學校是社會的縮影。之前我曾經覺得我班是一個很神奇的一班，有很多社會現象也沒有確切地反應出來，例如欺凌、毆鬥，都未曾在我班發生過。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還有文憑試的到臨，我們班上的隱憂才陸續浮現出來，而且大多數都是不會輕易被人察覺到的黑暗面。
首先講一講我們班上的情況，因為我在這是從來沒有分享過我上課的經歷的，所以對我的學習環境應該就不太了解的，除了香港來的，應該我不用分享都略知一二。但是我那邊比較特別：我其實是在精英班裡面。本身我的學校都是在Band 1級別的，稍懂香港中學的非官方排名制應該都知道Band 1學校即是最頂尖的一批，而我就是在最頂尖的一批官校之中，還進了精英班。那其實我們的精英班並不是故意選出來的，而是透過中三選科時，根據選科的意向來分配班別。如果你考試排第五十左右，但是你選了物生化，又選了M2（數學增潤部分，即是微積分），那你就會極大機會進入了精英班，因為精英班裡所有人都會讀M2。 但是如果你讀了一年挺不順，想放棄的話，是沒問題的，我們稱之為“Drop科”，Drop了M2，你還是會在那個精英班裡。所以其實不少人跟我一樣，對M2是毫無興趣的，但是為了選一個擁有較好的教學資源、更好的學習氛圍的情況下，都決定先選M2，反正挺不順就Drop掉了吧。其實我也抱著那種心態，但是更跟很多同學一樣，因為強烈的自尊心，即使讀得不好也硬撐，最後中四過去了，只有一個人Drop了M2。那本身這個班裡面已經有很多學霸級的人了，加上優秀的學習氛圍和人力資源，當然成績蒸蒸日上，更上一層樓。我的成績其實也一直維持在五十幾左右，沒什麼分別，但是在我班就是處於幾乎墊底的位置。
所以了解一些背景資料，你可能會明白現在的同學是處於什麼情況：每天都在溫習操卷。那問題出來了：其他人不像我一般，甚少補習的。他們每一個重點科都補，尤其是物化兩科，經常整班同學就報一家補習社，上完課後就補習，補習完還要完成補習社給他們的作業。還有，我的班裡還有資優同學，在某些方面有超級突出的表現，甚至要代表香港出戰比賽。那他們有時候要跳掉一整個星期的課堂，然後繼續跟進課堂。當然，學校是恆常地給我們一些課業，其實是不多，大約一科主科一星期有兩項課業，一科選修科一個星期一個課業左右，屈指一算，其實並不多。但是每一個課業動輒要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完成，那每一天除開之後其實大約花一個小時就能夠完成了。這樣來看好像蠻輕鬆的，但不要忘記，絕大多數的人每一天都要補習，完成補習功課。對他們來說，補習的重要性遠比課堂上的作業高，所以如果要排次序的話，他們必定會首先完成補習功課。而我在這幾個星期都忙著追趕上課時跟不上的進度，尤其是現在疫情，之前的網課教學進度慢，效率低，我現在放學後也要自習，自習之後，可用的時間就所剩無幾了，但也總比有補習的鬆動一點。這段時間臨近考試，時間又更緊迫一點，便造成這兩天發生的事的導火線。
上個星期有一個同學，他去參加了亞洲物理奧林匹克，拿了獎，星期一就剛回校。然後星期二中文堂是來默書的，而我們有一種制度叫作計分制的，基本上就是你要做的課業都要計分，有些是個人的，有些是整體的，整體是指計算一整行的分數，然後有了平均分後就每一行比賽，比別行高分就加分，比別行低分就扣分。他星期一才剛回校，渾渾噩噩的，根本沒聽到老師說翌日要默書。然後本來老師是忘記了那天要默書，但是總有些欠揍的人就在課堂途中提醒老師，跟著他又超倒霉地全行都忘記了要默書，結果全行的總分只有6分，滿分是甚麼的不太重要，反正就是低到哭。其實我的直行也有一個人沒溫熟，得了0分，但總之沒有那麼悲慘啦。於是在快放學的時候，就向老師大發脾氣，不斷飆髒話，大致上的內容是“默乜_嘢書，計乜_嘢分”之類的東西，撕心裂肺，震撼腦髓，教中文的班主任就呆在教師桌上，不知所措的這樣。
然後星期三又是中文堂，派了札記。老師很早之前就已經提醒了我們要寫目錄，登分。我自己這麼滿意成績，當然每一次都登了分。但不是每個人都登了分，然後今日老師說每漏一次就扣三分，計分制的那個，當然是扣個人的。有兩個誠實的同學承認了一直都沒登分，舉了手；有一個則指漏登了一個，也舉了手。我這時望了上面的時鐘，1點了，快下課了，再望著前面，撞鬼了，為什麼老師的眼睛那麼紅（我之前也說過，我現在坐在老師桌前），心感不妙。 我最不願意，也是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老師竟然哭了，當著全班哭了，還等到打了下課鐘才哭，全班人沒幾個留意到，而我，也不知怎樣的，呆坐在我的椅子上，腦裡空白，甚至連簡單的收拾書包，也因為心中暗自的慌張而弄到一篇紊亂。其實我就是負責扣分的那個人，而當然，一連串兩件事都是關於計分制，我不自覺的湧現一股內疚、自責，但是明明兩件事也不關我事的。我自己以前哭得多，小學的時候我一慌張就哭，反正有同學會安撫我。但是現在是中五了，看到老師哭，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怕幫忙不成，反而累了自己。
那好了，講了那麼多，我想帶出的是什麼呢？就是讀書的態度。第一件事之中，那位同學太過著重分數；第二件事之中，幾乎全班同學都太過著重分數。但是兩者有點不同：前者的是默書的分數，後者的是考試的分數。我想說兩個我關於分數的見解。第一，分數只是一個鑒定同學能力高低的工具，其根本動機並不是要同學太著緊分數本身，而是利用分數鼓勵同學學習；第二，現在的同學太過著緊考試，甚至把它的重要性超過了日常生活。先說第一，很明顯，那位同學其實在我班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如果不夠聰明，那他如何能夠代表香港出戰世界級比賽呢？但是他也不是每一個範疇都很精通的。如果每一個範疇都精通的人，那個是學霸，不是聰明人，已經超越了一個層次。其實他的中文水平是中高的，但是他也不會預料有時間去溫習默書。還有，他的情緒控制方面也不是很好，平常跟他溝通是沒問題的，但是如果觸動了他一條神經，或是他那天狀態不是很理想，那任何他不順意的事情，都好像在快被點燃的表面上淋上一鍋油，一觸即發。
他就是很在意分數，也很不滿同一行的人有幾個默了0分，拖低了整行的分數，從而影響計分制的分數。但是我覺得他會錯了計分制的含義。不是一直被分數拖著走，而是要了解老師設立這個計分制的時候，到底是為了甚麼。有沒有遇到類似的問題：老師問問題，但沒有人回答；迫不得已，老師要叫學號，然後被叫中的人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問題，但是回答的內容卻完全與正確的不符。於是老師生氣了，再隨機抽了幾個同學回答，仍然得出了相似的結果。老師便會質疑，全班同學是否沒一個人都認真上課的嗎？當然，有幾個原因的。第一：就是有些其實早就懂的，但是不屑回答；第二，就是其實他是懂得，但是因為緊張，所以當時回答錯誤；第三，就像我那種學渣一樣，其實是有專心上課的，但無論如何都是不懂，於是很不幸運地被抽中，然後就成為了一個啞巴。三種其實都有，如果在中文堂的話，沒有計分制，很多人都會不屑回答老師的問題。所以為了鼓勵專心上課，就有這種制度。動機是好的，不過剛好遇到了我這個很認真計分數的人，就很不妙的有幾個同學長期負分，害到他們要定時交額外功課給老師「清理債務」，蠻可憐的。 其實那些分數只要你上課時積極回答問題，很快就可以回到正數的了。可是他就是覺得扣了四分是天煞的大問題，會出大事，或是剛好觸動了他的神經，才會導致如此尷尬的境地。這剛好就是我以前的一大毛病：太著緊分數了，害到連學習的目的都忘掉。
不過那種雞毛蒜皮的分數，其實很多人都置之不理的。更多人一頭栽過去的，是考試的分數。那個「考試」，可以是校內試，可以是文憑試。而後者的情況，就是因為太集中備戰考試，害到連人的本性都丟失了。我班其實有很多人都夠資格升入大學，甚至如無意外的話，也絕對足夠揀選心意的學科。但是他們仍然決定，把所有不關於考試的內容，統統去掉，只剩下有關的去備戰。我自己承認，在考試當前，尤其是會計算預測成績（predicted grade）的中五大考，每一個人都會把自己的狀態提升到最佳狀態。當要提升到最佳狀態時，如果同時關顧校內的課業、補習社的內容和自習的內容，一定不可兼得。如果你強行三者兼具，那你每一天都會疲憊不堪。所以絕大部分的同學都會在這三種作出取捨，取其最重要的主攻，而沒那麼重要的就放棄，完全不理的那種。以前低年級就是功課最重要，校內的課業最重要。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交好功課，不交功課的天誅地滅。但是現在不同了，補習社的內容更重要，甚至自習的內容也很重要，因為我知道甚麼是關於文憑試的，甚麼是不用讀的，然後我就可以選擇適當的題材來做針對性的溫習。而有時候學校的課業是訓練基本功的，甚至與考試無關（out-syllabus）。那麼同學是真的完全不理會，甚至在課堂上完成補習社的作業。
當然，我也會作出取捨，但是在取捨的同時，也會盡力專心上課，因為我不知道，那些我們認為在考試沒用的知識，在日後長大的時候，或是在職場打拼的時候，會大派用場。總言之，我是不了解現在學到的是否「有用」，在人生中有所得益，或是有價值。這種價值是無價的，是價值觀那種。而現在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傳統的道德價值。倫理道德觀不用考，那我就不讀了；欠交一項功課，也總比測驗失利好；於是當我面對的只是一張目錄時，我自自然然會忽略它，它的重要性連功課都比不上，為什麼我要理會它？所以「有沒有填目錄」一事，對當時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可理不理的一種工作。但就是這樣，我們就連最重要的價值也丟失了：誠實。我們整天說，甚麼甚麼官員滿嘴謊話，沒這種品德的怎配得上地方官員什麼什麼的。可是我們停一停，人一開始就會說謊的嗎？你們還是嬰孩的時候，會不會說謊呢？善意的謊言是好的，但是很多時候，一個謊言的誕生，便是從掩飾一件不重要的事開始。就是因為不重要，所以我們認為，即使說了謊，也沒什麼大礙。即使說了謊，也沒傷害到別人。然後便從一個禍根，不經意的，慢慢擴散。所以我很怕，不是這個教育制度是畸形的，而是這種教育制度是無形的，暗自誘導學生去謊話連篇的方向：只要考好試，你的品德在怎樣的低劣也沒關係。這就解釋了為甚麼只是一單半班騙了老師寫目錄一事，他會這麼傷痛欲絕。
所以我很慶幸，老師懸崖勒馬，給同學們一個醍醐灌頂，對將來為求功利的路上，給了一針見血的警惕作用，雖然那個方法是我不願意見到的。現在自己也很怕我班最終大部分人也走上那條不歸路。一個月前有一個關於醫科的復活節迎新活動，主要是為了將來有意在大學讀醫科的同學，對醫科有進一步的了解。我班有二十七個人參加了，不包括我--不是我沒能力，而是我沒興趣。我很憤懣的是，有些人不是因為想讀醫科，但是也占了一席，害到其他班要抽籤才能參加這個活動。我雖然知道。香港現在很缺醫生，很多人想讀醫科是一件好事；但是我憤慨的是，有些人根本不是想行醫：他們只是對在乎高薪厚職，然後剝奪了其他人體驗、選讀醫科的權利。而現在，幾乎沒有人去交英文功課，也沒有什麼人理會物理功課，因為只是影響科目的課堂等級（coursework grade）而已，並沒有影響成績，我考好考試，戰績彪炳，大學一樣會接受。那種心態，將來長大後工作，豈不是跟現在的官員一樣，只求做到一件事，不求做好每一件事？道德淪喪，淪為工作機器，這是我們想看到的未來嗎？身在全香港最頂級的官立學校中，看著如斯境況，我竟無能為力。
達人
